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losa
无人机在河流上空盘旋,灯光扫过河面,河水的流动声和无人机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
视野模糊起来,神智仿佛脱离了身体。他感到过往的自己站在对面,眼神鄙薄而惊惶。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对方问,变成这样,活着还有意义吗?
你做任何力所能及的善事,救任何能救的人,你兢兢业业、认真诚恳地生活,到底换来了什么?
耳边仿佛传来了笑声。
因果循环、善有善报,都是不存在的。
在权贵眼中,你不过是一颗弃子。
一秒,一秒,时间无限延长,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痛苦。
无人机的声音终于远去,他爬上河岸,感觉过去的自己永远、永远死去了。
他低头望着手指,皮肤开始变白、发硬,疼痛无比。他知道自己是冻伤了,如果拖延下去,身上的衣服冻成了冰,不死也会截肢。
拼着最后一口气,他跑进最近的一栋楼,翻进一楼的阳台,扯下晾着的衣物。战栗着,他将湿透的囚服脱下,换上干衣服。
还没喘过一口气,他听到阳台门打开了,紧接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刹那间,脑中的弦崩断了。他抽出军刀,从背后勒住那人,刀刃逼近对方的脖子。
隔着衣物,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背很单薄,肌肉也很柔软,看起来攻击性不强。
霍尔握紧刀柄,低低地说:“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割断你的气管。”
那人顿了顿,近乎耳语地说:“我不会的。”
“往前走,”霍尔说,“我们进屋。”
那人没有反抗,他们保持这个姿势,一起进去了,对方还提醒霍尔记得关门。
等两人走到屋里,那人恢复正常音量,说了一句:“好了,放开我吧,我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霍尔冷笑。连昔日战友都可以背叛自己,更何况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就是对人信任过头了,所以才遭了报应。
那人叹了口气,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霍尔的手还因为寒冷发颤,思维也滞涩着,直到现在,大脑才开始运转。
这声音是有些熟悉。
他抬起头,在客厅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张年轻苍白的脸。
江印白。
第72章 幕间2
霍尔当然还记得这个记者,他一生并没有见到多少冲进危房救婴儿的傻子。
澄澈的眼睛带着点期待,望着镜中的他:“想起来了?”
霍尔没有回答,但神情显然是在肯定。
“我还没那么无耻,连救命恩人都能出卖。”
看着这双眼睛,你很难不相信。
不,霍尔提醒自己,这个时节,恩人不恩人,哪有命重要。窝藏逃犯是要判刑的,官方肯定还给自己的人头悬了重赏,救了他又怎样?谁能保证他不背叛?
见霍尔还没放下刀子,江印白叹了口气:“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也放开我吧。我得给你找点药,还有保温毯、热水袋,这样下去你会冻伤的。”
霍尔不为所动:“在哪儿?我去拿。”
江印白往卧室偏了偏头。霍尔犹豫片刻,将落地灯的插头拽了下来,用电源线将对方捆在客厅的躺椅上。
他绑的很紧,江印白张了张嘴,想叫痛,又闭上了。如果这样他才能放心,那就这样吧。
霍尔找到保温毯,烧上水,刚想拉窗帘,又觉得大白天遮的这么严实,惹人怀疑,就放弃了,回到沙发上,裹着毯子坐下。
体温逐渐升高,血液也一点点恢复流动。霍尔深吸一口气,感觉生命力流回身体。
水烧开了,他倒了一杯,扭过头,看到江印白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冰箱里有我昨天做的浓汤,你可以热一热,”江印白说,“那个恢复体力最好,还能暖暖身子。”
霍尔盯着他。
“橱柜里有牛肉罐头,”江印白继续说,“开罐器在电磁炉旁边。”
那是江印白最后的存粮了,牛肉价格飞涨,他也只舍得买那么两罐。
霍尔站起身,将肉和汤碗拿出来,热了热,屋里顿时满溢着油脂的香气。霍尔不敢吃得太快,他的胃会受不了,但他把所有食物慢慢消灭了,仍觉得没饱。
等面前只剩下空盘空碗,他才想起来一件事。
他没有给江印白留下任何食物。
他转过身,看向躺椅那边。江印白坐在地上,正缓慢晃动双腿,让姿势不那么难受。
“你……”霍尔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现在问对方是否饥饿,也太晚了些。
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门铃忽然响了。
门内的两个人都紧绷起来,霍尔站起来,走向江印白,脚步放得很轻。
“里兰警署,请配合调查。”门外的人说。
霍尔眉头紧皱,手悄悄放到了刀柄上。他现在能怎么做?干掉门外的追兵,还是用江印白当人质,换取逃生的机会?
