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大人是魅魔 第59章

作者:有问无答 标签: 情有独钟 西幻 美强惨 玄幻灵异

自己是一只魅魔,一只先天营养不良的、没有喝到足够魔王血的残次品。这一点,缪伊缪斯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从来没有对霍因霍兹说过,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真的很害怕。他是多么瑟瑟发抖,多么恐惧于这强大的、不可战胜的敌人。血液中翻滚的共鸣告诉他,这是能轻易杀死他的生物。

他害怕被杀死,害怕遭受到折磨与痛楚。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到潜意识里都不敢思考这件事。

他把“恐惧”藏于心底,只将脆弱的爪牙露出,试图吓退凶狠庞大的敌人。这是很笨的做法,可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去做。遇到能威胁自身生命的敌人,那么就要抢先杀死对方。只要对方死了,自己就不会死。他的大脑如此说。

他还是败了。

气味十分古怪的恶魔跨坐在他的腰间,冷硬如铁的手掌钳住他的嘴,紧紧摁压着他最前方的獠牙。

“别咬,你的牙会断。”那时候的霍因霍兹和现在一样,说话硬邦邦,一点也不温柔。目光甚至更冷。

他不信,想要狠狠将对方的手咬个对穿,结果就听到头顶上“啧”了声,再然后所见天旋地转,他便整个翻了个身,脸朝下被压在地上。恶魔用膝盖顶着他的脊背,生疼。

脸上很凉,湿润。他想大概是潮湿的泥土沾染上脸颊,后来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他的眼泪。他哭了,很安静很可怜地默默哭泣,生怕被恶魔发现。往后与霍因霍兹的相处中,他很少这么哭了。

毕竟,只要他哭得可怜一点,霍因霍兹就会放软姿态。他从来都是抓住机会,蹬鼻子上脸给自己争取来更多东西。眼泪是魅魔的武器之一,这句恶魔中流传的谚语,他无师自通。

可初遇之时,他还没参透这点,也无法判断出捕食者是否会因眼泪而心软。他只是感到委屈,感到害怕,又或者霍因霍兹真的把他打得太疼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周围太静,而那只讨人厌的恶魔竟然还没动嘴吃他,也没有徒手从他胸膛里掏心脏。背上还是好疼,疼痛掩盖了其他触觉,令他连恶魔离开了都没发现。

他试图爬起来,抖嗦着嘶了一声,只觉骨头要散架。这点声音又带动着牵起嘴角的伤口,眼泪冒出来更多。真狼狈。他哭得什么都看不清,站起来后用力抽抽鼻子,闻到空气中那只大恶魔的气味后,又僵硬杵在原地,不再敢动。

从味道来判断,那只恶魔大约据他不过几米站着。对方似乎一直在打量他,视线从没移开过。缪伊缪斯想起来自己这会儿正顶着张泪脸,他于是明白自己最后那点虚张声势的爪子都没了。

“下次遇到强大的敌人,要先躲起来,保护自己。”恶魔对他说。

他又抽了抽鼻子,没回答。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小腿因疼痛而抽搐,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喊疼。他低着头快要站不住时,终于又落入一个怀抱,鼻腔里满是那股子令人讨厌的味道。

他被恶魔背起来放到背上,想要咬对方的脖子,却在这股气味中莫名感到安心,眼皮耸拉着垂下。这一次,他昏昏沉沉睡过去。眼泪是魅魔最好的武器,魔王在睡梦中无师自通。

缪伊缪斯很少在霍因霍兹面前哭,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眼泪能起到相当奇妙的作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年又一年间,他还是如同当初那样,一次又一次在对方逆鳞上跳舞。恶魔会皱着眉看他,一次次加重惩罚与限制。

不过,那真的是“逆鳞”吗?缪伊缪斯不觉得。他和这只恶魔相处了这么久,只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对方。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夜袭对方的卧室,想要趁恶魔睡眠时下狠手。结果显而易见,霍因霍兹每每都会捉住他的手腕,随后冷着张脸睁开眼睛,将他轰出房间。

