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问无答
魔王陛下自然不会有这么一个恋人,身边也不存在可以信任的朋友。缪伊缪斯日常走在欢闹敬仰的人群间,却仿佛是孤寂地独行长路,没有能够与之交心的友人。他站在恶魔们的中央,如同站在孤高的山顶。
这一点,霍因霍兹很明白。
所以,当缪伊缪斯不安于身体上所发生的某些变化时,魔王自然会找上他解决需求,如同过去每一次遇到难题时一样。毕竟他站得近,且站得高,得到过魔王对“强大”的认可。缪伊缪斯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恶魔,他比谁都明白。
这时候恶魔忽的庆幸起来,缪伊缪斯经历发情期时,他阴差阳错陪在了身边。否则……或许这只魅魔真的会黏上其他人了。
霍因霍兹摁压嘴唇的力道,稍微加重了几分。他垂下眼帘,又重复了遍:“不可以找其他人。”
缪伊分明地察觉到霍因霍兹语气间的不对劲,那种黏糊而低缓的声音,他可从没有在这只恶魔嘴里听到过。霍因霍兹这是没睡醒?还是变异了?
魔王睁着一双清明的眼,体内杂乱魔素已完全消散,借由那绵软的细吻渡到了对面恶魔嘴中。他心底里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为什么?”缪伊缪斯试探着问。
“他们会伤害你的。”霍因霍兹将下巴搁到魔王的肩头,脸埋在赤红发丝间,紧贴着魔王柔软的尖耳。
好痒。缪伊呼吸错乱一瞬,他微微抖动耳朵,抓住恶魔垂下的长发,本能地想要将这贴上来的异物扯开,却又压下冲动,双臂反而将恶魔抱得更紧。
他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不满哼哼道:“你不是教我要信任别人么?”
说话间,缪伊用指头一圈圈缠着霍因霍兹的发尾,这没什么意义,他也只是无意识间把玩着手边的东西,毕竟霍因霍兹难得乖巧且黏人。
下一瞬,余光一瞥,缪伊见到那条恢复活力的小尾巴,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欢快的桃心尖把自己的线尾与恶魔的发尾缠到一起,如双尾交织。
缪伊缪斯:……他的思维什么时候和这条笨尾巴同步了?
霍因霍兹这时候回答,说话间热气飘至耳畔,带来更难耐的痒意:“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信任,也不存在真正的理解……缪伊缪斯,他们都会伤害你的,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整天教他真善美大道理的霍因霍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果然……缪伊拽了拽棕色的发尾,叹口气:“霍因霍兹,你醉了。”
“我从不喝醉。”
“你刚才吻了我。可能是酒夜中的魔素,和我……嗯,我口水中的魔素掺合到一起,对你产生了某种影响。”说到后半段,缪伊缪斯脸上微微燥热。
霍因霍兹没有回答他。缪伊缪斯感到肩上一轻,紧接着就见霍因霍兹用着比他更冷静的目光,凉凉瞥了他一眼,从他手中和尾巴中轻巧拿回小辫子,又蠕动嘴唇。
这眼神,这表情,这声音,缪伊缪斯完全觉得霍因霍兹打算嘲讽他,说些又冰冷又气人的话,结果落在他耳朵里的却是——
“你还难受吗?”
“……什么?”缪伊缪斯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要亲吻吗?现在身体还难受吗?”
啊。
电光一闪间,脑海中那根弦终于接上。原来如此,霍因霍兹以为他仍旧受着发情期余波的影响,身体本能地渴求着亲吻,想要得到安抚……这个解释,令缪伊肚子里升腾起一团气。
他想要吻霍因霍兹,才不是因为这种低级的欲望。他只是因为,因为……啧,总之绝对不是霍因霍兹自作聪明以为的那样,仿佛谁来吻他都可以!
噌的一下,魔王很生气地站起来,头皮略有刺痛感。他低头,见到就方才那么一小会儿时间,霍因霍兹已经将他们两个人的长发编在了一起,手法精妙,辫子精致。
缪伊刚还十分上火的脸,转瞬复杂起来……醉后霍因霍兹的思维,已经和他的笨蛋尾巴同步了。
他从对方手中接过这条红棕相交的麻花辫,发觉凭自己的手工能力,不足以将其完美拆开。
捣蛋鬼还扬着一张无辜的脸,温声询问:“你还难受吗?”
