作者:耍花枪
旷野吹来的风,鼓动着衣摆,来时寂静无声的身影,在阳光下伸展开,踏上回程的路。
陆旋对青焰卫很有兴趣,与罗真官一路交谈,对这支特殊队伍的了解越多,越是钦佩。
淳王招收人才不拘一格,青焰卫不乏身怀绝技之人。有视力绝好的,如发现同伴遗体的石刚,也有的耳力极佳,还有会飞檐走壁的,技艺高超。
夜枭不止是身手好,他们熟知地理,能在广阔草原上辨别方向。探寻踩点所获得的消息,需要绘制成地图,因此还具备计算绘图能力。
这样的才干,朝中自诩饱读诗书的大臣们都不见得有。
任务完成,行程不用像来时那般仓促,总算能在夜里好好睡上一觉,恢复一些体力再继续上路。
返程时,他们回到浅埋张锁的地方,将他的遗体挖出来带回了关内。
回到肃州当日,陆旋没有多休息,径直前往淳王府上汇报任务完成情况。
此次带回了不少北戎骑兵的器械、马匹,还有钱财粮食。那笔被劫走的银钱也拿了回来,战利品列成清单,交给淳王过目。
赵靖珩粗略看了眼,便放下:“任务完成得不错。罗总旗也对你赞赏有加,看来你的确有些本事,可以在我麾下一用。”
这话听来傲慢无礼,但从淳王口中说出,却并不违和。
陆旋不在乎这点微不足道的颜面,淳王对他能力认可,他所做的一切就都不算白忙。
经过这次与青焰卫夜枭的合作,淳王做出决定,将陆旋派遣至关隘,去驻守泰宁。
延光七年十二月初,陆旋率铁羽营抵达泰宁,于当地驻军。
没有特别任务时,罗真官与夜枭常年待在碉楼,铁羽营的到来让他们热闹不少。
到了这地界,陆旋彻底暴露出他不是个安分的,没事便要同罗真官到关外巡逻。
近的十多二十里,远的四五十里。只带上三四个人,让踏白也尝尝放肆在广阔草场上奔跑的滋味。
之前执行任务没带上方大眼,他有一肚子牢骚,现在见天跟着在外跑,一个不留神就跑远了。渴望着进入草原更深处,比关外草场上跑的更像匹野马。
这一日巡视结束,天色看着不早即将返程,罗真官忽然让胯下坐骑停下,驻足远眺。
陆旋停在他身边,问道:“罗总旗,有什么发现?”
罗真官转头看向陆旋,忽地一笑,双眼在昏暗天色中像是两簇火花:“陆将军,火折子带了吧?”
“带了。”陆旋取出火折子握在手中,隐隐有些振奋,不解又期待他想要做什么。
罗真官笑容神秘,口中一声呼哨,手拉缰绳,胯下坐骑应声而动:“走!我带你放火去!”
放火?
他要在荒原上放火?
陆旋诧异看着他不断远去的背影,振臂招呼人跟上。
罗真官在一片及膝高的草地前停下,抬手感受风向。身后赶到的青焰卫夜枭轻车熟路拿出火把,将其点燃。
陆旋看着眼前这一大片草场,再不明白就是傻了,罗真官口中的放火是要烧草场!
“今天天气正好,刮的是东北风。陆将军,别客气,这么大一片呢,随便挑个喜欢的地方放火吧。”罗真官说道,随即马不停蹄地对手下分配任务,让他们四下分散开。
眨眼间,夜枭已经跑到了远处。
何承慕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将军,他们烧草场做什么?这么大了还点火玩?”
“不,你们难道忘了,北戎部落以什么为生?”陆旋说道。
北戎各部赖以生存的就是眼前的草场。
牛、羊、马离不开草,烧掉这片草场,北戎各部不敢近边放牧,更没有机会打着放牧的旗号靠近边关,伺机而动引起事端。
所谓“御虏莫善于烧荒”。
这种做法并非随便一时兴起放把火,对兖朝军队来说,这是一项战略军事行动。
不仅是防御手段,也是向北戎各部宣扬兖朝军队的武力,与这片区域的管辖权。
以往,为保证烧荒不被北戎各部阻挠,兖朝军队还会事先选派几个机警的斥候出关探路,确保没有敌迹,便派部队出发。
现在正值秋冬之际,草场干枯易燃,正是烧荒的好时候。
“那还等什么!”袁志拿起火把点燃了,望着草场跃跃欲试。
陆旋朗声大笑:“去吧,难得的机会,去烧个痛快!”
双腿夹着马腹,陆旋驾驭踏白在草地边缘疾驰。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持火把,双腿将身体牢牢固定在马上,向侧方弯下腰去,伸长的手臂将火把从枯草上横扫而过。
随着踏白的跑动,火焰掠过一触即燃的枯叶,看似未燃,疾驰的马匹带着一道风卷过,先是顶端焦黑,火舌立刻席卷成片,迅速蔓延开来,在身后灼灼燃烧出一道红桥。
陆旋顺着风向跑了一路,火焰从各个点扩散汇聚,在荒草边缘形成一条迅猛的火线,被风吹往更远处。
骑在马上任由踏白驰骋,身旁火焰燃烧的热度极近,双颊炽热得分不清是由内而外还是自外而内。烟雾不断腾空,远处的一切在热浪中恍惚如蜃楼。
陆旋身上出了些汗,仿佛自己亲自在地上跑过一遭,浑身的血肉都调动起来,酣畅淋漓!