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霍因霍兹的表情却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倒不如说霍因霍兹一天到晚都只会摆出一副扑克脸,假模假样地耍帅。或许在恶魔眼中,他的一切攻击都像是虫子的叮咬,没有丝毫威胁吧。

看,霍因霍兹睡觉时别说禁制了,连门都不锁,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有谁会担心自己饲养的宠物杀死自己吗?不会的。

或许在他打开房门的一刻,霍因霍兹就醒了,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早到连他自己都没想好今天是否要夜袭时,狡猾的恶魔就猜中了他的心思,静静躺在床上等候他的到来,随后拎起他的后领,严厉数落他一番。

他早就说了,霍因霍兹将他的一切都计划得清清楚楚,就连偶尔的冒犯与出格,也不过是恶魔不计较的默许。

他的一切都是被计划好的,没有风险的,不需要多做考量的。恶魔们赞美的也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霍因霍兹。他只是霍因霍兹计划书上的句点,无论怎么努力地奔跑,都没法跑出羽毛笔既定的路线。

哪怕他跑出深渊,哪怕他发现了恶魔背后的种种马甲,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霍因霍兹诸多方案中的其中一个罢了。他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因为那是霍因霍兹。

霍因霍兹从来不会和他商量,也不会告知他真相。

因为那是霍因霍兹。

“别靠近我。”

随着这句话落下,血魔果真不动了。

缪伊缪斯眼中下意识浮起意外,当他见到血魔眼中同样有意外之色略过,心头反倒安定下来。他立即明白,这又是霍因霍兹的安排之一。哪怕对方此刻昏睡不醒,哪怕对方的灵魂被困在这小小的史莱姆之中,可魔王就是认出了这熟悉的作风。

他竟然忘了,这可是霍因霍兹,是会将任何风险考虑得一清二楚的霍因霍兹。

霍因霍兹不会让他陷入任何危险之中,也不会将所做的任何事情告诉他。

魔王的心情很是不佳,连带着对眼前的魔王之心都没了兴趣。

他轻声问:“这颗心脏被你们做了什么?”

血魔发现他竟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嘴巴一张一合回答道:“只要吃下去,虫卵就会在体内孕育而生,哪怕是恶魔也不例外。”他说着说着,眼中闪过震惊与恐惧,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句真相。

“……你们已经吃了?”

“是、是的,我们一直以之为食……”血魔声音颤抖。

缪伊缪斯眯起眼睛:“可我看不见你们灵魂中寄生的虫子。”

“这些虫子已经与我们的灵魂相融合,我们……”

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语也没说完,血魔的整张脸开始溃烂。血肉向外翻开,大片大片的皮肉向下低垂,斑驳的黑洞自头颅上突兀破开,向外露出焦黑的血肉深处。

他惊恐着,随后见到其他血魔同样如此。他们在同一时刻开始腐败,两百年间用谎言维持的假象连身体的主人都骗了过去,而此刻就是清偿的瞬间。

“你们的身体成为了虫子的养分……不,你们已经成为了它们的一员。”缪伊缪斯站在这腐败僵尸群中间,语气复杂。

“不,不……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血魔们哀嚎着,他们已露出黑骨的手胡乱向脸上抓挠,便撕扯下来大块腐烂的血肉。

缪伊缪斯没有动,他双手抱着史莱姆,连指尖都没有颤动。在他视线中,那些人形的“怪物”低语着属于恶魔的语言,可怖的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朝他张开满嘴锯齿。

如果此刻还有其他人在场,想必会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到昏厥。每只“怪物”都仿佛是某种邪恶生命巫术的实验体,身上缝合了诸多怪异的特征:鱼鳞、兽爪、骨翼,以及更多的连品种都分辨不清的东西。

这些血魔还保留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可就如同他们所说的一样,灵魂早已在两百年间被同化。在他们未曾察觉之时,身体已然换了新的主人。最后这点神智的保留,也只不过是虫子们有意为之,为了……引诱魔王上钩。

想到这里,缪伊缪斯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一切太轻松了,轻松得不可思议。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这群怪物便听话地露出本来色彩,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游戏。还是小孩子的那种过家家游戏,安全,无风险,始终受保护着。

