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釉彩的钥匙
“你真的下得去手吗?”
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自己都已经这样了。
丹烈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认识的每一个异族都对自己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丹琼雅那丫头是,李通也是。
他们自认为自己在丹烈心中的位置是不同的,丹烈会为了他们而改变。
到头来只有丹赋圣对他的评价最为贴切——一把刀。
丹赋圣早就做好了处理掉丹烈的准备,丹赋圣对丹烈的感情也实在有限。
只是总有人一遍一遍地告诉丹赋圣,丹烈是有救的,他不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他只是缺少了一点温暖。
丹赋圣居然也产生了动摇,一直让丹烈活到了丹赋圣被流放的时候。
丹烈不理解丹琼雅在死前见到自己的脸为什么会那么惊讶。
他也不明白李通死前为什么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真的没想到吗?
他们真的就蠢到相信一个和人类有着血海深仇的魔族吗?
在见到换上礼服的丹赋圣时,丹烈忍不住七扭八拐地把抱怨倾诉给了对方。
他知道今天不说可能就再没机会了。
“他们怀抱期待?哦,那可能是你向他们求助了吧。”丹赋圣整理头冠,“别说得好像这世上到处都是圣父圣母似的,哪有那么多无私的好人啊。”
丹赋圣看都懒得看丹烈:“当年我把丹琼雅那孩子扔给丹烈负责,丹烈不管不就行了吗?干嘛偷偷喂食物?干嘛给那个孩子错觉?”
“您在怪丹烈?”丹烈通过镜子的反射与丹赋圣对视,“可说到底,您不救丹烈不就好了?”
“您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呢?”
“早点杀了他,丹琼雅和李通就不会死了对吧?你说得对,是我的错。”丹赋圣整理好了衣服,“就连你都认为是我的错。”
他这句话像是在谴责丹烈把所有罪责都扣在他的头上。
可丹赋圣知道如今的丹烈是伪装。
丹烈急忙抬头去看丹赋圣,可丹赋圣在和他短暂对视之后就不搭理他了。
这一切当然可以是丹赋圣的错,丹赋圣救错了人,救了人之后又没能纠正这个偏激的孩子,到最后丹赋圣甚至没有毁掉这把刀。
谁都可以认为这是丹赋圣的错,但丹烈不行。
倒不是因为丹赋圣对丹烈的“大恩”,而是当丹烈告诉丹赋圣,告诉他一切的错误都是因为丹赋圣救了丹烈时,他在否定自己存活的必要性。
如果他没有活下来,他就不需要杀死那么多人,也不需要那么痛苦。
丹烈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可丹赋圣已经跟那群蛟聊天去了。
丹烈只能沉默。
就像他过去所做的那样。
【您知道陛下想要的是什么,其他人不明白,您还能不懂吗?】丹琼雅皱眉看着自己的养父,【您跟陛下的时间最长,他从来都不想让一方压倒另一方。那样只是将两方处境调换,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您入了魔障了!】
【您不把人类当东西,那我呢?我也有一半的人类血脉!到时候我也该被杀了吗?】
【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
自以为是。
丹烈抬脚拦住了准备跟在丹赋圣身后的玉獒:“丹先生结婚,你穿得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样子……嘶,你这是什么衣服?”
“狗狗醒狮装,我可以站在轿子前面给他们添彩头。”玉獒踢踏了两下前腿,他头顶醒狮的帽子晃来晃去。
丹烈:……
丹烈的手拍在额头上,缓缓下滑:“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一点?”
“其实我一直挺聪明的,不然怎么我是教授呢?”玉獒不觉得自己蠢,他觉得自己这属于纯真,是相当美好的品格。
“把自己折磨到死的聪明?”丹烈轻笑了一声。
玉獒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丹烈:“聪不聪明和能不能走出去是两回事,我以为你知道的。”
“要说蠢,你比我更蠢。”玉獒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他无法面对余生的孤独,他认为自己的苟活是一种凉薄。
他是没得选的,他没法再回到过去,他改变不了现实。
但是丹烈不一样啊,他有的选,或者说他曾经有的选。
丹赋圣说过,丹烈曾经有机会获得家庭。
【他没有发现温柔的态度就是一种求助吗?他只要不是被单独关在笼子里不见人,不了解任何社会的规则,就应该知道释放善意会诱惑他者去亲近他。】
【都开始偷偷给小孩投食了,这傻缺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孤狼一匹吧?】
丹烈曾是玉獒的上级,和玉獒不同,丹烈是有实权的,他才是真正的魔主部下。
以前玉獒看这种大前辈是有一定滤镜的,但现在他觉得这家伙还不如自己。
想让魔族压倒人族,若真如他所愿,那之后呢?
