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丁一
世上痴迷人,自陷苦囹圄。
第59章 贵人相助
鹿鸣潜进水底,缓缓睁开眼睛。
弱水河不能载物,再加上幽冥之地没有日光,所以总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鹿鸣也是下到水底之后才发现,弱水河底有很多漂亮的珊瑚,五彩斑斓。
珊瑚上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有许多水珠堆积在岩壁、角落,举目望去遍地都是。
这些水珠就是执念所成的记忆。
鹿鸣不知道哪一颗是他的,捧着珠子一颗颗的找,他看到许多动人的故事,也看过许多不得不分离的遗憾,人间百态,世情冷暖,好像都浓缩到了小小的弱水之底。
鲸颚从鹿鸣身边游过,鹿鸣露出笑容,伸手抱住了鲸颚庞大又滑溜的脑袋。
鲸颚是弱水之底唯一能存活的生物,一只眼睛有鹿鸣脑袋那么大,它有很温柔的嗓音,像是个温婉缱绻的姑娘。
它在水底孤单的生活了几十万年,直到鹿鸣浅到水下,才有了第一个朋友。
鲸颚欢喜的围着鹿鸣奔游,鹿鸣问道:“大鲸颚,大鲸颚,你看见我丢的东西了吗。”
鲸颚失落的摇摇头,鲸颚很想帮他一起找,可是鹿鸣自己都不知道丢了什么,鲸颚也无能为力。
鹿鸣一直找到身体被弱水腐蚀的快见骨头,才破开水面,给死水般平静的水面带来一点涟漪,拖着残破的身体走到岸边,随便一躺,疲惫的闭上眼睡觉,等待伤口愈合。
“鹿鸣。”
半梦半醒的,他听见有人叫他。
原本他以为是在做梦,弱水之渊少有人来,谁会来找他。
可那个人又叫了一遍:“鹿鸣。”
鹿鸣这才睁开眼,看到一个神光满身的女将:“青时。”
比起人间时,此刻的青时可谓脱胎换骨,鹿鸣笑道:“我还不曾恭喜你,晋升神位。”
青时没把这句话听进耳朵,不可置信的将鹿鸣打量了一遍:“你为何要把自己困在弱水。”
“我没有把自己困在弱水,我只是在找东西……”
“那还不是困在弱水?!你找不到就要一直找下去吗?”青时抓住鹿鸣的手腕要把他拖走,“走吧,澜止死了。”
鹿鸣不明所以:“谁死了?”
青时又一字一字的告诉他一次:“澜止,死了。”
“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干系么?”鹿鸣心口莫名其妙的疼起来,“我认识他吗……”
“认识,他就是你想找的记忆。”青时道,“你跟他很相爱,为彼此违逆了很多天道,承担了许多果报,也终于换来一段美好岁月。为了这十余年的美好,澜止把自己陷入了必死的局,他知道自己终将应誓而死,所以在魂消神散之前,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他安排一切,是想你无忧无虑的开心活下去,不是让你把自己困在弱水。”
鹿鸣听不懂青时在说什么,这些话在此刻的鹿鸣听来,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他不觉得难过,也不会感同身受。
可奇怪的就是,青时的每个字,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她每说一句,他的心就没来由的疼一下,让他不得不相信,青时每句话都是真的。
青时握着鹿鸣的手腕不肯松开:“你现在知道真相了,跟我回鹿族去,好好生活。”
青时晋升后力大无比,鹿鸣几乎让他拖得抵抗不得,可他还是拼命的想挣脱:“为何不让我找到他。”
“因为他死了!你找到记忆也没有用!”青时几度欲言又止,这些人都疯了,鹿鸣非要找到他的记忆,捡回那些执念。
而斗武大帝,竟然倾尽半身修为,想要为澜止凝聚魂魄,重塑肉身!
“你找到那些,对你而言,只会平添苦痛。”
“青时,我很感谢你跟我说这些,但你其实不用太担心。”鹿鸣笑着指向弱水,“这地方这么大,我就算找上千百年,也未必能找到的。”
青时神色微变:“你知道自己找不回来。”
鹿鸣笑出来:“我又不傻的,怎么会不明白,记忆一旦落入弱水,就找不回来。”
“那你还……”
“我只是想找些事做。”鹿鸣喉中一沉,强笑道,“我心里很空,让我在弱水里泡一泡,反而能好过些。”
青时哑言,她从没听说过在弱水里泡着好受这种话。
鹿鸣宽她心道:“百年,千年,或许哪天我想通了,就不找了,回去找阿炎,回到鹿族里逍遥生活。”
“你一向这样。”执迷又清醒。
话已至此,青时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只留下一句,“你不在鹿族的日子,我会帮阿炎一起照看鹿族。还有你鹿族的那个子孙,如今也长得很好,圆头圆脑的,阿炎很疼爱他。”
鹿鸣灿然笑道:“多谢。”
青时已转身要走:“不必谢,这是我答允你的。”
说罢,青时神光显现,离开了幽冥。
躺在竹筏上装睡的渡川老人偷偷睁开一只眼,见鹿鸣转头,赶紧把眼睛闭上,继续装睡。
鹿鸣好笑出声道:“渡川爷爷,我都看到你装睡了!”