缪伊缪斯低头捏了捏史莱姆鼻子的那块位置,如果史莱姆确实有鼻子的话。这一次令他惊喜的是,霍因霍兹有反应了,对方低声嘟哝了几声像是梦语的东西,在他怀中拱了拱,随后继续沉在梦想里。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周围跪倒一片,那群已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怪物拜服着发出喟叹:“王……母亲……”

第92章 认可

——老族长又与那只新来的家伙产生争执了。

巫妖们默不作声,只当自己是鸵鸟,将白花花的脑袋埋在土里,不卷入其中。他们其实不怎么害怕老族长发火的样子,但对方毕竟年岁已高,辛苦将他们拉扯大,还是需要敬重一些的。更何况尤利乌斯族长总爱偷偷抹眼泪,年轻人总会良心不安。

这次的争端起源于名字。

“什么’巫一‘、’巫二‘、’巫三‘……这也叫名字吗?!我随便给条毒蜥蜴取名都比这有内涵!”尤利乌斯族长气得要吹胡子瞪眼,如果他确实拥有这些部位的话。

一贯好脾气的巫一,这会儿深感自尊心受挫,竟也没有低头,梗着脖子回击道:“哪里不好了?这个名字已经得到了陛下的认可,登记处那里的恶魔也说我取得好。以’一‘做开头,以后无论我们多了多少同胞,都可以顺着往下命名,任何恶魔只要听见这种名字,就能立即明白对方是巫妖,足以显见我们一族的团结与凝聚力……”

在深渊里浸润了那些时日,巫一已练就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什么内涵和意义更是信手拈来,将周围一众巫妖说得一愣一愣。一个个鸵鸟式沉默的骷髅脑袋,渐渐抬起忍不住小鸡啄米式点头,又被尤利乌斯族长瞪回去。

“花里胡哨!巫妖的名字从来是与其传承的秘术相关,里面流淌着的是成百上千年的积淀,是我们的根!岂能是随意说改就改的!”

“可是我们的很多巫术都失传了呀……”巫一挠挠脑袋,耿直扫视周围一圈。这段时间里,他已结交许多朋友,朋友们各个拥有冗长而晦涩的名字,据说那都曾是隐秘的禁咒,威力无比。

比如那个脑袋略尖的家伙叫“恩斯纳比斯乌齐”,对方的亲辈在飞行魔法上造诣极深,这个咒语曾是能对高空进行轰炸的大范围迫降术。再比如那个性格羞涩的家伙,名字是“艾米斯亚利普斯维奇”,据说这个咒语起初能分裂灵魂……

巫一想,自己原本也应当有这么一个名字的。可当初诞生后每时每刻都与母亲过着东躲西藏的避难日子,根本没有机会从母亲那里学到多少东西。他甚至怀疑母亲是故意的,希望他作为一只普通的恶魔普通地活下去。当尤利乌斯问起他的传承时,他只能茫然摇头。

当初的巫妖们,现如今十不存一,许多已从此断了代。幸存在这里的,只是极少数。没有传承巫术做线索,就连尤利乌斯都判断不出他的母亲是谁。想到这里,巫一隐约能体会到对方那份苦涩之心。

如果没有了这些晦涩的名字,那些过去便将永远成为了过去,没有谁会记得从前的辉煌。

当他说出“失传”时,尤利乌斯老族长的眼中火明显闪烁几下,这令巫一深感内疚。他想,自己不该在对方胸口上插刀的。

“好吧,那么我们也可以不改名字……我会去和陛下说明的,居民登记处那里我也会去处理……’巫一‘这种命名方式,只有我来用就可以了……”

令他意外的是,尤利乌斯竟然也紧随着弱下语气,这还是他们相处这些天以来的头一遭。

“……不,我们也可以折中,两种方式都可以共同存在。没有谁规定我们只能拥有一个名字。”尤利乌斯看着年轻小子眼中黯淡下的火焰,咳嗽了两声,硬生生转变起态度。

“啊?”巫一愣了下。

“我是说,嗯……恩斯纳比斯乌齐,你以后的名字可以叫’恩斯纳比斯乌齐·巫二‘,如何?”尤利乌斯随便点了旁边其中一个小伙子道。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巫妖下意识抬起头,呆呆思考的了几秒,而后很是开心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他一直觉得新认识的好兄弟名字酷极了——最重要的是,很好记。

唯独巫一还在那里呐呐自语:“可是’巫二‘这个序号是我给您留好的。那这样您不就只能叫’巫三‘了……”

“嗯?”尤利乌斯终于意识到什么,脑内警钟敲响,继续吹胡子瞪眼。这样下来,他的序号还没有眼前的年轻人靠前,反倒活成小辈了!

