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宸砸
“不知道上级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们不会也要担责吧……”
姚思宇在监房里凭空消失的场景被移出了所有人的记忆,监房里,幽绿色的火焰燃起,烧尽了地面上残留的血阵,没留下任何痕迹。
王正一在火燃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差点喊出来“着火了”,又被他自己死死地捂住了嘴。
方棋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王正一用他为数不多的提审犯人的经验看出了方棋眼里的犹豫,在他对自己的记忆动手之前,忙道:“我就是想问问,这……这么做,对我们的同事没什么影响吧?”
方棋:“没有。”
身体上没有,精神上也不会有。
看管不力的罪名或许会担上一会儿,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都要讲证据,审查的人说不出他们是怎么看管不力的,最多停职几天就能回来。
王正一大大松了口气,问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同样都是公务员,方棋允许寅迟使用阳间的科技追踪不算徇私,但在手铐里面塞追踪器这种事,对警察来说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所以他们无可奉告。
向申请完通缉令后回到看守所的喻明忠要了一份姚思宇的社会关系报告之后,两人直接出了看守所,赶去定位所指的位置。
玄门里越是强大的法阵或玄术对术师的要求越高,尤其是涉及到时间与空间的术法。
姚思宇逃离看守所绘制的法阵虽然靠的是另外一边的人接应,但也有距离限制,定位最后消失的地方,处在林江市青港区,已经快临近郊区了。
方棋皱了下眉,来不及细想,眼前景物极速消失,一阵忽明忽灭之后,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空间传送术寅迟用得很熟练,以他现在的身体也不用担心能量消耗问题,所以方棋并没有做好遇到突发状况的准备,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从容地一脚踏出去,却没落到实处。
脚底下一片波光粼粼,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脚陷进了那一片波光里,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正欲凝聚阴气托住自己,忽然被人拦腰一勾。
寅迟带着他表演了一出轻功水上漂,可惜没有观众。
他脚尖快速在水面上点了几下,最后落在一块沿岸的巨石上,站稳之后,两个人同步回头。
入目一片汪蓝,眼前是一个环山的湖泊,他们站在湖水沿岸,和对面的高楼大厦遥遥对望。
定位所在的地点他们已经查看过了,在晴水湖中心。
晴水湖是林江市境内最大的一片天然淡水湖,面积广泛,其中心是一座天然的高峰,因政府规定所限,没被开发成景区,但政府出钱修了路,直通山顶,是林江市市民休闲登山和出门放风的好去处。
今天是阴雨天,湖上山上都没什么人,高耸的山峰倒映在水里,水汽在湖面上形成了层层白雾,不时有风拂过水面,带起阵阵波纹……方棋刚刚看到的就是这个。
寅迟把术法通道开到了湖上面?
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不会犯。
方棋倏地转头,看向同样有些诧异的寅迟。
“不是术法开错了地方,是术法只能开到这儿。”寅迟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向不远处有一条登山的梯道,微眯了眼睛说:“这里有阵法。”
方棋心里微震,也跟着回头看过去。
梯道两边,高大的林木丛生,山间的雾气比湖面上的还重,他们在看守所时虽然也是阴天,但好歹会有云层过滤过的光亮时而洒下来,光照的强度是有细微的变化的,这里的“光照”却始终如一。
再看他们刚刚差点踩进去的湖泊,似乎也被雾气遮盖得更加模糊了。
如果是因为阵法他们才没能上岸,那么他们为了避免掉进水里跳进来……
方棋沉眸道:“我们现在……”
寅迟无奈一笑:“嗯,已经在阵法范围内了,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阵。”
“……”
既然是别人布下的阵法,他们在进入阵法范围的一刹那,肯定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他们明明是来瓮中捉鳖的。
现在鳖还没看见,他们又进了别人的瓮里了?
这感觉真是操蛋!