渡川老人欲盖弥彰的把盖在脸上的草帽拿下来:“我可没有听见你们在聊什么!”
“你没听见,怎么知道我们在聊天啊!”鹿鸣鬼机灵的瞪着渡川老人,渡川老人憋红了脸。
鹿鸣咯咯笑出声:“听见也没什么,又没说什么秘密。”
既然都戳破了,渡川老人坐在竹筏上,一本正经的问鹿鸣:“你真的不相信自己能把记忆找回来吗。”
鹿鸣笑笑:“不相信。”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执念者来弱水河寻记忆,可从来没有人能海底捞针,从茫茫记忆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水珠。
他从来也没抱希望能找到,只是在等自己死心那一天罢了。
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他能平静的离开弱水,接受自己忘掉了一些过往。
渡川老人眼睛一瞪:“如果有一天真的找回来了呢,你会去找你爱的人吗。”
“不知道。”
“去找他吧。”渡川老人声音很轻,饱含着很多不能言语的沧桑。
鹿鸣笑道:“那也要找到再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鹿鸣休养得差不多了,又一次踏入弱水。
渡川老人望着水面,久未出声,默然把手按在了水面上。
什么东西都会沉溺下去的弱水,对渡川老人却格外不同,他的手好像按在了冰面上。
他跳下竹筏,在弱水上行走,弱水于他,是冰封的,不能进入的地方。
他缓缓行至弱水中央,跪在水面上,将身体贴近水面,看到水下畅游的鲸颚,眼泪突然砸了下来。
泪水好似砸在了干烧的热锅上,瞬间刺啦一声化成白色的气体蒸腾掉。
就算他的泪水,也不能进入弱水。
一道弱水,将他跟鲸颚分隔在两个世界,一个永世不能出来,一个永远不能进去。
他惶惶度日,很多万年没有想起那些伤心的过往了,也很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痴执的人。
他不由想起年轻时的那些年,如果有人能帮他,如果他能再勇敢果决一些,他跟鲸颚的结局,也许会不同。
渡川老人孤独的站在冰面上,体态已垂垂老矣,可却好似还能瞧见几十万年前,他也曾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儿郎。
翩翩儿郎在冰面一站,便是数十万年的蹉跎光阴,音容已改,相貌已变,少年人已白发苍然,孤舟蓑笠。
若是再与鲸颚相见,只怕也对面不识了吧。
渡川老人不知道在水面站了多久,哀默地回到竹筏上,将蓑笠盖在脸上睡觉,睡梦中,光阴回倒,梦见了许多美好的年少时光。
此后,渡川老人便继续看着鹿鸣进入弱水,找而不得,离开弱水等待身体痊愈,又再次进入弱水。
就这样日复一日,又过了十五年。
如鹿鸣自己所说,他大约要如此周而复始的耗上千百年,才能放下心头的空缺。
而千百年之后,天地便是另一翻光景了。
渡川老人躺在竹筏上,望天沉思良久,在手掌中渐渐凝起精纯无比的神力。
此后,不经意的某一天,鹿鸣竟然找到了一颗水晶珠,里面倒影着他自己的脸!
鹿鸣难以置信的站在那颗水晶珠前,他找到了,他竟然找到了!
他几欲在水中落泪,珍惜小心的摘下那颗水晶球,鲸颚欢腾的长鸣出声,亲昵的蹭上鹿鸣的额头:“恭喜你。”
鹿鸣抱住鲸颚,惊喜万分:“我竟然能找到!可这个地方我明明找过很多遍了,都没有看见,它好像突然就出现了,怎么会这样。”
鲸颚抬起眼眸看向水面,头顶对她来说,其实是漆黑一片,她是看不见水外的世界的:“是他帮了你。”
“他?”鹿鸣道,“渡川爷爷?”
鲸颚有一刹的怔神和沉默,苍然道:“他老了吗……”
鹿鸣在鲸颚眼中看见了浓稠的悲伤,他不知道渡川老人跟鲸颚之间的故事,却能感受到两人牵挂在一起的心。
在他们的故事里,必然也是俊男俏女,浓烈炙热,又求而不得。
鹿鸣心口一窒,用尽力气抱住鲸颚,想给她些安慰:“他没有离开过。”
“我知道。”鲸颚笑了笑,“我虽然看不见他,可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走远,他会耗尽一生陪我在此。”
鹿鸣默然。
鲸颚催促他道:“去找他吧,你会比我们幸运。”
鹿鸣道:“我会回来看你。”
鲸颚目送鹿鸣离开,缓缓的将自己沉入弱水底,继续等待生命耗尽。
鹿鸣握着记忆走出弱水,看见了站在水边的渡川老人,他的竹筏不知去了哪里,好像即将远行,专门等他要跟他说几句话。
鹿鸣望向一览无遗的水面:“你的竹筏呢。”
“收起来了。”是个年轻的声音,“那个竹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既然要离开,它自然回到我的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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