呼哨声中众人回撤,所有人脸上焕发着异样兴奋的神采,罗真官痛快笑出声:“哈哈哈哈!陆将军,怎么样?”
陆旋干脆点头:“以后要做这种好事,一定记得叫上我。”
罗真官又大笑了几声:“这一片,只能等明年了。下次,咱们换个地方烧!”
回到营房,陆旋打水擦洗一番,躁动的心总算稍稍平静些许。
回到桌边坐下,盯着上锁的抽屉半晌,还是忍不住打开,拿出之前收到的信件。
信纸上残留的气息已经消散殆尽,纸张捏在指尖听起来有些发脆,陆旋只能小心翼翼,免得失手弄破了。
西北干燥,不少铁羽营士兵干得鼻血直流,还未适应下来,或许还得缓几个月。
而回京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
写给班贺的回信已经寄出很久,一直没有收到新的信件。
陆旋自我开解,离京千里,信件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实属正常。没有来信他也能耐得住,只要恭卿收到信,知晓他的心意便好。
坐了片刻,陆旋身体自发动起来,倒了点茶水,研墨写信。
他在与班贺有关的事上耐性越发差了。
距离越远思念越深,只能自我安慰一句,好事多磨罢了。
泰宁关外最近的威胁是瓦崀哈部。
瓦崀哈部的队伍与其他部族有着显著不同,北戎部落冶炼金属技术不佳,因此装备普遍不及大兖朝,但瓦崀哈部却有一支重甲骑兵。
那支闻名关外的重甲骑兵,人马皆全副甲,通常腰垂大刀一口,手持长枪,枪长一丈二尺。
重甲不利于行军,但防御力强悍。他们惯常使用的伎俩,就是派遣一支轻骑兵南下挑衅作乱,若是没有追兵,他们便大肆带着劫掠的物品返回。
边军若是沉不住气派兵追击,那便中了他们的圈套。
追兵被引到设伏地,另一支队伍从侧方截住后路,而前方重甲骑兵已经在候着了。
弓弩破不了重甲,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追兵只能被动挨打,兖朝军队屡遭重创。
这一战术屡试不爽,瓦崀哈部靠着这支重甲骑兵所向披靡,劫掠不少财物牲畜,甚至是兖朝平民。
被掳走的平民不外乎两个下场。
要么被杀死,要么男人被充作奴隶,女人被当做生育工具,遭受凌辱发卖,苦不堪言。
死去的张锁凄惨下场犹在眼前,陆旋知晓北戎各部对待俘虏格外残忍,落到他们手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旋驻守泰宁,就绝不能纵容此类事再发生。
来的时间不长,只远远驱赶过几次前来试探的瓦崀哈部零散骑兵,铁羽营众人已经有些火气了。
苍蝇不咬人,但格外烦人。那些游荡在关外,没事就来撩上一把的胡人简直就像一群苍蝇。
几个部下在陆旋帐下围坐一圈,商议如何破敌。
袁志最是火大:“必须得给他们重重一击,他们才能吸取教训!”
方大眼瞪着牛眼:“将军,这回说什么也必须让我上了!”
陆旋点点头:“不是不让你上,总不能什么都不想,就这么上阵吧?重甲骑兵等着你送上门,咱们得想出一个破敌之法来。”
方大眼苦大仇深皱起眉,想办法,想办法!
“其实,破甲之法是有的。”陆旋说道,“重甲刀剑不可伤,可没说棒槌不行。”
陆旋曾听乌作善说过,重甲骑兵兜鍪极坚,只露双目,枪箭不能入,但用棍棒击其头、颈、面,中者堕马,重甲就会反过来成为禁锢。
他们可以效法行之,让铁羽营骑兵手持棍棒、破甲锤,凭大家伙的力气,锤落几个重甲兵不在话下。
“好主意啊!”方大眼一拍桌面,另几人水杯跳了起来,忙伸手护住,抱怨他不知道控制点力道。
陆旋笑道:“这么说起来,领兵之人,还真是非大眼莫属了。”
几人中就属他一把子蛮力出类拔萃,任是其他人不甘心,也得承认。
方大眼站起身,拍着胸脯:“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定下战术,能起多少作用,只待下一次实践。
看着那张淳王赠与的舆图,陆旋目光一寸一寸将这片长期威胁着大兖的疆域细致描摹,视线最后定在了舆图上一个比小指甲盖还要小上一圈的地点。
上面像是不经意间落了一点墨,但陆旋清楚,是有人刻意点上的污痕。
那是一座小城,泊德兰。又或者说,是怒城。
班贺当初与葛容钦悍然对峙,提到过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怒城落到撒都海部手中,陆旋并不知晓那座城市现在情形如何,也不知城内被北戎管辖的子民是否归心似箭。
但有人未曾一日遗忘过,甚至将收复疆土化作延续至徒子徒孙的执念。
陆旋指尖摩挲着墨点,这是班贺想要的,无论如何也要达成。
第220章 计划
经过一段时日准备,班贺绘制了一份图文并茂的方案,经由宫人之手呈于御案前。
这其中,不仅包含了甄选适宜施工的地点,详细说明选择这一处的理由与好处,必须实际务实。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估算施行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与时间,是一件相当繁杂庞大的工程。花费上精打细算,尽可能找到最节省的途径,不能让皇帝望而却步,算这笔账就让班贺伤透脑筋。
班贺再三斟酌,苦思冥想,屡屡深夜伏案至三更,将各处细节考虑尽量周全。
上一篇:仓鼠和金雕怎么谈恋爱
下一篇: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