这家伙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斩断了。
玉獒一甩尾巴跟上丹赋圣。
他跑到丹赋圣跟前,骄傲地抬起头。
丹赋圣:“……你是一定要参与我的婚礼吗?”
“你不觉得轿顶上多个狮子狗很威风吗?!”玉獒凑上去蹭了蹭丹赋圣的小腿,“求求你了,让我参与一下嘛。”
“你确定?你对外形象不是这样的吧。”丹赋圣怕玉獒的名声尽毁,知道玉獒原形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而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传出去能大大满足大众对反差猎奇的喜好,到时候玉獒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玉獒难过地垂下了头。
最后他变回了人形,维持住了自己清冷孤傲的形象。
丹赋圣和晨归的婚礼很繁琐,说到底这东西一开始就是做给外人看的。
在婚礼之前,丹赋圣是紧张的,可坐上黑蛟们拉的轿子之后,他又觉得很无聊。
晨归不在他身边,这种仪式对他来说繁琐又冗余。
所谓的华丽的婚礼,就是将两个主角缩到很小,在婚礼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程序礼节,试图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具象化——譬如权势,譬如地位。
可惜的是丹赋圣现在没法享受到这类快乐,对他来说,世界上其他人是否祝福他并不重要,在冷静下来后,这场让他紧张的婚礼好像又恢复了表演性质。
他脑子里想得多,可真到了他走下轿辇,见到晨归时,他那颗平静的心似乎又跳动得快了些。
最后丹赋圣做下结论——还是得看人。
有时候这类繁琐的礼节还真特么的有点意思,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些无聊的东西让丹赋圣等了太久,就在他都要以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的时候,他看到了婚礼的另一位主人,被他养得超棒的师弟。
师弟猿臂蜂腰大长腿,看起来凶巴巴的,可丹赋圣知道他只是在紧张。
耀灵真人果然像个小太阳一样驱散了丹赋圣心中因各种原因而产生的阴霾。
在握住晨归手的瞬间,丹赋圣察觉到晨归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些什么。
不是婚礼,而是婚礼之后别的什么东西。
丹赋圣捏了捏晨归的手心,无声地安慰。
跟晨归一起走流程让丹赋圣舒心多了,他差点忘了和司琛来个复杂的眼神对视。
敬皇天后土时,丹赋圣真觉得自己是在天道的注视下成的婚。
礼毕,丹赋圣和晨归坐在主殿,他们的手还紧紧地牵着。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丹赋圣目视前方,微微松了一口气:“师弟,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晨归摇头:“我不知道。”
“害怕吗?”
“怕。”晨归咬住下嘴唇,“怕得要命。”
“现在师父占领了小师父的身体,小师父是不会失控的。”丹赋圣提醒晨归。
“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算了。”晨归知道丹赋圣明白他的意思。
“师弟,尽快。”
大殿外,犹清真人想要趴在门口听听墙角,可是他被应忘忧给拽开了。
“师父,咱们能别这么缺德吗?”应忘忧很无奈,“这种墙角就别听了吧。”
“你不懂,我总觉得这小崽子有什么事瞒着我。”犹清真人有些焦虑。
他不是从丹赋圣的表情里看出问题的,是晨归的脸色不太对劲。
晨归看丹赋圣的眼神太难过了,难过到犹清真人害怕。
应忘忧也看出了问题所在,不过她不担心。
她没见过丹赋圣的魔主时期,她只是觉得再怎么说,如今也有一根绳子拴着丹赋圣,丹赋圣不会玩得太过火。
犹清真人一琢磨也是,丹赋圣就算自己豁得出去,他也舍不得晨归跟着他一起出事。
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还能玩命不成?
一墙之隔的主殿里,天魔刀被送进了丹赋圣的胸口。
丹赋圣平静地与执刀人对视。
是丹烈。
丹烈套着新的伪装,这是一张人类的皮,和他的本体很像。这伪装的皮肤如同干枯的老树皮。他的白发与玉獒不同,像是被过分暴晒的玉米须,毫无光泽可言。
丹赋圣抿唇微笑,把丹烈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之后,他开口了,血液也随着他的动作从他口中涌出:“不掩饰,直接刺杀吗?”
天魔刀捅得更深,丹赋圣面上却跟没事人似的:“你想做英雄,想壮烈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