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釉彩的钥匙
丹赋圣伸手盖住玉獒的眼睛,让玉獒重新睡去。
丹赋圣很无奈:“想啊,可是想也没用啊。”
“我就是想像玉獒一样,才跟你说要珍惜的啊。”丹赋圣只是明白那一切都回不来了,他没必要去耿耿于怀。
师姐回不来了,他没法再溜进师姐的洞府,没法再顶着师姐的揍去犯贱,他没法再用师姐的灵泉。
师父也不在了,他和师父的关系在后期变得很复杂,他以为他能够坦然接受那个老头的死亡,但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人没了。
“师姐走的那天,我去给她送行。我苦口婆心地劝她,劝她认清形势。”丹赋圣找了个椅子坐下,“先装孙子,再徐徐图之。让她别和人类来硬的,不然人类容易抱团反扑。”
丹赋圣撑着自己的脑袋:“那时候你师兄真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明白。可是师姐说‘这不公平’。”
“我劝了她好久,师姐没听我的,最后她死了。”丹赋圣表情还算平静,“那时候我很难受,我崩溃,我是真恨师姐。她不知变通,她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你后来做的事比师姐更过头。”晨归提醒他。
“是啊。”丹赋圣勾了勾唇角,“一开始我想证明师姐是错的,她太偏激了。”
“如果她像我一样聪明,她像我一样委婉,她像我一样懂得变通,她怎么会死呢?”丹赋圣想要证明,尽管那时的师姐再也不可能看到他的结果。
一开始真的很顺利,丹赋圣吸引了一大批拥趸。他也成了一方魔尊,他向那些人承诺,他有办法通过平和的方式让他们摆脱魔族糟糕的处境。
他以为魔族太过混乱,太过残暴。而丹赋圣是人类大能教养的,他可以拯救魔族,他和那些未开化的魔族是完全不同的。
的确,人类各方势力都愿意卖丹赋圣一个面子,他们与丹赋圣这一支势力建立了基础的贸易往来,庾国甚至不会对丹赋圣手下的魔动手。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直到丹赋圣试图将死地建立成魔族的国度,直到丹赋圣开始宣称,魔与人是同一种东西。
冲突霎时爆发。
丹赋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明白那些人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他尝试平衡双方的矛盾。他的手下向反对最坚决的庾国要说法,那魔言辞激烈,他也没法冷静,任谁在触及希望的前一秒被阻拦,都不会有好脾气。
丹赋圣怕自己下属过激的行为让庾国更加抗拒,他想要把那位下属带回来。
他到的时候,那位下属连带着侍从都死了。
庾国的人用剑尖指着面目全非的尸骨,那人对丹赋圣说:“这次是警告,我不希望还有下回。”
那一刹那丹赋圣明白了。
如果说生在死地的魔族和妖在他们眼里算野兽,那丹赋圣就是个挂牌宠物。
他是犹清真人的徒弟,所以谁都给他几分面子。这几分面子诓骗了丹赋圣,让他真以为自己是人。
那些身居高位者会逗他,会抚摸他,会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会夸赞他乖巧懂事“像个人”一样。
像个人,但终究不是人。
他被夸得飘飘欲仙,可等他上餐桌,那些家伙便会将他赶下去。
宠物上餐桌吃饭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丹赋圣向自己的下属保证,他可以通过平和的方式为他们挣得“人”的身份。
他带着下属回了家,吃了盆里的饲料,下属信了他。
等一起爬上桌,下属这个“没主”的野兽便被打死了,以示惩戒。
三百多年功亏一篑,他这时候才明白师姐是对的,是他想当然,是他自以为是。
师姐早就说了“不公平”啊。
“绕三百多年的大圈子。”丹赋圣看向窗外的景色,天渐渐黑了,“自以为是地害了他人的命,终于明白了一个三百多年前就有人跟我说过的最简单的道理。”
“我看那些小说故事里面的魔主,无论好坏,他们都没干过这种‘打白工’的事。他们故事里的起承转合太清晰了,清晰到让人安心。”谁都知道哪个剧情过去之后是冲突的爆发点,哪里又该沉寂平淡。
他在作出决定的时候,仿佛先一步看到了自己的成功,先一步看到了胜利。
他凭借一腔热血莽了三百多年,莽回了原点。
“好在你师兄这个人不乐意琢磨‘死’这件事。”丹赋圣的幻想被打破,但他又没绝望自杀,他对不起自己的下属,他对不起自己的承诺,但他还是没死,继续活着,继续走。
他曾经对未来的幻想在心魔的折磨中烟消云散。
他还活着,他必须走出来。也因为他还活着,所以他一定走得出来。
再然后就是千年之乱的开端,彻彻底底地反扑。
他要彻底打乱牌局,强行挤进去。
他不需要温和的态度,不需要怜悯的施舍。
他要那些人怕,又怕又恨。他要那些人与他对谈时满心防备,他本来就是人!他要做人!
