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问无答
他并不担心魔王宫发生事端,因为霍因霍兹会留守在王宫中。
每当一轮又一轮的史莱姆从地下钻出,扑到魔王身边咕叽咕叽卖萌求净化,绿色的团子永远缀在后面,吸收着最多的污染,莫不吭声。
同样没有谁知道,魔王陛下每次将最后的绿色团子抱在膝头净化时,会偷偷摸一摸,捏一捏,揪一揪。旁边的恶魔都忙于自己的事务,没有谁发觉这一细节。
而团子本团,则只是软软趴在他腿上,既不出声制止,也不躲开,懒洋洋的,漠不关心。只偶尔被捏重了,才会咕噜冒出一口泡泡,扭头瞥他一眼。
如此一来,魔王不安分的爪子,便更大胆了。
缪伊:嘿嘿=v=
有时候,白天处理的污染多了,缪伊睡在帐篷里难以陷入安眠。翻来覆去,睡在霍因霍兹给他特制的睡袋里,突然有些想念魔王宫,想念霍因霍兹淡漠的眼神。
想着想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竟然变成了一只史莱姆,绿色的,很软弹。
缪伊:……难不成,我其实非常喜欢绿色?
在失眠的又一晚,魔王帐篷被啪唧啪唧敲响。缪伊困惑着什么东西会发出这种声音,打开拉链就见到是那团绿色团子。
对方从拉开的那道小缝钻进来,在他的毛毯上吐出来一瓶药水。
绿色团子咕叽咕叽说:喝了有助于入眠。
诡异的,缪伊又一次想到了霍因霍兹。如果那只恶魔在场,这时候一定也会给他调制好药水。毕竟,霍因霍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眼前的史莱姆团子可没有霍因霍兹的气息,至于灵魂印记……由于长期没有给霍因霍兹继续抛魅惑,他的灵魂印记也消失了。
此后许多天,缪伊经常收到绿团子调制好的药水,得以睡得安稳。每晚睡前看着绿色团子钻出帐篷的背影,缪伊心中会离奇地产生一个想法:想要抱着这只团子一起睡。
他可没敢说,说了绝对会被认为是在骚扰下属,进而被告状到霍因霍兹那里!
至于揉揉捏捏……好多恶魔都喜欢揉史莱姆呢!他揉一揉也没什么吧!被揉的恶魔本魔都没异议!
时间很快过去,地下工作终于到最后一日。
《魔王大事记》中记录下了完工当日的合影:一身工装的魔王陛下怀中抱着绿色的团子,脚下是成群的五颜六色团子。
合影过后,各史莱姆们呜呜地与魔王道别,最后只剩下怀中绿色这只。
缪伊问:“你的家在哪里?”
绿色团子没有回答,只扭了扭身体,示意放其下去。
微妙的,魔王心中的恶劣因子被激发了。也许是许久没有被霍因霍兹唠叨过,也许是时不时的揉捏让魔王的胆子愈发壮大,又也许是魔王陛下真的非常喜爱绿色,亦或是其他某种深层的理由。
总之,看着怀中可口的软弹团子,缪伊那自出生就携带着的坏习惯再次复发。
他微张开双唇,轻覆上绿色的光滑团子,舌尖抵触。怀中团子僵硬住身体,没有出声也没有动,甚至轻微颤抖。
很好,那么……
缪伊探出牙,干脆利落地咬了上去。
那之后,缪伊再也没有见过这只绿色的史莱姆,回到魔王宫时甚至还被霍因霍兹狠狠念叨了一番。
一点也不软弹的恶魔臭着张脸,说什么随意骚扰其他恶魔,有违魔王形象,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之类的。
那只团子看着可可爱爱的,竟然私下里会打小报告!