“不过这阵法不是临时布下的。”寅迟还维持着搂住他的姿势,说:“覆盖了一座山的阵法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阵法应该存在很长时间了,应该是他们未雨绸缪吧。”
说着寅迟又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但咱俩现在也不算道啊,怎么也比不过,难道就因为他辈分高?”
“……”
方棋理解不了他的这种自我脱敏治疗,顾自沉吟道:“既然在这里未雨绸缪,这地方对他们来说应该很重要。”
寅迟不置可否,点了点头:“而且只要手铐没解开,姚思宇就逃不了,要是手铐被解开,咱们就能立刻锁定他们的确切位置,所以你猜蛇被惊动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定位器固然高科技,但也只能趁人没发现打个突击,进了别人的地盘,信号太容易被干扰,不能精准定位,但手铐上施加的术法连着施术人的灵魂,只要他们敢破解术法,施术人可以立刻瞬移到他们面前。
如果他们不打算戴着手铐四处乱窜,最有可能也最应该做什么?
方棋沉声道:“灭口。”
寅迟自不用说,被那人觊觎了二十年之久,甚至他的出生都可能在那人的谋算当中,对他来说,寅迟现在就是送到他嘴边的一块肥肉。
至于自己,鬼差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立场相悖,不能善了。
方棋原地静了两秒,走向山间梯道:“走吧。”
寅迟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微微挑了下眉,也跟了上去。
阴天没有下雨,梯道上还是干燥的,只是雾气太浓,拂过脸上的空气总给人一种湿润的触感,方棋顿住了脚步,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梯道,心里琢磨着这么一座除了观光和锻炼身体之外什么用都没有的山,既不能敛阴也不能聚煞,那缩头龟把阵法布在这里干什么?
正想着,上空的雾气忽然从中间散开,不到两米宽的梯道从他能见的最远的位置,突然像被什么吞没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所在的位置俯压下来,方棋瞳孔微缩,迅速抬手,浓黑的阴气和上方不明的某种东西碰撞,却没有击中的实感。
方棋眉头一拧,一翻手将阴气挥散:“什么东……”
脱口而出的话未落音先顿住了。
前方梯道还是刚刚那条梯道,身后却仿佛少了点什么,察觉不到脚步声的瞬间,方棋猛的回头。
他们距离山脚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身后的景色未变,浓雾间一条梯道伸展至山脚,连着淡蓝色的湖泊,可本该第一时间回应他,只落后了他半步的某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踪影。
……
第128章 幻阵
晴水湖中心的山, 叫做望湖山,山顶有一座茶楼,以前叫做状元楼, 前几年下了一场雷雨,落下的一道雷刚好劈在书着“状元楼”三个字的牌匾上, 把“状”字劈没了, 就剩下了两个字, 也没人修。
此时在“元楼”的牌匾底下,最近的一处观景台前,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石台前,凭栏远望,郁郁葱葱的树林下, 是隐藏在雾气朦胧中的湖泊。
对坐的两人中其中一人手上戴着一副别致的银手镯, 脸上挂着被算计的恼怒,他看着对面的人说:“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这人正是姚思宇。
他被寅迟施在手铐上的术法封住了灵力,身在看守所也没办法正常通讯, 别无他法, 只能动用了这个应急用的传送法阵。
他以为手铐上的术法就只是限制了他的灵力, 仅此而已。
他忌惮寅迟不敢贸然解术,戴着手铐便离开了看守所, 到了这边打算用强制破坏这副手铐时他才发现, 这手铐取不下来。
他居然被摆了一道!
而坐在姚思宇对面的人,没指责他的疏忽, 那人望向山下的目光沉静, 一身青灰色的着装,轻熟又沉稳, 他抬手烹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超凡脱俗的儒雅,好似尘世的纷扰与他毫无干系。
他煮了一杯茶递到姚思宇面前,说:“不是你的问题,就算没有这副手铐,他们也还会有别的办法,被跟踪是意料之中的,我不会让你一直待在看守所里……伤口还疼么?”
