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losa
冷汗从额头渗出,手指颤抖着,动作毫无章法。
他试图回忆项链最后一次存在的感觉,脑海中闪过一片模糊的画面,敌人的枪声、惊愕的脸庞、爆裂的疼痛……
他颓然坐回原位,好像全身的力气都从指尖流逝了。
它掉在了枪击案的现场。
第29章 真相
丢失项链后,祁染开始频繁梦到十几年前的那天。
那天,和无数寂静的午后一样,他从中学校门出来,带回在小学校门等待的弟弟,回到家中。锅里没有饭菜,桌上没有字条,房门依然紧闭。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直到打开那扇房门,祁染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里面空无一人,衣柜空了,行李箱也不见了。
他在家里、街道里寻找,虽然他心中早已知道答案。
在精疲力尽、满头大汗之后,他颓然坐下。悬在半空的利剑终于落下来。
他们的父亲走了,一言不发地走了,没留下任何理由,就像当初收养他们一样。
说是“父亲”有些夸张,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没尽到养育的义务。他把他们从托养所接出来,就像从街上买了两个挂件,扔进租来的房子,就不再关注。他不做饭、不接送、不管他们的学习和生活,下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念戈齐的诗,一边感叹。
祁染觉得,他收养他们,大概只是为了税收减免,和养育津贴。
可即使是这样的父亲,依然比没有好。
他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好学校都是私立院校,费用极其昂贵。更别说弟弟还是残疾人。虽然假肢技术发展迅猛,但高级型号很贵,他一个学生怎么付得起?
还有住处……房东在门外使劲敲着,让他们支付上个季度的房租。
他陷入了绝望。
除了辍学打工,还有什么办法?
他已经填好了退学申请,差一步就要提交上去。这时,他想起了多年之前,某个人留下的电话号码。
这些年来,他时不时就会想到那个下午。军人的信息是查不到的,但他很幸运,仅仅一年之后,那人在达尔维拉一战成名,成为家喻户晓的空军王牌,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上都是他。
祁染把那些报道用笔抄下来,做成一本小册子。随着职级越来越高,相关报道也越来越多,收集那些溢美之词,是他灰白生活里最大的快乐。
祁染望着号码,嗤笑了一下,这希望太渺茫了,别说这人记不记得他,连这个号码都未必存在。
但神差鬼使地,他还是拨通了号码。
然后……
然后,奇迹发生了。
对方居然还记得他,仅仅一个“哦,是你”,就让他磕磕绊绊,吐字不清了。
在听完他断断续续的解释之后,对方陷入了沉默。
“你住在哪里?”对方说。
他的声音有点抖:“什么?”
“我正好在休假,”对面顿了顿,像是在寻找记录的方式,“我们见面谈谈吧。”
于是,六年后,他再次见到了那名士兵——现在已经是少校了。对方还和记忆中一样挺拔,俊朗,只是肩上挂满了勋章。
少校带来了礼物,不是玩具、游戏机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而是食物、生活用品,还有一张假肢生产商的名片。
“军部和他们有合作,”少校说,“带着你弟弟去那里,看看哪个型号比较合适。”
在这短暂的几秒,他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它与现实一膜之隔。从那里回望,总觉得似真似幻,朦朦胧胧。
“这么好的成绩,退学太可惜了,我给你写推荐信,你应该能拿到军事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对方说,“不要担心你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来付。”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善意,在他短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纯粹的好人。“那……”他说,“我该做什么呢?”
他可以答应对方任何条件,他只恨自己没什么可以给的东西。
少校惊诧了一瞬,随即微笑。“走好你的路就可以了,不用想着为我做什么,我们家本来也有资助学生的传统。”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但直到两年前,他才明白这幸运的分量。
如果钟长诀没有出现,他的人生会走向另一个分岔路,在那条路上,他会变成祁染。
已经故去的、真正的祁染。
他会一步一步陷进泥潭,学校里神采飞扬、熠熠闪光的时刻,最终将在生活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变为不愿回望的光亮。
因为钟长诀,他没有。在短暂触到谷底后,他的人生就这样重新开始了。
祁染醒来后,联邦总署找他做过笔录,可惜他没有看到袭击者的脸,唯一记得的只有钟长诀脸上陌生的暴怒。
他问过总署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个不规则金属片,可对方问他是什么材质,他又说不出来。
他试图溜出医院,却在楼道口就被人拦了下来。军区医院的保卫比普通医院严密,找不到缺口。他苦苦哀求医生给一张出院单,却被客气地请回了病房里。
他想问一问钟长诀,却发现对方给他的终端发了信息,言简意赅——将军去了弗林,一个位于两大洲交界处的海峡,重要的海上航道和贸易通道。沙顿-诺尔斯联军在此陷入了僵持,如果让敌军占领,红方盟国就会失去重要的海上补给线。此行主要是为了与远洋战区的将领讨论战略部署,勘察地形。两国定下盟约后,数万空军不日就会开赴另一片大陆。
出行期间,外界通信是关闭的。
祁染只得暂时放弃。多待一天,那条项链找不回来的概率就成倍上升。
他心急如焚,却只能待在屋里养病,能做的只有看新闻、读书,除了房间陈设不一样,跟基地的日子没区别。
不出所料,近日万众瞩目的话题,就是前几日的枪击案。悬在各大平台顶端的词条,每个新闻台的黄金时间段,无一不是枪击案的热议。
拆线那天,祁染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篇分析帖,病房门开了。
熟悉的气息。
祁染抬起头,看到钟长诀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打量他的肩膀。
虽然早接到钟长诀的消息,但看到他平安地站在那里,仍然让祁染感到安心:“欢迎回国,将军。”
钟长诀摘下军帽,走到他床边坐下。
“公事完成……”祁染刚起头就顿住了。如果盟约敲定,接下来才是忙的时候,公事永远不会结束。
“我本来要去首都,”钟长诀说,“但飞到丹弗山上空,突然想来看看你。”
这接近情话的开场白,让祁染心里一震,生出巨大的恐慌。他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你让机长中途降落了?公事航线这么容易改?”