绝对不可以!

巫一脑海里同样叮铃铃响起警报来,他的反应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要快,明白这要是处理不好,自己便要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新名字。

他赶紧说道:“当然是您最大了,您的名字该是’巫零‘才对。”

尤利乌斯·巫零:“……这才对嘛!”

老族长得到了辈分最大的名字,巫一守护住了自己的名字,巫二捡漏到了在场剩下兄弟们中排行最大的名字,大家都获得了开心与满足。其余巫妖们见气氛不再僵持,也都拥上来,叽叽喳喳要领取自己的新名字,场面十分热闹。

一只老鼠与一只幽灵坐在不远处树干上,从头到尾旁观了整场。

圆耳若有所思问:“说起来,自从一百年前实行名字登记制度后,命名规则最随意的就是你们幽灵了。你们难道没有抗议过吗?”

“唔?哪里随意了?我们是按照协会入会考核的通过顺序命名的,很严谨呀。”名为404的幽灵显然对自己的名字十分满意。

拜托!这可是前五百的数字诶!和他差不多同一时期诞生的其他年轻幽灵,都排到一千名开外才通过考核!

名字可是智慧的象征!他恨不得将404这个排名印到脑袋上!

圆耳:……不是很懂你们技术宅。

404显然是第一次遇到别人主动询问他的名字,这会儿兴奋极了,恨不得将自己当年入会考核时每道题目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再在不经意间随口说几句欠揍的话。

——哎呀,我当初的炼金实验操作测试遗憾丢了一分呢!一分哦!只丢了一分哦!

——诶?魔药发展史论述很难吗?我当初也不是很会写,就随随便便糊弄了一下上去,没想到最后得了满分……满分哦!

可惜,404是一只羞涩的幽灵,以上碎碎念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稍稍将自己当年的考核成绩透露那么一丁点,就见到他身子小小的伙伴撅起尾巴爬下树。

“快到正午了,陛下应该已经忙完了事务,我去找他汇报图纸。”

404歪着脑袋,黑豆般的眼睛一眨一眨。这些天里,这只小老鼠是他们几个里工作最认真的家伙,每天勤勤恳恳绘制着城建图纸,至于他么……呃,陛下完全不需要他这么一个护卫来保护啊!

掀开白雾“肚皮”,看着里头装满的一肚子“军火”,404陷入茫然,恍惚自己此行的作用。

穿过小巷,爬过栅栏,圆耳熟练地穿行于隐秘的近道。

短短几日,这城中每个角落的结构已被他摸得光滑,一份立体巨型建模正装载于他的脑内,没有谁比他更懂伦卡城的街区规划。愚笨而原始的人类,住在这样简陋而脆弱的石料中,不堪一击,没有丝毫可能抵抗魔王的大军。

作为城建大师,他的脑海中有许多方案可供陛下选择。比如将这座城改建成地上迷宫,将人类关押于其间,供陛下驱赶取乐。再比如压缩住宅区,将人类豢养在精密而冰冷的牢笼中,成为恶魔领土中观景的一角。

他有太多方案了,总有一套能令缪伊缪斯陛下满意。

魔王缪伊缪斯摇头:“圆耳,这些图纸都可以销毁了。”

“好的,陛下,我这就……嗯?!”

圆耳不可置信瞪圆眼睛,他已从下水道钻入城堡中,找到了临时办公厅中的魔王。赤发的魔王仍威严坐于桌前,怀中抱着那据说是霍因霍兹大人的史莱姆,脸上情绪隐约沉闷不佳。

桌上有摊开的文件,旁边笔墨已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