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果
宁晰屏着息在通讯器另一头听。
“但他们俩的心念都很坚定啊……”詹言叹气,非常生动地演绎了一个生怕父母不和的孩子,“要是异常事务管理局和万妖盟不和,他们肯定会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非常痛苦,如果……”
詹言小嘴吧嗒吧嗒,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各种恨海情天、相爱相杀、爱情与立场交织对立等等可能产生的未来,当然,每一个未来里,异常事务管理局和万妖盟的发展都会不大好……
现场的两个和隔着通讯器的那个都听得心惊肉跳。
詹言这点儿小心机几乎是明晃晃的,但架不住这很有可能是事实的发展方向啊。
白魄受不了了:“好了好了别说了,你这小孩儿脑子都咋想的……”
詹言发动了自来熟技能:“只有预先做好了对最坏可能的应对,才会避免最坏的可能!”
白魄和黑狼都对重明妖王和天师经常炫的小孩儿蛮好奇,知道他爸妈暂时没有离的意思,放松下来后就开始逗人家小孩儿玩。
詹言才不怕这个,迅速和黑狼与白魄混熟了。
咱都交朋友了嗷,我爸妈以后万一遇上了立场矛盾,你们可千万帮忙劝着点啊。
他一边聊还一边琢磨着。
爸妈都互相掉马了,也知道了大家的马甲,这件事得告诉姐姐一声。还有哥哥,哥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詹言顺手打开瓜条看情况。
爸妈正在讨论着,哥哥在朝浮山陪着恢复当中的万衍,姐姐在曙光世界中送一部分来自末世世界的灵魂轮回。
小顾则是已经开始找谛听的独角了。
真不愧是小顾!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嘱托呢,小顾自己就想到了!
顾见承正在反思。
能让谛听的残影使唤了一路,这固然有万衍是个精神病的原因,但他自己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他为什么要让谛听使唤?他为什么不半路甩下去这个神经病?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揍这家伙一顿,谛听就消失了?
顾见承憋屈。
谛听消失的地方,几丛被踩倒的荒草里,点点萤火似的星光缓缓上升。
顾见承瞬间警惕,足下阴影席卷,漫过荒草,交织如笼。
星光自顾自的上升,丝毫不受影响。
顾见承初看的时候还以为是谛听独角上的荧光,但看着看着,却觉得它们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之前见谛听使用神通时,独角上的光辉幽荧闪烁,灵动活泼。这些光辉却更像星光,稳固恒长。
星光在空中划出曼妙的轨迹。
顾见承皱起眉,他从这些轨迹当中看到了熟悉的弧度。这里面有些轨迹和走进科学之前画给他的那张描图一模一样。
走进科学突然莫名其妙给他发了个图还不解释,他描完图直接就被拉进这个烛龙残影里了。
顾见承对走进科学为什么会给他发这个有些猜测。
他还记得之前和走进科学的交流,走进科学说想要恢复临渊鬼王的神通,就需要找到谛听的角。如果找到了线索就会告诉他——这也是为什么他容忍了谛听残影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思索间,星轨变幻,勾勒出一个龙首四足的异兽形象。
天空随之暗了下去,从黑红交织的云变成了漫天星斗。
顾见承了悟,这个烛龙残影的时间发生了变化。
荒草地变成了焦土,裂石里滚出黑烟。
星轨勾勒成的异兽落地成真,洁白的四足踏在焦黑的土地上,龙角如白玉微碧,鬃毛柔顺地披在脖颈上。
顾见承的瞳孔缩了缩。
白泽……
白泽龙首低垂,漆黑的目中浸透了哀悯。
顾见承心中一跳。
白泽的体型和谛听差不多,他落在顾见承前方,低垂头颅时,双目凝望的方向正好是顾见承所在的位置。
那双漆黑的目仿佛正在看着他,哀悯之下似乎还潜藏着别的什么,但是在顾见承分辨出来之前,它们就已经溜走了。
“还没结束。”白泽说道,“不能让他们得到谛听的角。”
有那么一刻,顾见承几乎以为白泽是在对自己说。
紧接着响起的空灵女声打破了这种错觉:
“你打算把它藏在哪里?”
顾见承明悟,这是谛听已经死去的时间线。
与之前的时间线不同,他此时不再作为其中的参与者,而是一个旁观者。
白泽和烛龙更像是旧日记录下来的影像,他们看不见顾见承,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反应。不像是之前的谛听,不但能够和他说话,还胆敢叼他、撞他!