状似随意的一句询问,姚思宇却怔了怔,恼怒的神色瞬间被触动取代,他低头看了眼画阵时被自己咬破的手指,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人又“嗯”了一声,好似真的只是自然而然发自内心地关心了一下,又继续转头看向山下。
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一览上山的梯道,梯道虽然多有曲折,又有树林遮挡,但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处观景台,爬山的人总会在那些高台上落脚,落入茶楼最高处,俯瞰一切的人的眼底。
但刚刚还有两个人影走过的梯道上,现在空荡荡的,观景台上始终没有爬山的人的影子。
姚思宇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皱了皱眉说:“虽然那人可能不记得当年的事了,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就算想起来,会不会也……”
“没关系。”穿着青灰色大衣的人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吗?”
姚思宇一顿,不禁面露疑惑。
是说那人现在有了新的软肋吗?
“软肋”两个字不知道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的侧脸,又低头捧起了茶杯,欲盖弥彰地也跟着看向山外。
半山腰上,方棋心跳失速只在一瞬,又继续往山上走。
阵法谜障他这段时间跟着寅迟学了一些,但也只是入门的皮毛,对付会玄术的“人”,比起寅迟,他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他借此说服了自己不要去在意身后失踪的人,想办法找到阵主才是最关键的,结果脚步往上一迈,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浮躁,可脚下的地砖居然从他脚心的位置倏地裂开了一条缝隙。
方棋:“……”
那条缝隙就像是缺掉的心眼儿,无情地泄露了他的不安,他蹙了一下眉,对出卖了自己的脚生出了恼怒,金属磕碰的声音响起,随身的勾魂锁出现在他手里,连幻化长鞭都省了,直接握住锁链一端,用力向前一挥。
地府的勾魂锁,是极阴之物打造,看似像铁链,其中蕴含的能量却非同凡响,又被鬼差用阴气催化,挥出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前方不管什么梯道,什么树林,都在这一击当中被分尸碾碎。
半山腰上如惊雷落地,原地炸开了一个巨坑,之前被人用脚踩裂的缝隙成了受力中心,直接崩成了一条沟壑,朝着四周延展,接连划开了十数棵树的树根,树根断裂倒地,让原本略显隐蔽的山间变得敞亮了不少。
方棋站在深坑里遥目望去,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既然是阵法,必然有阵眼。
覆盖了一整座山的法阵不可能用灵力绘制,大概率是以实物作为阵眼,实物是可以被破坏的,不管是破阵还是破坏,阵破了自然最好,若是被破坏的是山路,也可以借动静惊动阵法外的人……或者鬼差。
但现在阵没破,山底下的湖泊也没有因为山上的动静有丝毫水纹波动。
是幻阵吗?
幻阵内的一切事物都是假的……只有阵眼是真的。
方棋沉了沉眸,从深坑中走出,踏上一个完好的台阶,手中勾魂锁再起。
找阵眼他不擅长,但搞破坏他还是很擅长的。
再次挥出的勾魂锁比前面一击威势更甚,且不是发散式的,而是聚集在了一点,一线,沿着垂直往上的梯道一连摧毁到了下一个转折路口,仿若直冲云霄。
望湖山再大,只怕也经不起他数十个回合。
被肆意摧残的阵法怒了,空中乌云开始聚集,刚刚敞亮一点的梯道……梯道已经没了,巨坑上方被黑暗笼罩,沉沉地压了下来。
天塌了大概就是现在的盛景了。
方棋看也没看头顶,他目光环视四周,有声音淅淅索索,借着黑暗袭来时肉眼的视线尚没有立刻适应,争前恐后地从方棋掀翻梯道之后留下的土坑里钻了出来。
幽绿色的鬼火亮起,照出了一个个森然惨白的面孔,黑洞洞的眼睛直视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尽管已经没有了“人”的形象,靠五官也能辨认出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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