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三秋
宁知夏神情恍惚,捂着撞红的脑袋,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严重的眩晕感袭来,他整个人都趴在随波逐流的木板,四周翻涌着漆黑不见底的海水,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进去。
引诱人心的歌声越来越近,无数漩涡与暗流之间,巨大的礁石宛如夜色里格外浓厚的墨珠,隐隐绰绰浮在海面。
宁知夏没有力气思考,海面中央为什么会有奇怪的礁石出现,因为他失去焦距的瞳孔里映照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刹那间,冰冷咸湿的水珠哗啦溅起,银色的鱼尾没入浪花,那道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宁知夏慌神地四处张望,却不想越来越大的黑影轮廓贴近木板。
下一秒,木板徒然翻动!
涌动的海浪里探出了一双手,将坠海的猎物紧紧搂入怀里,悠长动听的歌声再次响起。
如月华般的鱼尾扬起完美的弧度,哗啦一声带出大片水花。
宁知夏无济于事地用手向着天空乱抓了下,水花穿过指缝,随后被一股大力扯往更深处。
耳畔缥缈的歌声被充满欢愉的轻笑替代,仿佛冰凉滑腻的鱼群划过皮肤,窒息掠夺热肺里最后一丝氧。
下坠……下坠……
快要失去焦距的瞳孔里,银灰色的长发随水波拂过面容,宁知夏无声地张了张嘴,缓慢艰难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咳、咳咳咳咳……”
还带着凉意的空气就像气泡水喷出的气体,一股脑地蹿进鼻腔。
宁知夏猛地一个激灵,骤然惊醒,捂着鼻子翻身坐起来咳得面色涨红。
他呼吸急促而粗重,环顾四周是自己房间熟悉的陈设,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吗?”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宁知夏倏地睁眼看去,发现奥德罗长腿交叠,慵懒地坐在飘窗,半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表情。
仿佛还没回过神,宁知夏搓了搓脸,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奥德罗起身坐到床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梦游进了我房间,然后我又把你送回来了。”
活了二十多年,平白无故在今日确诊了梦游的毛病,宁知夏木着一张脸点点头,也没说信不信,就定定地瞅着奥德罗不说话。
奥德罗笑了一声,伸指拨开他额头散乱的发丝:“怎么了?”
宁知夏幽幽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嗯。”奥德罗挑起眉,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梦见了什么?”
宁知夏鼓起勇气道:“掉海里,差点被你溺死。”
抚摸在脸颊的手指一顿,良久的沉默之后,奥德罗亲昵地偏头和他蹭了蹭,贴在耳边如安慰般说道:“你说了,只是梦。”
宁知夏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冰凉的手指划过嘴唇,随后毫无预兆地分开牙齿。
宁知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温暖潮湿的口腔任由那根手指长驱直入,就像炎炎夏日探入喉咙的冰棍,唾液源源不断溢出,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
“不用吸。”
奥德罗像是变了一个人,语气轻柔又平静,很耐心地对羞耻得看上去快要哭出来的青年说道,“我为白天的事道歉,所以——”
“你可以咬回来,或者,怎样都行。”他贴向青年通红的耳廓,如同吐出爱语般呢喃。
第49章 本能.下
那根作恶多端指节, 很不客气地被留下一点泛白的痕迹,奥德罗只是挑了挑眉,抽出手指时, 指尖与水光潋滟的唇瓣拉出一条银线。
冰凉的触感残存在舌尖,划过上膛如电流蹿过的痒麻还未消散, 清楚地提醒着自己在对方快要望入灵魂的视线里做了什么。
宁知夏从床头刷刷抽了几张纸丢过去,连与那双浅色眼瞳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直接像颗皮球似的团进被窝。
片刻后,房门打开又合拢, 优雅从容的步调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都不是人,言语举止难道也能纳入人类关于“性”的划定范畴?
涨红着脸的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这样就能为刚才羞耻的行为,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不断默念着这只是一场“以牙还牙”过于直白的道歉方式,他兔子蹬鹰似的在床上扑腾两下, 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哟, 今天起得还挺早!”曲半青准备来叫人吃早饭, 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 宁知夏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出来了。
“嗯嗯,早上吃啥呀?”
“鱼香肉丝面。”
“哇!”
宁知夏朦胧的睡意瞬间清醒, 笑眯眯地从曲半青身边经过,拉着他就要下楼嗦面。
残余的气息随风飘过,曲半青抽着鼻子嗅了嗅, 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宁知夏人还没走到楼梯口, 后领一紧,被人逮回浴室, 用毛巾给他哼哧哼哧地旋风洗脸。
十分钟后——
“哎呀,哎呀, 你手也太重了吧……”
宁知夏觉得自己快被擦掉一场皮,嗦两口面就要停下来,耷拉着眼皮搓搓脸。
曲半青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朝沙发的方向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端着碗嘀咕:“某些生物为什么不能改掉乱标气味的毛病,一点礼貌都没有。”
“什么?流浪狗吗?”