希望都太渺茫了。
“快,”江印白低声说,“快把绳子解开,我去和他们解释,你先躲到卧室里。”
霍尔盯着他。荒唐,他就这么放了他,让他直接向警察报案?
“我不会的,”江印白看出他的顾虑,焦急起来,“快呀,再不开门就完了!”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霍尔咬了咬牙,松开电源线,江印白活动着胳膊跑到门口:“来了来了。”
打开门,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官出示了证件,江印白一边确认,一边背着手,把袖口拉下来,遮盖捆绑的痕迹。
“也许您在新闻里看到了,昨天有死刑犯在203公路脱逃,”其中一个警官说,“我们正在排查,请问您在附近见过这个人吗?”
另一个警官点开终端,向江印白出示霍尔的照片。
江印白仔细看了看,摇头说:“没见过。”
“您有注意到什么可疑迹象吗?”
江印白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两天休假,我没怎么出门,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不好意思,帮不上什么忙。”
这似乎是警官敲的第一百个房门,听到的第一百个类似回答。他疲惫地点点头,收起照片:“如果您有什么线索,请立刻与我们联系。”
“好的,辛苦了,”江印白扭头看了看盘子,“那……我先去洗碗了?”
警官点点头,说了句“谢谢配合”,转身去敲隔壁的房门。
江印白关上门,随即去卧室门口,轻轻说了句:“他们走了。”
霍尔的身影立即出现了,他看着江印白,神情复杂。
亮晶晶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转,伸出手:“还要绑我吗?这次绑松一点吧,我的右手快没知觉了。”
霍尔低头,一只手腕上印了几道深深的红痕,另一只没有,显得十分怪异。霍尔忽然想起来,对方是残障人士。
“你……”他移开目光,“你为什么要帮我?”
眼前人有些困惑:“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可我是罪犯,”霍尔说,“你随便打开一个新闻,就能知道,我很危险。”
江印白耸了耸肩:“新闻不一定是真的,没有谁比我更知道这一点。”
霍尔愣住了,半晌只是盯着他,目光中全是匪夷所思和惊惶。
看对方没有捆绑自己的意思,江印白把手收了回来,走到床边坐下。
“跟我说说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那个版本的故事。”
这还是第一个愿意听霍尔叙述的人,他沉默有顷,说:“我的故事太离奇了,你不会相信的。”
江印白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告诉我。”
于是他说了,从主副驾驶、冒领军功,到罗织构陷,污蔑杀人。刚开始他说的很慢,因为连他也觉得这太像阴谋论,太像臆想,可面前人听得那么专注,好像他的倾诉是世界最重要的事,好像他不是刚刚被判死刑的罪犯,好像他和对方采访过的国会议员、高级幕僚、企业领袖没有任何区别。
他逐渐放松下来,叙述也越来越流畅。直到他讲完跳河逃生,面前的人都没有出声,只是神情越来越严肃,目光越来越悲伤。
“然后,”他最后说,“我就遇见了你。”
江印白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联首不但在竞选演说里造假,还干涉司法公正,诬陷普通民众。”
霍尔说:“我知道,很难让人相信。”
在这个国家,很多人是拿联首当信仰来崇拜的,他们认定,联首就是带领这个国家走向辉煌的伟人,要是他在公开场合说这话,恐怕很多人会跳起来,用砖头砸碎他的脑袋。
毕竟联首是军队领袖、平民将星,他是谁?法庭宣判的杀人犯?
然后江印白说:“没什么不相信的。”
霍尔惊讶地抬起头。这人刚才说什么?
“这届政府也不是第一次欺瞒民众了,”江印白说,“我就是因为这件事调职的。”
霍尔不应该放松警惕的,然而此刻,面对一个理解自己、相信自己的人,他也稍稍卸下了心防。
至少,他不打算再绑着他了。
江印白看了眼终端,叫了声“糟糕”,随即又冲进卧室。
霍尔看到他穿上大衣跑出来,要去开门,倏地一惊,立刻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
他的语气大概有些凶,江印白愣了愣,意识到他还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用安慰的口吻说:“我得去上班,我已经迟到了。”
“上班?”霍尔的心又提了起来,“请病假不可以吗?”
“有个很急的稿子,我不能直接丢给别人,”江印白顿了顿,又说,“而且今天我必须出门,家里没东西吃了,我不去买,难道你去?”
霍尔觉得有理,慢慢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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