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陆旋无辜望着班贺,黑亮的双眼眨了眨,双唇动了动,轻抿他掌心的肉。门闩是搭上的,不用那么害怕。
班贺一哆嗦,松开手,陆旋撑起身体,贴着他耳畔,用气声说道:“门我关好了,没事的。信不过我,怕我露馅?”
这时候哪有心情应付他,班贺把陆旋往下按,提起被子将他盖住,向外问道:“谁啊?”
“师兄,是我。”孔泽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听到是他,班贺更是一脑门子汗:“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声音传来的方位下移,孔泽佑似乎是在门外坐下了。
这模样不是三言两句就结束的,万一一会儿觉得门外说得不尽兴,要进来,当场撞破,班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太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慢慢说。”班贺努力放缓语气,甚至打了个哈欠,营造他已经困了的假象,“你快去休息吧。”
“就说几句话,很快的。”孔泽佑没有放弃的意思,贴着门问,“师兄,我真的自私吗?”
班贺心里再焦急,对这问题也不敢随意敷衍过去,没法立刻给出答案,思索片刻,才道:“你自己认为呢?”
“之前不怎么觉得,枳儿一说,我又觉得是有点儿。”孔泽佑坐在门外,有些丧气,“师兄你疼我,闵姑也什么都顺着我,至多在我说错话的时候,你才提醒我几句,因此,我一直觉得理所当然,从未想过这是自私。”
难得反省一回,班贺竟然有些欣慰,说道:“你今日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不算太过分。并非出于本心自私,只是无人提醒你。我也有不周到的地方,没能早日纠正这些毛病,今日枳儿点明,我才发觉自己的疏忽。”
“师兄!”孔泽佑听得感动不已,师兄对他的宠爱照顾已经很好了,平日那么忙碌,都会顾及到他,如何都不能说疏忽的。
想到往日温情,孔泽佑眼眶一热,站起身来双手按在门上:“师兄,今晚我就陪你睡吧!”
“别、别了!”班贺坐起身,差点语无伦次,“给你铺了床不睡,不是白费了功夫?我这张床小,你这么大人了,还要同我睡,你是撒娇的孩童么?你不是说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孔泽佑叹口气:“唉,长大成人也不能不要师兄呀。不过若是床小那就没办法了,等回去了,我再和师兄睡吧。”
“!”腰上忽然一痒,班贺差点叫出声来,低头瞪着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隔着中衣轻轻叼着腰上皮肉的陆旋。
回去也没必要一起睡,陆旋心想。
好不容易哄走孔泽佑,班贺双手捧着陆旋的脸,强行对视:“你在捣什么乱?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就发现了。我去认错,下跪求谅解,求到他松口为止。泽佑那么爱你这位师兄,平日也算敬重我,应当不会有异议的。”陆旋说。
班贺抬手盖在他的前额上:“让他发现你我睡在一个房间,如何能说得过去?”
陆旋嘟嘟囔囔:“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以前,也没少一起睡。”
“你还说!”班贺在发展成恼羞成怒前收了收情绪,化解差点被撞破的危机后松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班贺思绪重新回到先前提起的事上,语气缓和下来:“那你还是决定继续跟随淳王?”
“嗯。”陆旋道,“这次淳王利用了我,我若是死了,那就是白死了。可我不仅活着,我还立了功,那淳王绝不会亏待我。”
以命换取这些,值得吗?班贺想问,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陆旋已经做出决定,在他心中,必定是值得的。
班贺闭上双眼,既然如此,那么他也会做他所能做的一切,与陆旋携手一同走下去。
第230章 产量
孔泽佑的深夜自省行之有效,第二日见到他时,他话少了许多,在众人面前撑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唯有乱飘的视线暴露他定不下心的本性。
穆青枳从西南偏隅来此,班贺当仁不让做了东道主,只是他做不来伴游,也不知道穆青枳这年纪的小姑娘喜好什么,与他们这帮人同行难免拘束,有所顾忌。
班贺索性安排了孔泽佑陪同穆青枳在京城周边游玩。他们年纪相仿,虽然总要拌嘴,可那不正是两人相处轻松,放得开的佐证?
