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losa
他本来带着战地记者的荣耀,升职当了夏厅的通讯记者。可没多久,枪击案爆发,官方和媒体都下了定论,他还在联系虹鸟联盟的成员穷追猛打,结果就接到调职的通知,去里兰分部报道城市新闻了。
在来里兰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下一个选题——战争孤儿。里兰是军事重镇,有大量一线士兵,他们的儿女、遗孤过着怎样的生活,也是个很重要的议题。
正巧,上司也发下指示,让他去一个名为“彩虹之家”的托养所进行采访。
军队出台了新的遗孤抚恤政策,除了在基地附近新建托养所,已有的托养所里,军队也会发放补贴,修缮设备,指派人手,让士兵们没有后顾之忧。
政府下了这样的血本,自然要让社会各界都知道这个政策,于是,一夜之间,几个托养所作为典型,在国内声名鹊起,“彩虹之家”就是其中之一。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它在里兰,而第四基地是执行政策最严格的部队。半年内,小楼修整了,院里的游乐设施焕然一新,主屋也有了正儿八经的食堂。
同托养所一起出名的,还有它的所长。
林弋阳照顾了两代军人遗孤,而这些孩子长大后,又成为了新的军人。这样为国家培育有生力量的所长,自然应该大力表彰。
江印白将名片递给所长,她礼貌接下,神情却透出疲惫。
“已经有其他媒体来过了?”江印白问。
“得有七八家吧。”林弋阳说。
“采访很耗费精力的,”江印白说,“累了吗?”
林弋阳摇摇头:“军队给了钱,配合宣传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们出名之后,社会捐款比之前翻了几十倍。”
现在物价这样高,没有专门的经费来源,恐怕连温饱都保持不了了。
可是……总有哪里不对。
“这儿也被称为战士之家,”江印白说,“你就是那些战士的母亲。”
是的,这里的孩子成年后,很多都上了战场。这并不是她的“精心培养”,相反,是她没有资源精心培养。
入伍有补贴,更重要的是,如果几年后,你能活下来,就有资格去大学念书,国家公费的。
每次谈起那些孩子,林弋阳都感到浓重的悲哀。他们没有亲人,讣闻也只能发到她这里。世界上没有比她接到过更多孩子死讯的母亲。
恍惚间,她听到对面说:“你一定很难过。”
她回过神,望着年轻的记者。
“把他们养大,又送他们离开,”江印白说,“那么多生离死别。”
她知道,他已经懂了。即便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一切都明白。
“你不会把报道重点放在这儿吧?”林弋阳说。
“当然不会,”江印白低头看了眼稿子,“在拿到军队资助之前,你是怎么维持运营的呢?”
“把孩子送来的父母会按月打钱,政府有一点补贴,不过要看财政情况,之前经常拖欠。”林弋阳说。
“没有捐款吗?”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林弋阳说,“哦,有时候,以前的孩子回来,也会留下一点钱。”
“是吗?”
林弋阳露出微笑:“我不知道他怎么攒下来这么多钱,多亏他,外墙和管道终于修了修——当时院墙都快塌了。我想感谢一下他的,可他走得太急,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江印白记下笔记,笑着说:“说不定看到这篇报道,他会回来看看。”
做完采访,江印白收工回家,想起这周的生活物资还没买,半途拐进了一家商场。
一进门,他顿时感到寒意。
商场开着暖气,按说应该让人感到舒适。然而,价签上的数字却让人如置数九寒冬之中。
一个普通的鸡肉罐头标价800克朗,一瓶水竟然要100克朗,面包和牛奶的价格也翻了数倍。
显示屏悬挂在空中,新闻播报员冷静地宣读着战况:“弗林海峡的激战仍在持续,昨天,海军特种部队成功击沉两艘驱逐舰,并摧毁了十五个沿岸炮台。在西线战场,敌军不断试图突破我军的防御工事,但地面部队在空军支援下,成功击退了数次进攻。目前,我军正在巩固防线。存亡在即,政府呼吁市民的理解和支持,让我们共同渡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江印白深吸一口气,只拿了几瓶水,一袋面条。他走向结账台,将东西放到传送带上。带子将商品送到另一头,机器给出了总价。江印白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拿起东西塞进包里,脑中计算出陡然攀升的物价曲线。
他是全国最大新闻台的记者,收入不算低,可最近过得也清汤寡水,更别说老人、失业人员了。他用右手提着包,左手垂着,放在裤缝边。回国后,他去医院把假肢接上了,仍旧是哥哥买的那个。型号虽然旧,但当时的东西质量比较好,而且也用习惯了。因为脱落过一次,他不敢太用力,最近都让它闲着。
在医院,他问过新型号的价格,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涨价,没想到涨到如此离谱的地步。幸亏还有这个遗物在,否则他该怎么办呢?