“如果机长是你的老部下,那就容易很多,”黝黑的眼珠盯着祁染,“听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
“嗯,”祁染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有谢谢你救了我。”
钟长诀的表情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用,你受伤全是因为我,那群狙击手是冲着我来的。”
祁染预料到了,谁会为一个无名小卒出动狙击手?“那就谢谢你帮我报仇吧。”
“这谢谢要打个折扣,”钟长诀看着他肩上的纱布,“我失手了,对那个射伤你的狙击手。”
祁染惊讶万分:“你没打中他?”
无支撑物,距离又远,瞄准时间也万分紧急,没打中是常事,但发生在他身上,祁染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没打中他的胳膊,”钟长诀说,“我击毙了他。”
祁染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应该还有其他活着的狙击手吧,”他说,“新闻里说了‘正在审问’。”
“是的。”
第二枪开始,钟长诀就冷静下来了。他也没明白,为什么第一枪会控制不住地瞄准心脏——事实上,他当时想把那人打成马蜂窝。
说到案情,祁染忽然严肃起来:“凶手有眉目了吗?”
“嗯,”钟长诀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是虹鸟联盟。”
“虹……”祁染欲言又止。
这结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对于极端反战主义者,钟长诀就是恶魔、刽子手、杀人犯,而全国上下把他当英雄顶礼膜拜,更是天理不容。法案出台后,他们已经组织了太多破坏行动,恶劣程度不断上升,政府的逮捕则是火上浇油。
他们终于跨越了那条界限,也合乎逻辑。毕竟不久前,他们还发帖声称,联邦的三大掌权人坠机,能挽救全国人民呢。
只是和平至上的信徒,竟然要毁灭他人生命,来祭奠信仰,实属荒诞。
定了定神色,他又问:“确定吗?”
“那几个被逮捕的狙击手已经招认了,他们详细描述了虹鸟联盟的运作模式、组织结构以及他们在组织内的职责,还提到了具体的行动计划、上级指令和联系渠道,”钟长诀说,“虽然被捕之前,他们毁掉了终端,但鉴证处还是恢复了一些加密的电子邮件,里面有他们与其他成员的对话记录。他们的背包里有虹鸟联盟的徽章、手册和旗帜,警方还从他们的武器查到了购买记录,资金来自虹鸟联盟的账户。”
审讯供词、通信记录、实物证据都有,案件已经板上钉钉,毫无翻盘余地。
“今天晚上,总署就会发出通告。”钟长诀说。
祁染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钟长诀问:“我医生说你在找我,有什么事?”
他恍然回神,手本能地伸向脖颈。但犹豫片刻,又放下了。军国大事在前,竟然麻烦指挥官找一条项链,太不像话。而且让钟长诀去找那个弹片,他总觉得问心有愧。
于是,他说:“没什么,你不在身边,有点慌。”
这理由只是随口一说,可钟长诀的眼神却瞬间变了,变得温柔而愧疚。
他伸出手,覆在祁染的手腕上:“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语气那样坚决、郑重,好像在发天荒地老那一类的誓言。
祁染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他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
“对了,”他避开钟长诀的注视,“你跟医生说说,让我出院吧,我觉得我已经没事了。”
“这是医生决定的,”钟长诀站起身,显然不打算帮忙,“你需要好好休息。”
祁染看着他离开。
傍晚,警察总署果然召开发布会,公布了案情经过和审讯结果。
真相引起了轩然大波。公开、非公开的平台上,民意出奇地统一——所有人都在攻击虹鸟联盟,联盟成员抨击法案的帖子下面,充满了谩骂和诅咒。
联首很快发表了公开讲话。他表达了对将军的慰问,对枪击事件的愤怒,然后带着沉痛的语调,开始了对罪魁祸首的讨伐:“将士们在前线九死一生,这些人躲在安全的屋檐下,享受胜利的果实,却谋杀真正的国家英雄。他们自称反战主义,实则恐怖主义;宣扬正义,实则伪善。所谓的生命至上,和平至上,都只是掩盖阴谋和暴力的遮羞布。国家绝不会向这群伪君子妥协,我们将动用一切手段,保护为国征战的将士!”
最后,联首用温别庄——联邦历史上最有名的外长、促成三方会谈的外交家——的话,结束了这一演讲:
如果敌人将枪口指向你,你就知道,你一定做对了什么。
上一篇:八条触手,老婆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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