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85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说着,他屈膝就要跪下,葛容钦终于出声:“慢着,别给我在这儿装孙子,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这点小事早已过去了,我可不想因为这事你在心里记我一笔。”

“都虞侯言重了,下官哪儿敢。”班贺麻利挺直了双膝,“那传信的事……”

葛容钦瞪着他,别开脸:“哼!”

从葛府回到官署,班贺梳理着杂乱无章的思绪,就听官署内小吏前来告知魏凌曾来过。班贺勉强分出几分注意力,却想不出魏凌找来所为何事。

到了点班贺没有拖延,官服都来不及换,出官署雇了辆马车动身前往魏府。

魏凌得了通报打着哈欠出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见到大堂里坐着的班贺,打声招呼坐下,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今日,兹南巡抚替人求情,被圣上痛骂一顿,骂得可凶了。”他咂叭咂叭嘴,慢悠悠倒了第二杯,这回喝得慢了些,“圣上命他私下审问,要追查替陆旋制作义肢的工匠,恭卿,你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咯。”

班贺闻言点点头:“的确。”

魏凌不满:“这是什么反应,你可是要被杀头的!”

班贺目视下方,状若沉思:“嗯。”

“啧,你这人……”魏凌无奈叹气,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算死路一条,还有得救。”

这话竟然是从魏凌口中说出,班贺忍不住侧目,他能有什么办法?

“趁着牢里的人还没出卖你,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杀人灭……”在班贺警告的眼神下,魏凌悻悻闭嘴,“就那么一说,不听就不听,反正要死的又不是我。你还有什么主意?”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从牢里救出来再说。”班贺心中打定主意,起身告辞。

魏凌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直咕嘟,目送班贺离开,心中不禁感慨,恭卿对这人也太上心了吧。

魏凌告知的事情并未全然没有帮助,班贺当夜再次前往刑部大牢,见到了陆旋。

两人隔着栏杆相望对坐,班贺用干净布巾浸过温水,拧干给他擦脸。

从额头到双颊,再往下,轻抬他的下巴,陆旋便顺从地扬起脸,露出最为脆弱的咽喉,在温热的布巾擦过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弄得这么狼狈,你还笑得出来。”班贺轻声道。

他一来就见陆旋脸上弄了一抹灰,自己却浑然不觉,陆旋以没有铜镜看不见脸上哪里不干净为由,让他帮忙擦擦。班贺索性请张隆弄来一盆温水,给他仔细擦一遍,就成了眼下这局面。

陆旋嘴角弧度掩饰不住:“见到你都笑不出来,那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开心?”

班贺嗔怪地瞥他一眼,侧身清洗布巾,顺口问道:“今日可见到了什么人?”

陆旋如实相告:“詹大人来过。”

班贺明知故问:“他找你有什么事?”

当着班贺的面撒谎,让陆旋的表情变得不自在,却坚持否认:“没什么事,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言归,”班贺注视的目光柔和,“你难道想一直在牢里待着?”

陆旋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不可以。”

“不行。我不想让你待在这个地方。”班贺的语气强硬了些,“詹景时再来见你,告诉他,这双手臂是我所为。”

陆旋猛地看向他:“绝无可能!”

班贺将手里的布巾扔回水里:“看来,你还不算完全了解我。”

“你要做什么?”陆旋猜到班贺要做什么,手臂伸出栏杆外,想要抓住他,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行动被限制,心中无端生出怒意与惊慌,他咬牙挤出声音,“恭卿,你不能!不能那样做!”

班贺笑道:“我有皇帝亲口承诺的无罪赦免,你这样硬扛着不说才叫做傻事。我不会让你在监牢待太久的,信我。”

他屈指在陆旋手臂上轻弹,声音里带着笑意:“嗯?”

陆旋反手去抓,却被再次避开,他用力捏着栏杆,声音哽在喉咙里,双眼死死盯着班贺。班贺不在意地笑笑:“看来你今晚不想再见到我了,那改日再见吧。”

陆旋用力捶在栏杆上,发出低哑的怒吼:“班贺!”