他拎着食物,在街上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这声音莫名耳熟。他转过身,瞠目结舌地看到指挥官站在自己面前。
“江记者,”来人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过了两秒,他才想起来回应。“您……您认识我?”
“我喜欢的人,非常喜欢你。”对方向身边的军官要了纸笔,望着他,“如果可以,能再给他写句什么话吗?祝福、寄语之类的,他看到应该会很高兴。”
传说中的战神站在街头,用谦卑的语气,为爱人求一个签名。江印白莫名觉得他身上的传奇色彩褪去了一些。
他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在意的人,此刻想对他说什么。
片刻,他拿起笔,在纸上写道:愿平安度过战火,愿曙光早日降临。
将军看着字迹,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像知道另一个人看到了也会露出微笑。
“谢谢。”将军说。
江印白这才姗姗来迟地说:“感谢您为国家所做的贡献。”
钟长诀走后,江印白继续往公寓走去。这栋建筑位于里兰郊区,又临近公路,因而房租很便宜。
他住在1层,好处是不用坐电梯,坏处是光线几乎被旁边的高楼遮挡了。站在窗前,可以看见西城著名的培文酒店,据说它拥有媲美第四基地的掩体,能抗住新型伞状导弹,引得很多富豪放着豪宅不住,蜂拥而来,几代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江印白不确定这广告是不是真实的,但富豪的居住状况也与他相差无几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对面的墙。
墙左边贴着一张联邦地图,红色标记圈出了几个关键地点,地图周围满满的贴着照片、新闻简报,有些是从网页中截取的,有些是自己在调查过程中拍摄的。人物的脸被红色圆圈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他们的名字和职位,有的是政府高官,有的是军队指挥官,有的则是科研人员。照片和地图之间由各种颜色的线条和箭头连接,红色线条代表着已知的联系和证据,蓝色线条则代表着尚在调查中的线索。线条旁边贴有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备注和推测,还有一些问号。
地图和照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循着眼花缭乱的箭头,所有线索都收束在中心的一张照片上。
江印白站起来,伸出手,抚平照片折起的角。上面是一个清俊的青年,正靠在临河的栏杆上,冲镜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哥哥,”他轻轻地说,“已经两年多了。”
他还记得收到军部通知时的场景。那天灰蒙蒙的,街道像笼罩在烟雾中,从早上开始,他心里就隐隐感到不安。在打开门,看到一个担着两颗银边金星的军官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军官给他带来一个小箱子,告诉他,他的兄长在实验室爆炸中不幸遇难,这是遗物。
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他用最后一丝神智追问爆炸的原因,军官只说是意外。
意外。
江印白知道,虽然名义上,哥哥只是“研究机构的工程师”,实际却从事着某个国家安全项目。
从两年前开始,他再也未向江印白透露任何工作相关的内容。尽管不知道详情,但他本能察觉到其中的诡异。哥哥是算法专家,设计程序能引起什么爆炸?