缪伊非常生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偶尔,缪伊会心生怀念:“那只史莱姆究竟到哪里去了?我逛遍了每层的史莱姆之森,也没发现当初的那只。”
这时候,霍因霍兹大多沉默,不会理他,只偶尔才低声应道:“也许回归家庭了吧。”
。
此刻,缪伊盯着精灵背后质地柔软而清脆的翅膀,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又一次涌现上来,与魔王大人的理智作斗争。
好想摸一摸……如果能够咬一口,留下牙印就更好了。
第23章 初遇
缪伊缪斯此生第一次咬住的东西,不是食物。
睁开双眼看世界前,无数次在那赤红色中涅槃,无数次濒临死亡而后重塑灵魂,无数次折毁柔软脆弱的魅魔之躯。王的生命诞生于石,亦囚禁于石,接受痛苦的浇灌,品味极致的煎熬。
这是每位魔王在诞生石中所需的历练。唯有千锤百炼之意志,方能承担与生俱来的责任。一次次将碎裂的躯体重新拼凑,一次次生长出更适宜的器官,直至磨砺出打破枷锁的力量,魔王便从石中走出。
对大多魔王而言,这会是一场十年的独行长路,而缪伊缪斯……耗费了一百年。
也许是因为缺乏魔王之血的浇灌,也许是因为魅魔的血脉实在太过孱弱。稚嫩的雏鸟在壳中啼血,头破血流却仍无法敲碎四面桎梏。柔软的心脏一次次停止跳动,而后在下次复苏中变得更为坚硬。
一百年的孤独中,缪伊缪斯选择放弃理智。当生存成为本能,一切的思考都将变得无意义。
炽焰将生命燃烧,无休止地燃烧下去。新的手足与尾长出,又被其亲手拽断,等候下一次重塑。
【太弱了……太弱了……需要更强大的躯体……】
【生存……活下去……诞生……】
被遗忘的时间尽头,魔王踉跄着踏破炽焰世界,终于呼吸到深渊中第一口空气。
没有臣民迎接王的诞生,亦没有足够的食物用以补充能量。魔王跪坐,在虚弱中强撑站起,而后狼狈摔倒在地。
柔嫩的脸庞被碎石划破,血珠滚落。翻倒的视野中,静静躺着一朵枯萎的小花,红色的。
魔王空洞的眼,凝视着洞窟中唯一的鲜亮色彩,脑海中浮现起一幕幕影像。
周围欢笑中,“他”被悉心照料于金碧王宫之中,每日有同族浇灌血液,有臣民擦拭面上尘埃。
周围惊恐中,“他”被其中一位臣民裹在怀中逃亡,周围厮杀不断,怪物嘶叫哀嚎。
周围绝望中,“他”被带入地下藏起,浑身是血的臣民卧睡于侧,而后再未苏醒。
周围冷寂中,“他”看着臣民化成了一朵花,而又逐渐枯萎,还未干涸的鲜血流入“他”所在之地,为魔王的诞生带来变化的可能。
这是赤红宝石所“看见”的景象,亦是他血脉的来源——魔王之诞生石,掺入了魅魔死前最后一滴血。
魔王伸手,指尖触碰那朵枯萎到看不出原形的花。花碎了,消融于暗淡光线,只余最后一撮余烬。
“太弱了。”这是缪伊缪斯诞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很慢很慢地,魔王将自己从地上挣扎起,蹒跚走出洞窟。极光之下,赤发被风凌乱吹卷,魔王抬起一只手。向上平方的手掌中,那撮灰烬终于完全消散,睡在自由的风中。
魔王安静站立,遥望疮痍大地。脑海中,又有断裂碎片浮现。这次来自于体内另一血脉。
年迈而深沉的魔王,如一座漆黑山岳。此刻却山岳将倾,黑水晶盘曲犄角由人类斩于巨剑下。
【我绝不同魔王做交易。】
【不,你会的。我眼中倒映着你的未来。????,你是真正的战士,拥有真正高尚的灵魂。我将感激你为深渊所做的一切,也将感激你为那孩子所做的一切。他的名字是缪伊缪斯,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一派胡言。】
昔日的王者,在夕阳下惨淡地笑,被洞穿的胸口空荡。那颗漆黑的心脏,早已被前来讨伐的人类碾碎。