“哪怕发生了这么多,可师姐如果复生站在我面前,我大概也会像玉獒这样。”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丹赋圣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晨归的手握拳贴在身侧,微微颤抖。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丹赋圣说,“所以你看,司空仿他们回来干嘛呢?他真以为他自己能倒转现实吗?”
晨归走到了丹赋圣身边。
丹赋圣的笑容还没扬起来,他就被晨归搂住了。
丹赋圣:“嗯?”
“我不相信你。”晨归开口。
丹赋圣很无奈:“你每次表达亲近之前都要念一遍经吗?”他被晨归捂着,声音很闷。
晨归继续:“但,但是我感觉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丹赋圣僵住。
“我不想叫你师兄,因为你是个魔头。”晨归依旧面无表情,但他把丹赋圣搂得特别紧,“如果你有什么过头的计划,我一定会跟你同归于尽。”
“因为你是黑恶势力的老大!我跟你水火不容。”
丹赋圣忍不住了:“你再骂,我就让自己彻底成为‘寡人’。”这破师弟还是扔了吧。
“我暂时相信你,暂时!”晨归的声音更大。
床上的玉獒被惊醒,他睁开眼左看看右看看,之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玉獒重新睁开双眼,他看到了晨归狠狠搂着丹赋圣。
晨归把丹赋圣抱起来了,他一手托着丹赋圣的大腿,一手把丹赋圣的脑袋摁在自己的颈侧,就像丹赋圣抱玉獒那样。
晨归拍丹赋圣后脑勺的动作很轻柔,但他的语气格外生硬:“暂时的,你别多想。”
丹赋圣:……
晨归没得到回应,他又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冷硬了:“我可以温柔,不过你得记住,只此一次。”
玉獒眼睛越睁越大,这是怎么个事儿?!
丹赋圣想过挣扎,但是他怕晨归又跟他斤斤计较,问东问西。
丹赋圣干脆闭上眼睛,学着玉獒那样睡着了。
他睡着了,晨归就不自在了。
晨归只想短暂地给丹赋圣一个关怀,丹赋圣怎么就睡着了呢?
晨归着急地转了几圈,随后他注意到了懵逼的玉獒。
晨归用气音问:“现在怎么办?”
玉獒:“呃,你把他叫醒呗。”他们这个等级的修士压根没有睡眠的必要。
晨归点点头,随后他压低声音喊:“魔头?”
丹赋圣没反应。
晨归重新看向玉獒:“他没醒。”
玉獒:……什么动静?晨归刚才喊了吗?
玉獒只觉得脑壳疼:“那你把他放床上。”玉獒自己就被放床上了。
晨归看了眼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把他放上去会不会醒?他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啊?玉獒没明白。
他觉得晨归自己都不一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醒了又怎么样?刚才你不是还喊了他一声吗?虽然那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什么叫好不容易睡着的?丹赋圣压根就不需要睡觉啊!
晨归没听到玉獒心里的吐槽,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觉得这魔头真麻烦。
“没办法了,我先搂着吧。”晨归又啧了一声。
玉獒:“呵呵。”
“你笑什么?”
“你。”玉獒很直白,他现在已经不怕耀灵真人了。
“为何?”
“没啥特别的,就觉得你这人挺搞笑。”
……
司琛跪在地上,他被锁链紧紧禁锢在一片虚无之地。
没有白与黑,没有边界。无数锁链像是凌乱的蛛网一般缠绕,每个锁链的尽头都是一个“人”。
那些人干枯瘦削,皮肤只剩下了黑色,稀稀拉拉的头发挂在头顶,眼眶空洞。
在这一具具干尸里,司琛是唯一的人。
这是司空仿的体内,如今司琛和司封朗都是借着他们师父的身体“复生”的。
司琛抓着锁链荡来荡去:“师父!你找到我师兄没啊?!丹赋圣交人了吗?”
“我就说你别让我师兄独自去面对丹赋圣,你不信。”司琛晃动幅度太大,他撞到了身后的干尸,“就我师兄现在这个脑子和修为,魔主玩他跟玩狗似的。”
他没有等来回应,便又开始絮絮叨叨。
最后司空仿受不了了:“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