无视身后愤怒的声音,班贺端着半凉的水出去,交还给张隆,道过谢,昂首离开了大牢。

第119章 惩罚

寅时天色尚无亮起的征兆,如浸在一团浓墨里,天地皆暗。

今日朝会,班贺向例早起,穿戴好衣帽,走出门去。他脚步一顿,转向阿毛的房间,推门进去,那小子睡得昏天黑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班贺推了推他的肩,阿毛只是翻了个身,卷起被子露出后背屁股,冻出了一个屁。

班贺忍俊不禁,替他将被子盖好,走出门外。厨房里闵姑点着灯忙活,听见脚步声连忙跑出来:“包子蒸好了,郎中拿着路上吃,饿坏了身子可不好。”

班贺笑着接过,道了声谢:“阿毛就拜托您了。”

他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异样的情绪,闵姑却迟钝地没有察觉,说着这是我应当做的,拿过灯笼交到班贺手中,将他送出门外。

朝会群臣说了些什么,班贺一句也没听进去,散朝后他顾不得盯着他的眼睛,拦下皇帝身边内侍,只说有要事要求见圣上。

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内侍都认得这位上任不足一年的虞衡司郎中,圣上时常召见,委以重任,诸事宽容以待,因此并未多犹豫,帮他上报给张全忠。

等候多时,才有内侍前来传话,皇帝请班郎中觐见。

殿内赵怀熠翻阅着奏折,班贺被领进来只是看了眼,随即说道:“有要事为何不在朝会上说,偏要私下讲,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是在熟悉的臣子面前随口一说,却不想班贺一言不发跪了下来。这一跪,当即让赵怀熠想起昨日出言不逊的詹景时,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班贺缓缓道:“陛下是否还记得,曾许诺过臣一个无罪赦免?”

赵怀熠将手中朱砂笔拍在桌上,桌面霎时落下一抹红痕,像溅上的血。

还未听完他的话,便觉得一股无名火陡然生起,直往头上冲。赵怀熠故意不去接他的话,冷眼看着这人又能说出怎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臣,是来向圣上告罪的。”班贺低头不看皇帝的脸色,自顾自道,“臣未回京任职前,曾在外游历,以增广博文。那时,臣遇到当年昭毅将军陆籍之子,陆将军遭歹人所害,家破人亡,只剩一名独子。那名独子也在歹人追杀时身受重伤,惨遭斩臂之苦。”

室内安静比昨日更甚,只听得见班贺一人的声音。

“身为武将之子却失去双臂,不能为双亲报仇,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臣明知故犯,用了师父留下的天铁,替他造一双手臂,只为了让他能亲手替父母报仇。”

赵怀熠:“你竟也知道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圣上读过圣贤书,书上说,父母之仇,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班贺抬头,“陆旋为父母报仇是大孝,铤而走险没有错处。错在臣之妄为,请圣上明察。”

“好,很好。”赵怀熠冷笑着点头,满心只有遭到欺瞒背叛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狠狠拍案,“你好大的胆子!欺瞒朕许你无罪,朕就算赦免你私制天铁义肢的罪过,也要判你欺君之罪!”

班贺跪拜叩首:“谢圣上恩典,臣甘愿认罪伏法。或杀或剐,臣毫无怨言,但请圣上宽限几天,待铳规制成后再杀也不迟。”

铳规是近来军器局研制的测量工具,弹丸的射程、高度,与弹丸在空中移动的时间等等影响射击效果的重要因素,均与铳、炮发射的角度有着直接的关系。

由班贺主持军器局研制铳规,有助于火器射击更为精准,这一研制正在进行中,眼下正是关键时刻。

赵怀熠看着眼前表面卑躬屈膝的臣子,一个两个,都那么大义凛然,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你以为,军器局没有你便不行,没了你,铳规便制不成?”

班贺毕恭毕敬:“臣从未如此想过。只是铳规凝聚臣与军器局众工匠的心血,臣想在有生之年见到铳规制成。”

赵怀熠怒极反笑:“朕知道了。”只这一句话,他重新拿起朱砂笔,继续批阅方才看到一半搁置的奏疏,仿若方才无事发生。

越是这样平静,越是令人心惊胆战,不断猜疑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跪在桌前的班贺陷入缄默,皇帝一本接着一本批阅奏章,全然当做没有这号人。用膳也是在书房内,似乎不止一次这样做了,张全忠摆好饭菜,守着皇帝吃完便立刻撤下,随主子一样当班贺不存在。

直到外面天色渐暗,刻漏房掌房太监前来报时,戌时已到,赵怀熠才像是想起屋里有这么一号人在,抬头看向班贺。

一日水米未进就这么跪着,竟然坚持到了现在,这幅身子骨倒比看起来要结实不少。

赵怀熠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张全忠走到班贺跟前:“班郎中,是时候出宫了。”

