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蛀牙四颗
“嗯。”
伊驹从季滨城的手臂下弯腰离开,向左侧走了几步,回头道:“我等会回来,你先坐一会儿。”
说完。他便向藏在角落偷看的人走去。
像是知道自己被发现,那人站在阴影里没动,等伊驹靠近,他还是维持着站直的姿势一动不动。
伊驹将怀里的玩偶换了位置,将它夹在手臂里,毛茸茸的尾巴绕着手臂,像趴在手上一样。
“我应该说好巧,还是不巧?”
宿友炎抿紧唇,将双手背在身后,挤出一句:“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伊驹看了看周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张长椅,便招呼宿友炎一起往那走去,打算坐在椅子上说几句。
结果Alpha死活不肯坐下,伊驹只好自己坐着,看着树似立着的人,有些苦恼:“其实我有个问题。”
“其实我们只见过几面吧,为什么要向我道歉,还说……要当狗什么的。”
“……”
宿友炎下意识摸上项圈,想要反驳,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
喉咙干涩无比,稍微发出气音就能带动身上伤口摩擦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疼痛,但没有被眼前人看着的时候,它并没有这么大的存在感,不会像现在这样宛如再次撕裂一样疼。
宿友炎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才干涩地说:“其实……我似乎很早之前就认识你。”
“很荒谬,但是,我在梦里见过你。”
“梦?”伊驹愣怔。
“对。”
宿友炎:“在梦里,我们是朋友,我……一直看着你,那个世界和这里不一样……你也不一样。”
系统:尖叫.jpg!
脑仁被系统吵得有点疼,伊驹晃了晃脑袋,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再次看向宿友炎:“你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宿友炎:“……”
当然记得。
每一分每一秒。
从遇见他的最开始,到最后突然消失、变成空白的世界,甚至还有梦境里暧昧的幻想……触碰的温度格外真实,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疼痛也无法让他脱离。
“记得。”他摸了摸手臂上的伤。
伊驹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心,这代表着什么?世界要变回原来的样子?还是变异源就是宿友炎?
伊驹按捺住起伏的心脏,找不到思考的头绪,有些凌乱地问:“那你记得我们是前后桌吗?我旁边坐的是上可叶。”
“记得。”
宿友炎一字一句地回答:“我坐在你后面,每天都可以看到你的动作,当初想和上可叶换位置,但她不同意,不过后面也可以,周围没有人打扰……”
忽略掉杂七杂八的事,这就是以前那个宿友炎啊。
“太好了!”伊驹从座位上跳起来,“你竟然记得!你从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啊?”
“大概……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做梦。”
Alpha露出茫然的表情,因为伊驹的开心而下意识地跟着勾起唇角,“我做的不是梦吗?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那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我……是什么人?”
“你就是你啊。”
伊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说出关于剧情的事,但系统规则禁言,他只能拍了拍宿友炎的肩膀,告诉他:“没关系,你就是你。”
问题又回到开始。
伊驹的视线落在宿友炎脖子上的项圈上,觉得手心发烫,不由将手收回身后,“但是这项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是道歉。”
宿友炎捏紧手心,其实在内心深处,他知道那个无法说出的秘密,渴望像狗一样被惩罚,和对方紧紧锁在一起。
梦的片段再次浮现。
那是被时间模糊之后、年幼的图片。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是在小时候。”
*
五、六岁时,宿友炎被母亲带去参加一场宴会。
