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能晒太阳
卫焱揉了揉他的脸,笑道:“小呆瓜,我的意思是在院子里建一个秋千。”
李卿云听见这称呼,不由得拧眉,眼神透着一丝嫌弃。
卫焱哈哈笑了起来:“瞧你这模样!”
他一把将李卿云打横抱起,朝屋里走去:“行了,今儿走得够多了,我们去画个图纸,明天我找人来弄。”
卫焱将炭盆挪近一些,把笔墨纸砚准备好,从身后搂着李卿云:“好了,你画吧。”
李卿云捏着笔细细描摹,神情认真。
卫焱看得也很认真,李卿云的点点滴滴都刻在了他心底,他闭着眼都能将李卿云分毫不差地描绘出来。
俩人涂涂抹抹,闲聊着讨论,直到日落,才把最终的式样敲定。
卫焱用指腹蹭了蹭李卿云的脸蛋,难得他今日这么有精神。
这些时日,李卿云精力愈发不济,有时,他抱着李卿云说话,说着说着,李卿云就睡过去了。
他已经把账上所有的钱都洒出去了,可是始终没有探听到关于修真界的一丝一毫。
集议他已经很久没去过了,家里的杂役也辞退了,能单手做的事,他就抱着李卿云做,实在做不了的,就背着李卿云,或者将他安置在一旁,始终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李卿云的身体以无力回天之势衰败下去。
这让卫焱想起了李卿云院里的那丛竹子,即使他用尽全力去挽救,可是无济于事,他丝毫无法阻拦生命的枯萎和消逝。
快要过年了。
他们坐在秋千上晒太阳时,能听到来往人们喜庆的欢闹声。
年节当晚,卫焱做了红烧肉,又炒了几个菜,炖了一罐燕窝红白鸭汤。
俩人紧挨着坐在小杌前包饺子,他擀面皮,李卿云包。
饺子馅是他剁的,但是味道是李卿云调的,李卿云弄得好吃。
厨房里暖烘烘的,他们懒得挪地方了,索性在厨房吃年夜饭。
卫焱把烫好的桂花米酒拿出来,将筷子浸进酒里沾湿,然后把筷子伸在李卿云嘴边:“你含着舔舔吧。”
李卿云张了张嘴,瞥了卫焱一眼,又把话咽下了。
卫焱催促道:“快舔啊,不然凉了。”
“……”李卿云伸手搭在额上,含着筷子舔了舔。
卫焱问:“怎么样,好喝吗?”
李卿云横了他一眼:“这能尝出来什么?”
卫焱犹豫起来,算了,李卿云想喝就让他喝吧,不知道还能喝几回。
他倒了一杯搁在李卿云手边:“慢点喝。”
刚说完,他又反悔了,急忙道:“不行不行,你先放下,先喝口汤垫垫。”
等李卿云喝完半碗汤,将桌上的菜挨个尝了一遍,又吃了九个饺子,卫焱终于松口了,允许他喝半杯酒。
李卿云端着酒杯,小口啜饮,问道:“你怎么不喝?”
卫焱摇头:“我酒量不行,一喝就多。”
他还得照顾李卿云呢。
李卿云嗯了一声,说好。
卫焱犹豫起来,想了想,他道:“算了,要不我还是喝点吧,毕竟过年呢。”
“行,我给你倒。”李卿云端起酒壶。
卫焱摁下他的手:“不用倒了。”
他凑到李卿云唇上舔了舔,咂摸一下:“这酒还成。”
李卿云:“……”
卫焱摸了摸他的脸:“好了,我喝完了,你自己喝吧,来,张嘴,吃块肉。”
李卿云笑了一声,张嘴吃了。
吃完饭,卫焱收拾厨房,李卿云坐在炉子前烤火。
屋外响起劈里啪啦的爆竹声,还有砰砰的焰火声。
卫焱将东西收拾好,擦干净手,然后抱起李卿云:“走,咱们也去放爆竹。”
他点燃了一炷香,搁在李卿云手里让他捏着。
李卿云将爆竹点燃后,卫焱立刻抱着他后退。
顿时响起一长串的炸裂声,红火热闹,火光四溅,院中弥漫着硝烟味儿。
闪烁的点点火光映在李卿云脸上,将他眼底的沉寂照得一清二楚。
卫焱当作没看见,他搂着李卿云的腰,笑着说:“我的云云又长了一岁,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三个年节,以后……以后……”
卫焱紧抿着颤抖的嘴唇,继续笑着说:“以后还有很多年,日子还长,我们慢慢过,好不好?”