——等等。
缪伊捕捉到某个关键,他抬起眼皮,慢吞吞回答:“有点难受……”
于是那细密的亲吻,又一次自上而下淋落,将缪伊缪斯浇灌在柔软的水中。
魔王僵硬着,发现恶魔眼中那抹专注与虔诚后,才缓缓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不着痕迹将自己贴得更近。
……反正,哪怕霍因霍兹事后回想起来,也不是他的问题。
第50章 小心眼
霍因霍兹是千杯不醉的体质,这一点缪伊相当清楚。
深渊里的“酒”当然不会是纯天然酿制而成,这里可没有什么自然生长的东西。以魔力研磨的土壤,以魔力催生的植物,以魔力凝萃的酒水……几乎每一个环节都带着手工痕迹。
恶魔们也会醉酒,准确说来是“醉魔素”。不属于自己的魔素透过酒液进入身体,难免会产生体内魔力的混乱。越是魔力强大的恶魔所酿制的酒水,越能带给饮酒客如梦似幻的体验。
每家酒馆都需要获得营业证书才可开业,这是魔王所颁布的法令。在重重严苛检查下,百年间几乎从未发生过酒后暴乱。
唯独有一次是例外,那次例外事故在报纸上刊登了一个月,几乎成了家家饭后闲聊的话题。
当时,霍因霍兹在场。
酒馆的老板曾是个凶名在外的大恶魔,自所在层的魔王死后,便盘踞着魔王遗留下的城池,由内向外对周围恶魔实行驱赶。百年后,赤发魔王的旗帜赶到,将他揍醒,并揍得很惨。
后来,这恶魔进入到魔王的军队中,凭借一身魔力与谋略,爬得挺高。后来的后来,这位手持军权的大将军便递了封请辞信,孤身回到家乡,于某条小街道开了间酒馆。
对恶魔来说,短短几十年的在职经历实在太短,何况这位恶魔的种族相较十分长寿,恶魔又孤身一魔没有伴侣孩子,不可能这么年轻便要退休。
魔王怀疑自己军队中存在有某种职场问题,他便召来他最亲近的某只恶魔,询问这大将军离职前有无异常。
他“最亲近的恶魔”十分反常地不靠近他,独自一只恶魔坐在几米外的窗台上,连脑袋也不抬:“或许是想家了吧。”
魔王眯起眼睛,他怀疑其中有鬼,却没有证据。他说:“那只恶魔写来了信,邀请我去他新开业的酒馆看看。”
霍因霍兹终于投来视线,语气似乎没什么问题:“你不能喝酒。”
“我不喝,我就去看看,顺便问问他在军队里有哪里不畅快。”缪伊其实没想去,但既然霍因霍兹不让他去,他便想试探对方的反应。
果然,霍因霍兹起身走向他,从柜子里抱出来一沓文件,重重压在他桌前。恶魔拿食指轻点着文件山的最上头,瞥向他:“这周的工作你还没有处理完成。”
“……以往这些不是由你帮我做的吗?”缪伊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你不能养成怠惰的习惯。”恶魔说得一副正经样子,令魔王没法还口。
在一番无力的挣扎过后,缪伊还是失去了赴约的权利,只能乖乖坐在魔王宫里啃这些文件。而作为补偿,霍因霍兹会代他前去慰问离职的优秀员工。
消息是在第二天下午传来的。
那时候缪伊缪斯刚把桌面清理干净,在心底里暗暗埋怨霍因霍兹抛下他去喝酒,就听见门外梆梆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风信子扑到他桌前,焦急大喊:“霍因霍兹大人在酒馆打架了!”
魔王手中的文件啪嗒掉落一地,铺开在地毯上。报信的魅魔还没来得及说具体的内容,就见到魔王陛下如一阵风飞出房间。
缪伊赶到那条街道时,路上已是魔山魔海,堪比节庆。群魔围困的中央正是一间酒馆,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儿挤不进去。
他落地后收好翅膀,询问身边一位路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位大人比拼喝酒,结果喝着喝着就打起来了……啊,是魔王陛下!”路人说着说着,一转头见到问话者的真面目,下意识惊讶大喊。
“陛下!是陛下来了!”
“哪里?陛下在哪里?”
“天呐,陛下一定是为了霍因霍兹大人才来的!”
一时间恶魔的海洋一分为二,从中间让出一条宽阔大路,直直连通到酒馆里头。一双双眼睛前后簇拥着,又惊又喜望向这条路上唯一的行人。
“陛下您快进去看看,霍因霍兹大人快要……”
“快要什么?”缪伊心头一紧。
“他快要把酒馆老板打死了!”
