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几许糖啊
她这四十多年来,对谢之怀的愧疚大于自己的痛苦。如今,却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告诉她。
她所经历的苦难,从来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尽力了。
谢珠英紧绷几十年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前所未有的松弛,等她发现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谢珠英流着眼泪,一声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爸妈对你一定很好,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孩子。”
“我爸妈他们在我五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赵泯才的语气淡淡的,他那时年纪太小了,只能记得他们对他很好,连长相、回忆,都很模糊,“如果我的母亲还活着,她应该比我更能理解阿姨你,因为我记得她在生前一直向妇女委员会捐款,为想要离婚但无法承担诉讼费的妇女提供免费律师团队。”
谢珠英怔怔地回答:“难道那年,我那位律师……”
赵泯才点头:“嗯。据之怀说,确实是这样的。”
正午的阳光从餐馆的玻璃窗透了进来,他们的桌子正好被暖阳包围。
窗外的路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袄,骑着自行车;室内的厨房飘来淡淡香气,服务员又迎接了一家三口。
小男孩开开心心地跑到桌边,就在谢珠英的斜对面坐下。
一切祥和温馨。
“好孩子,”谢珠英抹掉自己的眼泪,另一只手覆在赵泯才的手背上,“这个时候就不要叫阿姨了,你要是不介意,叫我妈妈吧。”
“妈……”
正午的到来,让秋日的阳光更为温暖。
保镖换掉了不合群的黑色西装,穿着随意的秋服。
要不是块头太大了,真的很像原住民。
谢之怀烤红薯的时候与保镖哥聊了两句,得知他的外号叫黑虎,便说这个名字倒很适合他。
“这么点菜够吗?你平时中饭吃多少?”谢之怀还想再做几个菜。
黑虎摇头:“差不多了,谢先生别麻烦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粗狂又熟悉的男生:“谢珠英啊!我知道你在家!给我开门!”
谢之怀原本笑着的嘴角一下子拉下去,黑虎自然注意到谢之怀的表情,他也是聪明的,虽然赵泯才没有告诉保镖细节,但他从零散的对话中能推断出谢之怀并不欢迎外面这位。
“谢先生别动。”黑虎站起来,拦住谢之怀,“我去开门。”
“这不能好好开……你谁啊?”
门打开,是一位头发粗糙、两鬓发白,眼窝凹陷又带着深深鱼尾纹褶子的约莫四五十岁的老汉。
老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与烟味,一讲话,牙齿黑了一半。
老汉只在黑虎胸口的位置,他恶狠狠地盯着黑虎:“你你谁啊?谢珠英呢?谢之怀呢?让我儿子开门!”
“谢先生。”黑虎往屋内看了一眼。
谢之怀走了出来,刚和老汉对上眼,老汉直接抡起一个巴掌甩在谢之怀的脸上:“让你举报老子!你这个婊子养的东西!”
谢之怀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左脸,对黑虎点了一下头。
“你动手吧。”
黑虎直接拽住老汉的胳膊往后一摁,老汉没反应过来已经吃痛地大叫,整个人跪倒在地,双手反扣。
黑虎抡起胳膊肘,压在老汉肩膀上,单方面压制老汉。
老汉在黑虎的压制下大喊:“谢之怀你个不孝子啊!你就这么对你爸是吧!他奶奶的!你畜生养大的吗?!”
这时候一双运动鞋映入老汉的眼里,他抬起猩红的眼睛,脖子已经爆青筋了。
手握麻绳的谢之怀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语气平稳地说:“你早就不是我爸了。”
“就算离婚了!我也是你老子!”老汉还是不服,大骂,“谢珠英就这么教你的?!你把我送进去就算了!我原谅你!你这次再给我七十万!我就不来找你们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我也不怕你来找我,你来找我一次,我弄你一次。”谢之怀将麻绳递压着老汉的黑虎。
黑虎眼疾手快地捆好老汉的双手,直接扛起老汉,丢到庭院中间的椅子上。
黑虎问谢之怀:“谢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谢之怀看了眼老汉,走进里屋:“先吃饭。”
“哦。”黑虎跟着谢之怀走进去。
他们在这里吃中饭,庭院的骂声就像电视收音,骂骂咧咧了半小时,听着嗓子都要哑了还不依不饶地要骂。
路经谢之怀家的几个人往里头看,看见是谢之怀那没用的爹后立马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全当没看见地关上了门。
老汉醉酒后的神志越发不清楚,更是直接骂整个村里的人,把整个村子都骂了一遍。
骂完之后,谢之怀面无表情地洗碗,他又开始骂谢之怀,谢之怀全当狗叫,完全没在乎。他开着水龙头,心里只在乎赵泯才和谢珠英有没有好好玩。
“嘶。”谢之怀摸着脸颊,心里有点不爽。
谢之怀其实有稍微躲开一点,所以只是指尖剐蹭到留了红色。
但还是不爽。
他凭什么要被这个人渣打?他们又不像以前有血缘关系,他们现在就是无关人士,他凭什么还要被打?
这样想着,谢之怀洗完碗后走到前父亲面前。
前父亲坐在椅子上,虽说被谢之怀的气场吓到,但他也装成自己没什么错,直勾勾盯着谢之怀:“你要是没钱,可以用我给你的这张脸去当个小白脸啊,我认识几个人就爱你这套,你去他们那赚点钱给你爸用——”
“啪!”