李卿云静静看着卫焱,并未跟往常一样说好,他做不到了。
当时他右胸中了一剑,那人是元婴期修为,那把地阶灵剑是他的本命剑,在贯穿他身体的同时,一道剑意留在了他体内。
那时,他心思都在卫焱身上,顾不得多想,只草草封住了胸口的穴位。
随后俩人掉落凡界,最初他体内有残余的灵力,能够压制体内的剑意,后来灵力消耗殆尽,那道剑意如附骨之疽一般,开始侵扰他的灵根,一点点破坏他的根基。
如今他已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了。
卫焱等了良久,没等到回答,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李卿云揽进怀里搂着。
宽大火热的手掌扣在凉寒的后颈上,卫焱摩挲许久,那截颈子终于染上了一抹温意。
卫焱抱着李卿云朝浴房走,若无其事道:“我们去泡泡澡,暖热了好睡觉。”
氤氲的水汽打湿李卿云的眼睫,他埋在卫焱肩上,五指攥紧,眉心死死蹙着。
剑意肆虐,在体内横冲直撞,血肉被牵拉、撕裂。
卫焱察觉到了怀里的僵硬,他正打算开口询问,忽然嗅到了一股腥甜味。
澄澈、净透的水面晕开了一抹浅红。
卫焱抱着李卿云的手臂抖如筛糠,他艰涩地转着眼珠,视线一点点落在李卿云光、裸的后背上,一缕鲜红从他背上那道崩开的伤口处缓缓往外溢。
尽管卫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直到这一刻来临时,他还是忍不住慌乱、惊心。
他攥了攥手,想让手臂不再那么颤,缓了几息,他轻轻地抱着李卿云,把他翻过来仰面朝上。
看清李卿云胸前的一刹那,卫焱几乎崩溃,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心头泛起剧烈的疼痛,针扎一般,口鼻如同溺在油罐里,让他没办法呼吸。
李卿云胸前那道已经痊愈的剑伤再次崩开,皮肉外翻,一股股血液往外冒,此外,胸前还有多处流血,大片的青青紫紫。
李卿云紧闭着双眼,眉心竖起一道深深的褶皱,嘴唇被他咬出血来。
即使他躺在热水里,卫焱却感觉自己在抱着一块寒冰,李卿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乎气。
“李……李卿……卿……”
卫焱试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喉间无比艰涩,索性住了嘴,他将李卿云身上擦干,用毯子裹好抱他去堂屋。
他打开药箱,想拿出止血的药粉给李卿云洒上,可是手抖得不行,他攥紧又松开,无济于事。
“啪!”卫焱猛地扇在自己脸上,一巴掌接一巴掌,他丝毫没收力道,很快右脸高高肿起,火辣的疼痛强迫他镇定下来。
李卿云听见响动,睁开眼去看他,哀声道:“卫焱,别、别这样。”
卫焱轻声安抚他:“没事,我这就给你上药,很快就不疼了。”
卫焱拿药瓶的手很稳,药粉洒在伤口处会有很强的灼烧感,他按住李卿云的肩头,防止他乱动。
将那道剑伤处理好后,卫焱看着其余几处渗血的伤口,平静问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李卿云抿着唇没吭声,都渗血了,应该是撑不住了,他想了想,便把体内的银针取出来了。
卫焱眼睁睁看着李卿云摁在他自己胸前的膻中穴上,取出一根足有手指长的银针。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每取出一根银针,卫焱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变得极为森寒、暴戾,他猛地掐住李卿云的下颌,冰冷问道:“什么时候?”
李卿云垂着眼帘,低声道:“今年入夏。”
那时候,剑意搅得他不得安宁,胸口时常绞痛,如果不用银针封住自己的穴位,他撑不到现在了。
卫焱眯眼盯着他,良久,卫焱冷嗤一声,松开了手。
“李卿云,你好得很!”
怪不得,今年刚入夏的时候,李卿云总不让他抱,嫌他热,洗澡也不跟他一起,结果没过几天,李卿云又自己缠上来了,想必是那时候伤口没好全,故意避着自己。
李卿云慢慢去拉卫焱的手,轻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
早说晚说都一样,卫焱救不了他,他说了,只会让卫焱徒添困扰,日日担惊受怕,除非他死,否则卫焱不可能有安宁。
这道理,卫焱明白,他十分清楚李卿云的用意。
可是,一股烈焰自心底冲天而起,烧得卫焱理智全无,周身气息暴虐,他愤恨地盯着李卿云那张苍白的脸,恨不得将他掐死!
一片沉默,陷入僵持,二人无声对峙。
李卿云垂下眼帘,卫焱别开脸,重重喘着粗气。
几息后,卫焱稳稳拿着药瓶给李卿云上药,小心将纱布缠在他伤口上:“你体温这么低,食欲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些银针?”
李卿云低低嗯了一声。
银针封住穴位后,会导致气滞血瘀,经脉不流通,四肢麻木,五感渐弱。
卫焱没再说话,他将盆里的血水倒出去,然后拿着澡豆疯狂搓洗自己的手,上面沾的全都是李卿云的血。
卫焱感觉血腥味特别浓重,直直扑在他面门,怎么都挥之不去,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上,脑袋紧紧埋在自己臂弯里。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卫焱抹了把脸,转过身,拧眉看着李卿云,训斥道:“你出来干什么?还穿得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