军官是不会告诉他的,研究机构不会告诉他,政府也不会告诉他。他唯一的亲人死了,他只能得到一句离奇的解释。
他无法接受。他不能接受。
他把手按在照片上。就算穷尽一生,他也要找出真相。
第三卷 法官之槌
第39章 岁首
利瓦攻防战结束,双方军队都需要暂时修整。于是,西线出现了短暂的停火期。联邦施行轮换休假制度,前线士兵会定期撤回到较为安全的后方进行修整,一般是五天左右,期间士兵可以恢复体力,进行必要的治疗。此外,为了表彰英勇行为,获得勋章、为战斗做出突出贡献的士兵,也会得到一些特别休假。一批批士兵从前线坐轻轨、运输机,回到联邦,在家中度过短暂的美好时光。
指挥官仍要巩固防御工事,并对装备和物资进行清理和收缴,但相比过去几个月,日程还是松快了一些。
钟长诀回到里兰后,他们开始大量地做爱。有时是沙发上对视的一个眼神,有时是早餐前的一时兴起。在这些极度亲密的瞬间,祁染发现钟长诀恶劣的那一面显露无疑。他喜欢把他弯折成各种各样的角度,喜欢逼他描述自己的感受,坦白其中的快乐。
钟长诀也不吝承认这一点。对他来说,操纵身下人的感官,看着他沉沦、失控,知道这一切全由自己而来,这一事实引发的刺激,甚至超过上床的快意本身。
在这些瞬间,这个人是他的,所有反应、所有热情都独属于他。
在某次射击教学后,他们在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大汗淋漓。祁染趴在床上,苍白的皮肤与深蓝色被单形成强烈映衬。他的一只胳膊搭在钟长诀胸口,隔着肌肉,能感受到沉稳的心跳。
刚刚喘过气来,他听到对方问:“你想去复活节礼赞吗?”
祁染扭过头,皱起眉。
复活节礼赞是最著名的宗教活动,在首都的大教堂举办,教皇会亲临祝祷。从流程上看,复活节礼赞和其他原灵教礼赞没什么两样,布道内容通常是教会对过去一年的总括,对新一年的希冀,对到场众人的赐福。
因为是神子重生的日子,教堂会布置得更加明亮温馨,教徒会手捧烛火,庆贺神子的归来。
它的区别在于参与者。复活节作为最重要的宗教节日,礼赞有着最高规格的祷告群体,包括最高法院的法官、国会议员、外交使团、内阁成员,有时联首也会参加——在劳伯联首任上,这个有时变成了“每次”。不过,他们是个人身份出席,而非政府代表。
“你希望我去吗?”祁染问。
“看你想不想,”钟长诀伸出手,手指从对方的手腕滑到胳膊,“毕竟是教皇的赐福。”
“他能让我像神子一样获得永生吗?”
钟长诀笑了笑。“不能,”他说,“但有很好听的圣歌乐队。”
“谢谢,”祁染说,“不过我怕见那些大人物。”
每次见到联首和他的幕僚长,祁染就要经历一场精神浩劫,全身每寸皮肤都紧绷着。他不喜欢那些虚假的寒暄,试探,更没有那个演技。
“我们国家不是政教分离吗?”他嘟囔着,“联首出席这种场合,不是支持宗教的表示吗?”
“他是作为普通民众参加的。”
“普通民众,”祁染用嘲讽的语气说,“每年能得到教皇的赐福。”
钟长诀没有答话,只是抬起手,撩起垂到他额前的碎发。“我当天就回来。”
于是,就如同往常一样,钟长诀单独参加了这次礼赞。教堂有个精巧的后花园,是首都市中心隐秘的绿洲。严寒下花木凋零,可嘈杂的人声填补了空缺,看起来不甚寥落,反而热闹得很。
钟长诀在人群中寒暄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他。他回过头,看到众合党的党魁站在那里。
莫历穿着黑色的绒裙,带着皮手套,整个人像一柄利锐的剑。“好久不见。”
从反法案行动失败后,钟长诀鲜少在新闻看到她。遗忘对政客来说意味着死亡,没人会几月闭门不出,断绝与公众的联系。钟长诀只得认为她在策划什么,可议会最近风平浪静,这让背后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了。
“还没有祝贺这次大捷。”莫历朝他伸出手。
“谢谢,”钟长诀轻轻地一握,随即收回手,“众合党打算把议会拱手相让了吗?”
莫历像是没预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挑了挑眉:“我还以为第一个问我的会是联首。”
上一篇:八条触手,老婆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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