白泽和烛龙还在说话。
顾见承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二十七年前,谛听替白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最后折角而亡,谛听的魂魄被冥河救走了,但他的独角却不知所踪。
白泽找到了谛听的角,但战场上的情况太乱,他来不及把谛听的角送回去。
神通源自于魂魄。
谛听身亡,魂魄重伤。只要有人愿意付出代价,就能够暂时保住他魂魄不散,但假如失去了他的神通,谛听就再也恢复不过来了。不能让无限找到谛听的独角。
“临渊会保住他的魂魄。”白泽说道,“我们需要先把他的独角藏起来。”
“藏在哪呢?”烛龙低声问道。
这个世界,还有哪里是绝对安全隐秘的?
“藏在你的时间裂隙里,用我的神通掩盖。”白泽说道。
白泽叼起谛听血迹斑斑的独角,小心地将它搁进烛龙开辟的时间裂隙。烁烁星轨交织覆盖在时间的裂隙上,轻盈地闪烁了一下,带着时间裂隙一起消失不见。
他把谛听独角的概念也藏了起来,人们会遗忘它的存在,无限会忽视它。没有人来寻找的宝藏,才是最安全的宝藏。
顾见承抬起手,隔着遥远的时间,白泽的留影将谛听的独角搁在了他的掌心。
他握着那节水晶似的独角,仰头看着来自过去的白泽用神通织补掩藏。
烛龙裂隙开始消散,过去的影像逐渐模糊。
白泽逐渐褪去了血肉,从四足开始化作星轨勾勒的图形。
在脱离烛龙裂隙前,顾见承听到了白泽的低语。
“烛龙,等你重新苏醒后,就要记得,谛听的独角还藏在这里呀。”
“那你呢?”空灵的女声飘忽虚弱如游丝浮絮。
“我……”白泽浅浅笑了一下,“我知道该怎么找到无限的核心了。”
顾见承在白泽漆黑的瞳仁中看见了决绝。
原来如此。
二十七年前,顾见承与无限分别坐在至高天平的两端。
他利用审判庭和至高天平的规则,得知了无限的核心所在。
“那又如何呢?”无限毫不在意,“你已无法离开。”
深影被困在审判庭当中,审判结束的时候就是他承受审判结果的时候。
就算他知道了无限的核心所在,也无法离开。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吗?
他只能坐在至高天平上,像一座被打磨的雕塑,拖延着最终结局。
“我并不想要你死。”无限惋惜地说。
深影是它手中最有价值的牌。但这张牌最终还是走向了崩毁的边缘。
他明知道就算用这种方式找到了无限的核心所在,也无法去寻找,更无法告诉别人。但他还是疯狂地做了。
“你情愿彻底死亡吗?还是说宁可一直坐在这里忍受审判?我给你一个新的选择怎么样?”无限摊开牌桌,“成为我的执行官,你就可以离开了。”
顾见承的眉毛动了动:“你还需要执行官?”
无限坦然承认:“我已近乎全能,但是还差一点。我需要一个属于我的生灵。”
无限从没有孕育出过属于自己的生灵,它所拥有的只有拼凑出来的异常。
没有生灵,对规则的掌握就是不完全的,所以它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归属于自己的生灵,成为它的执行官。
它只要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成为它的执政官,与它的规则融为一体,获得无限的力量、自由、权力……这有什么不好吗?
深影嘲讽地低笑了一声。
无限了然:“你在为人性中脆弱虚妄的部分痛苦。”
审判庭上仍在播放深影一路以来的经历。
大部分都是黑暗的,偶尔会有一些牺牲、一些爱,或者以爱和牺牲为名义的黑暗。像偶尔闪耀了一下的火花,很快就又熄灭了。
“他们都死了。这说明所谓的人性光辉,所谓的牺牲,所谓的爱,实际上都是弱点。”
“你能走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你抛弃了这些弱点吗?”
“那些你以之为理由拒绝我的事,你没有做过吗?”
无限的低语在他耳边纠缠。
“你的挣扎只是在拒绝面对真理。”
顾见承没说话,他坐在那里,脊背微微弯折,像一株等待枯死的老树,根扎进大地,不肯动摇。
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毫无目的地帮助过一个人了。
如果他还是那个刚进入无限、会充满义愤与英勇的少年顾见承,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埋在不知哪个副本里的尸骨。
可是他仍然不想成为无限的执行官。
因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