陆旋便也给袁志与何承慕下了任务,让他们俩跟随保护,倒不是怕那俩半大不小的姑娘小子有危险,而是怕他们不知轻重,闹出大事来。
得了匹新马,自然是要相处磨合的。陆旋一顿鞭子把乌夜骓抽服了,但离驾驭它行军打仗还差得远,想要达到人马合一的默契就得多练。陆旋没有耽误时候,当日便牵着乌夜骓去了校场。
从将军府离开,班贺回去便写了封信发往西北。
数日后,这封私人信件送至肃州王府,亲卫恭敬呈到赵靖珩面前。
赵靖珩垂眸注视那封信半晌,没有立刻拆开,先去处理了其他事务。
在外忙碌一圈回来,在桌案后坐下,才轻叹般呼出一口气,将那封信拆开来。
班贺鲜少写来私人信件,毕竟他在工部供职,所作所为自然有公文传来,记录详尽客观,数据自然会客观公正地将他的业绩展现出来。
而私事,则全然没有写信与他说明的必要。
这回信里要说什么,赵靖珩是有数的。
展开信纸,班贺言辞还算恭敬有礼,可也只是前半截。到了中段,涉及陆旋,他的克制有礼只维持了半程就此打住,那些话连质问都不能算,简直就是责备。
从未想过有一天班贺笔下会写出这般严厉的措词,而且是冲着自己来的,赵靖珩面对这封信也生不起气来。
在陆旋这件事上,他的确理亏。
信件后段,班贺明着写出诉求,陆旋为朝廷尽忠,天地可鉴,甘为刀俎,还请淳王善用。
不用班贺说,赵靖珩也会那样做。
迄今为止,陆旋一切言行都堪称完美,仿佛逆来顺受般任由差遣。
哪怕对赵靖珩背后谋划心知肚明,也不曾明着表露不满,反倒是班贺看不过眼为他鸣不平,可见其心有城府,的确能堪大用。
将信纸收起,赵靖珩目光扫过边境舆图,既然他甘愿以命换取,那么给他高官厚禄也无妨。
乘着气头上在给淳王的信件中写出前所未有的失礼之语,班贺并未去多想淳王收到那封信会是怎样的表情,转头投入军器局制造中。
上位者能容忍冒犯的前提,是自身具备巨大价值。如果他不能为淳王创造价值,那些话就是砍几次头都不为过。
从伍旭手中接过簿册,这些是各地军器局送入京城的产量,班贺从最上面一本开始,依次查阅。
召伍旭回京以来,班贺召了更多工匠入京,现如今都城内军匠约五千七百余名,勉强能赶上他所需要的生产进度。
军器局上下通力,配合伍旭研制生产新武器,还有一个擅长把控火药的莫守相助,这两年来军器局产出的火器增添了不少花样。
诸如旋风铜炮、大小样神机炮、一窝蜂、铳箭、虎蹲炮、无敌手铳、流星铳等等,品类样式使用方法各异,极大丰富了武器库。
自从班贺向皇帝提议,除都城军器局生产火器之外,地方军器局的生产也要跟上,参与生产新式火器的地方军器局按计划逐年增加。
考虑到所处地域交通运输问题,生产原料是否充足,还有地方生产力的差异,并非随便挑一处都具备生产条件,能够生产出合格威力巨大的火器,因此班贺的监管格外严格。
每个委以生产火器任务的军器局,都要先派人实地考察一番。各地军器产量按季度造册送入工部,以供核查检阅。在这些事上,班贺一概亲力亲为,所有数据都亲自过目。
班贺始终牢记自己回到京城所为何事。既然想要从北戎手中收复怒城,就得早早计划,做好万全准备,武器、粮草都要备足。
经他估算,收复失地所需火器不是小数目,以目前的增长效率来看,还需要加一把劲。
他将自己估算的需求写成奏疏呈交给皇帝,也向淳王说明,得到了皇帝的应允。
身居高位的统治者点头,班贺才能不留余力地全力推进。
“旦明兄,榆河军器局去年的簿册在何处?”班贺忽然抬头问道。
他眉头皱起,伍旭立刻上前一步,看向他手中摊开的那一页。
看清纸上书写的数据,他的眉心也打了个结。今年已经过去一个季度,但榆河军器局呈上来的数据简直惨淡。班贺记性不错,榆河军器局产量不应该只有这么点才对。
伍旭立刻到库房中,将榆河军器局去年以及前年的簿册拿出来。