谢之怀懒得听完,直接把那一巴掌还回去。
他的力道可是老汉的两倍,老汉被他打的脑子都懵了,右脸瞬间肿起来。
老汉震怒,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腿被绑着无法行动,只能整个人发抖。
谢之怀又打了一巴掌。
“啪!”
这次更响。
老汉两边的脸这下一样肿了,他怒视谢之怀骂:“你他妈的敢老子!谢珠英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凭什么打老子!老子打你天经地义!你凭什么打老子!”
就凭你是赌狗,老淫棍,就该打你。
谢之怀看着这张年轻时也风华正茂过的脸,只觉得可笑。
“你不要脸的事多了去了,我打你你没有的东西你叫什么?”谢之怀转动手腕,眼睛比平时冷了好几分。
要是赵泯才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他也挺适合去黑/道的?
说什么来什么,这时候门打开了,伴随谢珠英开心的声音:“下次泯泯你要什么跟阿姨说,阿姨寄给你。”
再是赵泯才清脆的声音:“谢谢阿姨。”
谢之怀立马换了表情,和颜悦色地迎接他们:“你们回来了。”
“嗯,”赵泯才抬眼,本来微笑的嘴角在看见谢之怀脸上的红印时一下子下摆,捧着谢之怀的脸怒火中烧,“你的脸怎么回事?!谁干的!”
“诶呀!”谢珠英看见庭院里的人,也瞬间不笑了,“他,他来了……”
“妈你先上去,不要下来。”谢之怀对黑虎使了一下颜色,黑虎搀着谢珠英上楼。
老汉在赌桌上见过很多达官显贵,一看赵泯才的仪态、打扮,还有后面跟着保镖,立马猜出赵泯才是有点身份的人,眼睛立马一亮:“我说你怎么不接受那个提议,原来你已经榜上了富婆啊。”
赵泯才瞥了老汉一眼。
老汉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姑娘看着年纪小,但压迫感很强。他被盯得浑身不舒服。
赵泯才用他们几个都能听见的音量说:“他就是你那前父亲?”
老汉听到这声音,大笑起来:“操,原来是男的。谢珠英真会教啊,我养的好好的儿子变同性恋了!”
赵泯才感受到谢之怀抓着他的手掌在用力,这是在忍耐的意思。
赵泯才可不用忍,冷冰冰骂了一句:“蠢货。”
老汉又开始抖椅子:“这不男不女的玩意儿,骂谁蠢货呢?”
赵泯才和谢之怀都不想理破防的老汉,在门口开始聊起了天。
谢之怀看着赵泯才,问他:“那边好玩吗?”
“嗯,很有意思,”赵泯才摸上谢之怀的脸,皱着眉头问,“要不要上药?这么红,一时半会好不了。”
椅子上两边脸已经肿成松鼠脸的人:“……”他这才叫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到时候你吹吹就好了。”谢之怀蹭着赵泯才的手掌,亲昵地说,“我们先进去吧,我煮了好喝的桂圆红枣汤。”
“嗯。”
这两人全然不顾园中骂骂咧咧的老汉,手拉着手进去了。
到了下午三点,老汉肚子也饿,酒也醒了不少。发现自己被绑着,心气又不顺,重新开始骂。
“如果他是狗,早就被人丢了,”赵泯才站在窗台边,注视着老汉的一举一动,“可惜是人。”
“再放几个小时就老实了。”谢之怀说,“我们也是好公民,又不能做违法的事。”
“我可以以好公民的方法处理好这件事。”赵泯才转身,又走回谢之怀的身边,继续帮谢之怀换药,“如果他没有打你的话。”
老汉的声音明显沙哑了很多,听着楼梯传来动静,再一看,是儿子的相好下来了。
这相好是真的不错,要不是身后有个保镖,身份特殊。这要是这里谁的孩子,准能卖个好价钱。
赵泯才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汉:“你欠了钱,我可以帮你还。你知道元望集团吗?我是那里当家的。”
“诶唷,我看你这一身,这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你肯定是个人物,我们谢家有福气,能跟你们做亲家。”
“谢家?可我记得你不姓谢,姓沈吧?”赵泯才呵呵一笑,“而且我们家是不会接受赌狗当亲家的。”
“就这一次,把钱还了我再也不赌了,真的!”为了能攀龙附凤,老汉对天发誓。
和元望集团当亲家与自己赌钱,这俩谁好谁坏他还是知道的。
“我不可能借你钱,但是我有认识的人,他能给你想办法筹集这么多钱,这是他的电话,你可以联系一下他,报上我的名字就好,”赵泯才将卡片丢给老汉,“拿了这张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出现在他们两面前,你唯一的机会可就真没了。”
“是,是,我不找他们了,我再也不找他们了!”老汉激动地点头。他当然相信赵泯才的话,毕竟他连公司名都告诉他了,如果赵泯才骗他,他再来耍无赖就好。
赵泯才给了黑虎一个眼神,黑虎给老汉松绑。
老汉握着名片像握住了救星,深怕赵泯才后悔,松绑后就跑了出去,撒丫子跑。
夜色渐至,老汉消失在拐角星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