那时,他还很矮,在一群大人中间像颗蘑菇,抬头仰视他们时,仿佛置身雨林中,每个人瞥过他的眼神,看似温和亲切,实际上更像是藏在树叶后面的蟒蛇。
宿友炎在纪录片里看到过那种蟒蛇,它们有斑斓的花纹、金色的眼睛。
他也有一样的眼睛。
和母亲一样,被称为毒蛇的眼睛。
宿友炎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不想被母亲推到身前,让别人看他,像炫耀玩具一样展示给所有人。
但是,不听话会被打。
他不喜欢疼,于是跟着母亲走了很多地方,站到腿酸,终于在一个大客户面前,母亲松开了他,让他去和客户的小孩们一起玩。
他看了看那几个同龄的孩子,他们站在一起,排斥新人加入,宿友炎不想说话,偷溜到窗帘后,因为弄脏了衣服会被骂,所以直挺挺得站着看窗外的月亮发呆。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天上云很少。
他盯着月亮看,忽然身边传来响动。
一个孩子掀开窗帘,注意到他时发出一声小小的啊。
宿友炎眨了眨眼睛,试图将月亮留下的光斑散去,在他揉眼睛的时候,那个孩子突然凑近,好奇地盯着他。
等光斑散去,他才发现盯着自己的孩子有一双绘本书上天使一样的蓝眼睛。
“你的眼睛不舒服吗?”宿友炎听见他说。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宿友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小孩很疑惑,他没有离开,而是左看看右看看,小声地问宿友炎:“你知道花园在哪里吗?我想去找花仙子。”
母亲说过花仙子并不存在。
她们是假的,是编造出来安抚小孩的东西。
但宿友炎不想这么说,他指了指窗外,喉咙因为很久没有说话而干涩,一开口声音沙哑:“在一楼的右边。”
“哦。”
小孩点了点头,趴在窗户上看,看了一会儿,他站直身体,向宿友炎道谢:“谢谢你,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
宿友炎抿紧唇,沉默地站在原地。
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有人,而是上来拉住他的手,像即将探险的勇士一样鼓起胸膛,露出大大的笑脸:“那我们走吧!”
然后,宿友炎就被他牵着来到一楼的花园里。
他们找了好久,但一直没有找到花仙子。
“难道她们晚上要睡觉,所以不出来吗?”
小孩疑惑地说:“可是书上图片明明晚上啊。”
宿友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他,左手被牵着,属于另一个孩子的温度传递到心里,让他不想松开。
如果可以一直就这么找下去就好了。
宿友炎默默地想。
“不过,在这里看月亮好大哦,比在二楼看还要大!”
小孩抬起左手,试图用食指和拇指形成的圈.圈住月亮,圈住以后,他开心地转头向宿友炎展示圈圈的大小,“有这么大!”
宿友炎嗯了一声,也跟着露出笑脸。
比划完,小孩和他讲悄悄话,嘴巴贴在耳朵附近,小声地说:“我叫伊驹,你要和我当朋友吗?”
宿友炎还没开口,小孩竖起食指嘘声,然后又小声地说:“我们小声点,不要吓跑花仙子,假装在闲聊,等会她们出来,立马把她们抓住。”
“我……”
宿友炎握紧了他的手,用气音说:“我不能交朋友。”
“为什么?”小孩歪了歪头,“你哥哥不准你交朋友吗?”
宿友炎摇头:“我没有哥哥。”
“诶?”
小孩惊讶地说:“我还以为每个人都有哥哥。”
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也开始和宿友炎一样用气音说话,一字一句念得很慢:“那为什么不能交朋友啊?”
原因宿友炎也不知道,他只能说:“我母亲说的。”
“好吧。”
小孩苦恼得垂下头,像在思考天底下最难的问题一样愁眉苦脸,宿友炎盯着他看,试图确定他不是从绘本里跑出来的小天使。
他没有翅膀,也没有光环,还会握着自己的手,他肯定不是天使。
愁眉苦脸好一会儿,小孩才抬起头,脑子里蹦出灯泡一样的想法,高兴地对他说:“那你来当我的狗狗吧!”
“我哥哥说,小狗是人的朋友,如果你不能直接当我的朋友,可以当狗,像我奶奶家的小醋,我们可以每天一起玩,我可以给你洗澡,给你喂好吃的,然后一起睡觉——好像不能一起睡觉,因为哥哥不准。”
小孩嘀嘀咕咕说完,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吗?”
宿友炎也不知道,但他点了点头说好,如果可以每天都在一起就好。
“太好了!”
说完,小孩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地看周围,然而没有任何花精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