前年一年造了三千把鸟嘴铳,涌珠炮五十座,另造盔甲三百副,弓箭数千,产量不低。去年的数据全年来看略有降低,但也过得去,可分开来看,就会发现其中异常。
去年上半年,榆河军器局产出不少,而去年下半年产出的鸟嘴铳,竟然只有一百来把,这数据低得令人难以置信。
“榆河军器局现任军器使是何人?是否有更换?”班贺问道。
伍旭翻看簿册,答道:“现任军器使名为李友喜,已在榆河军器局就任四年,不曾更换。”
班贺摇摇头:“这数据不对,既然没有换人,也没有向工部呈报是否有巨大变故,不该只有这么点产量。”
伍旭点点头:“不错,不仅没有增长,还少了这么多,我看,得派人去查一查。”
边镇军需缺口巨大,生产的同时也在消耗,班贺不仅要保证有产出,还要把控产出的数量增长,才能保证武器库的充盈。
一旦在各地呈上的数据中发现不合常理的波动,必定要派人前去调查清楚原委,以便及时改进。
班贺思索再三,道:“这件事我看不简单,我怕寻常人去应付不来,万一派人去打草惊蛇,一来一回浪费了时间,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恭卿,你要亲自去?”伍旭面露担忧,“会不会太危险,万一遇到什么事……”
“怕什么,我也不是没经过风浪。旦明兄放心,我可是惜命得紧,会随机应变的。”班贺下定决心,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动的。
伍旭咽下所有话,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当然,这件事不是班贺自己拍板就能决定的,他先上报工部尚书俞燔,随后请示皇帝,获得皇帝批准,方才能确定离京日期。
在官署向俞燔说明情况,俞燔也表现出对此行的担忧:“还是派别人去吧?”
班贺只道,这是工部侍郎职责所在,不能推诿他人。况且,他去危险,别人去就不危险了么?岂能因担心他的安危,就视他人的性命于不顾?
俞燔说不过他这些歪理,多带几个人总是好的。
班贺嘴上顺从应着好,实际上,他不打算多带人。
带的人多了,队伍就会变得庞大冗杂,行程也就会拖沓,他还指望速战速决,早日回来。
到散值的时候,俞燔要捎带班贺一程,班贺自然不会拒绝这番好意,谢过部堂就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出去没多远,突然一个趔趄急停,马车内端坐的班贺与俞燔身体一震,彼此握住手臂勉强坐稳,才没摔倒。
“怎么回事?”俞燔带了些怒意,向外问道。
外边的马车夫为难的声音传来:“老爷,是国舅的马车,同咱们对着来了。这道窄,他们不让行,咱们过不去。”
班贺不动声色,他只是个搭便车无辜被卷入的旁人,这里没他说话的份。
俞燔掀开帘子看了眼,叹了口气,挥挥手:“我们避开吧,让他们先走。”
他坐回原处,不由得说了声晦气。
被华明德盯上,的确是晦气。
那位国舅爷,无论朝堂上,还是私下里,都对俞燔横眉冷眼,不假辞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有意针对。
原因么,不少人心知肚明。无非是他费尽心思,百般讨好太后,两个女儿都没能入宫,而俞燔的女儿却是宫中唯一的贵妃。
班贺对之前俞燔遭受不明指摘的猜测,似乎也得到了侧面佐证。
马车再次启动,俞燔情绪低沉,面上带了些愁容。
班贺试探问道:“部堂可有什么烦心事?”
听闻关切问询,俞燔张口欲答,却又猛然改口,只是笑笑:“没什么,只是家里一些寻常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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