山岳倒了。庇护深渊已有数千年的魔王陨落,以战士的方式尊严死去,获得最后解脱。
在方才战斗中毫不留情的人类,此刻亦没有犹豫地举起手,对落败之敌人敬下一礼,便决然转身,走向一旁等待的同伴们。
夕阳下的残影落入银黑色眼中,赤发的魔王看清了那人类的脸。阳光下清澈坚毅的绿眸,并无胜利后的喜悦,只沉浸于凝思中。他手持剑行走于欢快同伴们最后,格格不入。
人类的名字如同打上阴影,模糊不清。但魔王清楚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缪伊缪斯,如此亲切熟悉,似乎理当如此。
缪伊缪斯再次行走起来,这次他有了确切的目标。
敌人曾杀死过强大的魔王,那么自然也能杀死他。所以,他需要抢先击杀掉对方。诡异而古怪的逻辑,深深扎根于魔王的脑海。
一切都是为了刻于本能的生存。
至于所谓的托孤与约定,过于可笑,魔王甚至不放在心上。
又是一段漫长的旅途。魔王自一层向下,徒步走遍深渊。
一次又一次遭遇战中,魔王逐渐掌握了这副身体的力量。空洞无神的眼,开始有了光亮。他看到了太多弱小的恶魔,他打退了太多弱小的恶魔。
在感知到责任与使命前,在无人教导下,在肆意生长中,魔王初步形成了人格,那是极为张扬的自我。
冥冥中,有一股吸引将他牵引至更下。
最下层至暗处,魔王找到了猎物。猎物仍然有着浅绿色的眼,身旁巨剑插入地中。只是身份变了,变成了一只恶魔……半个魔王。
猎物没有注意他的靠近,或是注意了,只是不做反应。就那么雕塑般坐在地上,似乎要坐到世界的尽头。
衰老与死亡的气息,几乎要将猎物沉溺。显而易见,这只猎物已无战意,轻易即可战胜。
“你就是那个杀死了我父亲的家伙?听说他死前将我‘托付’给你,只要我把你抹杀了,这个约定就作废了吧?”
魔王扬起笑意,这属于即将铲除威胁的笑,属于即将迎接战斗胜利的笑。竖瞳兴奋地锁住猎物,想要咬上那只颈,将之撕成碎片。
死水般的绿眼中,终于倒映出他的身影,转瞬流动起来。
缪伊缪斯感受到空气中惊讶的情绪,如此鲜活,如此灵动,同先前判若两人,仿佛他的到来是一束照亮黑暗的光,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某样希望。
……怎么可能。
猎物在笑,笑得很好看,笑得魔王一时失神。
“你说的对,我应该先让我的学生明白,何为尊师重道。”
缪伊缪斯就这么站着,望着猎物提起长剑,向他走来。魔王一时甚至忘了迎击。
再然后,就是他躺在地面,被猎物所压制,浑身都在疼。两只手腕被死死钳于头顶,缪伊缪斯被迫仰面与对方对视。他尝试过许多次,挣扎过许多次,每每添上新伤,哪里都是血。
猎物也被他挠出了不少血。他们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地流淌在彼此身上。分不清谁伤得更重,但显然分得清谁处于下风。
“不服气?”猎物轻声问,禁锢他手腕的力道却加重。
缪伊缪斯扯开嘴角,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嘴角的划伤,微微刺痛。他软软地顺从着喊道:“老师……”
于是,猎物稍微松开了桎梏。
于是,重获自由的魔王一改低眉顺眼,瞬间露出野兽般的狠辣眼神。他狠狠扑上去,深深咬上那截脖颈,报复性吞下诞生以来的第一口食物。
霍因霍兹的血液,是缪伊缪斯舌尖尝过的第一种味道。
。
首先,霍因霍兹不在身边;其次,这里已经不再是深渊,没有谁知道他是魔王;最后,这只是一只精灵而已,万万不可能向某只恶魔打小报告。
简直是完美的犯罪条件,魔王的爪子已蠢蠢欲动。
只是揪揪翅膀而已!一下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