班贺声音很轻,望向张全忠的眼神带着些许哀求:“公公,圣上他……”

张全忠轻叹一声:“班郎中来得太不是时候,昨日詹巡抚一时口不择言,对圣上不敬,圣上心里憋着火呢。哟,别跪着了,起来吧。”

班贺双手撑地,张全忠伸手搀了把,扶他坐到椅子上。看着眼前自上任以来颇受皇帝信任的虞衡司郎中,这位平日只忠于皇帝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此刻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圣上本就打算从轻发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悄解决了。等过一段时日,圣上心里气消了,您那什么铳……铳规造出来,圣上心里一高兴,到时候再求个情,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张全忠最是了解赵怀熠的,圣上又岂会不明白事理?

知晓其中隐情,圣上自然不会再怪罪。结果这两位都像是要来和圣上对着干,好似圣上是不分好赖的昏聩之辈,只知严惩不知宽宥的暴政之君。

班贺微愣:“昨日詹大人求情,不是被斥责了吗?”

张全忠维护着主子:“詹大人说圣上是鲜仁之君,圣上能不气吗?在你们心中,圣上到底是多残暴无理?”

班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听了魏凌半真的话,掉坑里了,这回算是把皇帝得罪透了。

“郎中在此歇歇,尽早出宫去吧。”张全忠无奈叹息,“切莫再惹圣上生气了。”

“多谢公公忠告。”班贺谢过他,撑着自己站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回去这一路班贺都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今日行事太过鲁莽,应该再观望等待时机——陆旋对他的影响超乎他的估计,以至于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可无论如何后悔,都已成定局,班贺知晓皇帝没有治罪的意思,心里安定不少,这也是此时仅有的安慰。

余下会受到何种处罚,那都是他应得的,自当坦然受之。

自那日之后,皇帝每日都要召见班贺,没有朝会的日子,便派人宣他入宫,有朝会便在朝会之后命张全忠前来传话。

一句“班郎中,圣上请您偏殿议事”,他就只能认命地跟随张全忠前去。还在气头上的皇帝并不见他,只叫他在殿外候着,站到皇帝想起外面还有这么一个人,就会摆手称无事,让他回去。

这么大年纪了,还在罚站,班贺百般叹息,却也只能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咽。

淳王的信数日后抵达京城,呈上皇帝御案,信中写道,陆旋是他日后要用的人,请皇帝早日释放。

来自淳王的亲笔信,皇帝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但他有自己的说辞。释放并无不可,但万物有时,释放犯人也应当顺应万物生养的时气,以往都是春夏大赦,因此年后再说。

如此阳奉阴违,恐怕就是仗着淳王不会从西北回来。只要他承诺会放人,不差那些时日,不值得淳王亲自走一趟。

班贺站在殿外细细思索,他去狱中探望陆旋,皇帝或许早已知晓,但偏偏不动声色,装作不知情,明明不会治罪,绝口不提放人的事。或许,这便是弄巧成拙。

殿宇内的那位是在借这件事敲打,让他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什么人都敢算计。

临近正旦日,宫中筹备盛节,班贺终于被记仇的小皇帝放过了。

魏凌用疏离的口吻前来传话:“传陛下口谕,班郎中明日不用来了。”

班贺说了句谢主隆恩,悬在心里的巨石终于放下。

正旦日皇帝会宴请百官,名为赐食,是朝中大臣一年中受到较为隆重的款待,昭示皇帝对臣子的重视。

但班贺今年并不在赐食之列,无缘参加这场盛宴。此外,皇帝找了个由头,罚他两年俸禄。虽然遭受这些惩罚,班贺心中反而更安心,宣泄了心中情绪,才证明皇帝真的消了气。

虽然一拖再拖,皇帝终究还是践行诺言,于正月初六释放了陆旋。

班贺带着阿毛在刑部大牢外等候,看见陆旋的身影出现在门内,完好无缺,班贺如释重负,露出一个笑来。

监牢外的日头并不盛,但对于久居暗室的人而言光线太过刺目。陆旋双眼眯了眯,缩小的视野中只容纳了班贺一人,笑颜似乎比日光更为耀眼。

“旋哥,快,快把这个吃了!”阿毛冲上来,烫手般捧着什么蹦着往陆旋嘴边凑。这要换一个人扑上来,陆旋怕是早就已经把人打开了。

那玩意被塞进嘴里,陆旋咬下一口嚼了嚼,才发现是馒头,他从阿毛手里接过,拿在手中看了看,还不是一般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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