缪伊冲进酒馆时,正好看到熟悉的恶魔将另一恶魔掀翻在地上。霍因霍兹的动作是如此轻巧,仿佛他随手扔掉的不是一座小山般的巨大恶魔,而是什么轻飘飘的垃圾袋。
酒馆里的客人都已退开到外面,扒拉在落地窗前看热闹。店内稀稀拉拉滚满一地空酒瓶,碎裂的窗户玻璃渣混杂在里头,在阳光折射下泛着七彩的碎光。
被打得满身是血的酒馆老板,也就是他的前下属,这会儿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相貌。缪伊缪斯记得这位大将军有着漂亮的翎羽,每次军中开会时把自己打扮得像只孔雀,坐在会议桌上自信开屏。
他一步一步来到霍因霍兹身后,扯了扯对方层叠的衣服后摆,想要引起对方注意。缪伊没太用力,因为这后摆似乎是轻纱织成的,被他一捏就变形,一点儿都不耐折腾。
霍因霍兹就穿着这身不耐折腾的东西,干干净净站在混乱狼藉的酒馆里,与四周格格不入,完全看不出来刚打过一架。
奇怪,今天霍因霍兹怎么穿得这么精致……这是到酒馆里应该做的打扮吗?仔细看,地上的恶魔似乎也曾好好打扮了一番,只不过这会儿被打得不成形了。
反正没霍因霍兹好看。
结合先前霍因霍兹说什么都要代替他赴约的情况,缪伊的脸色变得有些灰暗,刚还打算爱护衣物的想法转瞬即逝,手上的力道略一加重,便从恶魔身后直接将装饰物撕扯下来。
“来约会呢?”缪伊一手抓着扯下的战利品,另一只手不留情戳着恶魔的后腰。围观路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注意到,随着这话音落下,霍因霍兹原本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而地上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恶魔则气出了菜色,几乎要当场昏厥。
缪伊对着后腰位置便连戳好几下,终于被转身过来的恶魔捉住手,随之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你怎么来了?”“你喝酒了?”
他们同时间问起,缪伊缪斯先回答:“你和人打架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不是说你酒量很好吗?怎么也在这里发酒疯?”
“我没醉,是他醉了。”霍因霍兹捏着魔王的手指,没松开。
缪伊踮起脚尖细看恶魔的眼睛,青翠柔和,一如既往。他判断出对方确实没说谎,这会儿脑子清白着。霍因霍兹没看他,只垂眸望着地上横躺的恶魔。地上的恶魔则瞪着两者之间紧牵的手,眼睛通红,不知是喝酒喝醉了还是怎样。
三只恶魔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围观的恶魔们看得津津有味,交头接耳。
“为什么打他?”魔王又问。
躺地上的恶魔随之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以为得到了关心,可等再看那双漂亮的银黑色眼睛,却悲哀地发现里面没有他。
魔王只望向紧紧相牵的那只恶魔,那只唯一能站在魔王身边的恶魔。银黑色眼中有好奇,纯粹的好奇,没有关心。
或许……如果打他的恶魔不是霍因霍兹,而是别的什么家伙,魔王就会同情地看向他了。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恶魔突然想到。这令他更感到绝望。
“我们在比试。”霍因霍兹将地上恶魔的眼神一览无余,缓缓说道。
“噢……可他看起来快被你打死了。”缪伊终于看向了地上的恶魔。
和霍因霍兹相比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样,羽毛掉了一地,沾染上或新或旧的血污。他判断出这两只恶魔打了相当久。
霍因霍兹不紧不慢解释道:“他喝醉了,下手很重。我不这样没办法招架。”说着,他终于整个转过身来,正对着魔王,挡住了对方看向另一只恶魔的目光。
缪伊见到了霍因霍兹胸口贯穿的血窟窿,那狰狞的伤口还在往下滴血,正扎在心脏位置。
他蓦地静下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这处伤口看。魔王的弱点在于心脏,他见过霍因霍兹的心脏,亮晶晶的,就在这里面。
“你不是能随手结束掉战斗吗?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缪伊皱眉小声道。
“我需要避开他的要害,不能真正伤到他。毕竟他是你忠诚的部下。”霍因霍兹捂住嘴,轻咳了两声。
躺地上的恶魔看起来浑身是血,一身羽毛都被打秃了,有气无力,可实际上各处器官却十分完好,只受了点皮外伤。
“他醉得这么重么?”魔王的眉头皱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