宁知夏从碗里抬起头,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它们通过信息素宣告自己的领地不可侵犯,比如——”
“吃你的面!”曲半青敲敲他的脑袋,很意外没有听见水声,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端着碗离开。
宁知夏目瞪口呆,疑惑地看向蹲坐在窗台的小猫们:“你们谁惹他了?”
胖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睡回笼觉,还是小三花贴心,撅起屁股蹦到宁知夏肩头,亲昵地蹭了蹭脑袋。
夏天虽然结束,还有短期回热的秋老虎笼罩整个余城。
奥德罗大约是真的厌恶最近干燥的天气,除了偶尔出来看海绵宝宝,整天大多时间都缩在储物间。
一直到了傍晚,他突然打开门走出来,对正在清点穿戴甲的青年说道:“我要出去一阵,晚一点回来。”
“嗯?是去管理局还是买小蛋糕?”宁知夏抬起头,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
“都不是。”
奥德罗看起来情绪平静,与往常没什么两样,耳后隐隐约约泛着半透明的银光,藏在长发里看不真切,倒是手肘后方突兀将衬衫里撑起一道奇怪的轮廓。
就像是单纯在位面通道打开前来对保护对象请个假,他没有再说是去哪儿,随手划拉出一道光门,神色疲倦地走了进去。
“所以,也就是说今晚奥德罗不在家?”当分针停在熟悉的刻度,曲半青压低声音缓缓问道。
宁知夏点了点头:“是的。”
曲半青了然:“哦,那可真是——”
“太好了!”
如山峦般俯卧的半人马与躺在他们肚皮的狐狸崽发出雀跃的欢呼。
似乎是早就察觉到小屋里那股冰冷的气息格外淡薄,今晚的客人来得很齐全,足够开一次小型宴会。
“有点遗憾,皮皮还想给那位大人展示自己新学会的魔法呢。”摩琳脱下斗篷,盖在小狼使魔的头顶,笑盈盈地看着他披起这件过长的衣物,走路带风地凑到狐狸崽面前炫耀。
“姐姐我也要!”狐狸崽们禁不住诱惑,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
苏秋水用尾巴按住耳朵物理屏蔽,头也不抬地与殷拂柳翻看店里的新款式。
“要什么要,快点来帮忙打包。”曲半青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随手捞起一颗被小猫们扒拉的丝带球丢出去。
一根粉色的触手瞬时卷住,抽出长长的金边绿丝带,在包裹上呼啦啦系出精致的蝴蝶结。
“哎呀,波波好厉害!”
其余人拍拍鼓掌,殷拂柳也跟着抬头,推了推身旁的狐狸,朝一个方向使了个眼神。
窗口的吊兰晃动着花花最多的枝条,伸到主人眼前扭来扭去,宁知夏嚼着水果块,有些敷衍地摸了摸那些纯白漂亮的花瓣。
“亲爱的大魔法师先生,您在想什么呢?”
摩琳得到了两位女士的眼神示意,用魔杖挥出一些绚烂光点在他面前放了个小烟花,善解人意般温柔说道,“如果有困惑之处,我们很乐意解答。”
“唔……”
漂亮闪烁的光点渐渐消散,宁知夏往嘴里塞了一块水果嚼了嚼,疑惑中带着一丝笃定地问道,“奥德罗……他其实是人鱼吧?”
霎时间,众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显惊讶地齐齐望了过来。
摩琳意外地“啊”了一声,米利屈起蹄子想要起身,裹着魔法袍快在他背脊登基的小狼一脚踩空,咕噜噜滑进狐狸堆……最淡定的应该是殷拂柳,她只是挑起了一边细眉,随手拨开腿上不停摇摆的狐狸尾巴。
“你问他做什么?”曲半青充满警觉地盯过来。
宁知夏像个在禁忌边缘来回游走的叛逆青年,闷闷地嘟囔道:“干嘛啦,不能问吗?”
摩琳乐不可支地与殷拂柳靠在一起,几位女士发出古怪的笑声:“不,我们只是意外你居然现在才发觉他的身份。”
“哦,那倒也不是……”
宁知夏抠了抠脸,莫名有些心虚地避开她们的视线,含糊道,“只是最近确认了一些猜测而已……”
殷拂柳定定看着他,忽而又轻笑了声,意味深长道:“看来你需要发现的还有很多。”
话音刚落,几位女士就再也忍不住地笑做一团,曲半青意识到一不小心喂了饭塞了粮,怒气冲冲地收走了她们桌前的果盘。
什么个意思?
宁知夏郁闷地撑着脸说:“我其实很好奇他算什么级别,为什么你们都怕他?”
虽说偶尔有点小脾气,不过好看的人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对他来说,相处得很不错。
“怕?不过是狡猾的冷血生物……”
灼灼燃烧的鬃毛变得更加明亮,哈帕斯不爽地蹬了蹬蹄子,扯着脖子喊,“哼,我才不怕他呢!”
“就是就是。”米利这次难得地与不对付的兄弟达成一致。
殷拂柳与苏秋水默契地翻了个白眼,一边摇头一边重新看起了款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