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又灭
戏班主给祈桑准备的工作并不累, 大概也是看出了他平日里养尊处优, 只让他负责整理一下道具, 顺带着扫扫地, 清理灰尘。
其实, 祈桑并没有打算偷懒的。
当他坐在椅子上,吃着被削好切成块的苹果时, 慢吞吞想。
只是每次他一拿起扫把, 阿符就会默默把扫把接了过去,同时不让祈桑做任何事,只让他安安心心坐在椅子上吃水果。
就这么辛勤劳动了半年,祈桑终于被养得愈发白净, 甚至还胖了一圈。
起初还有人让祈桑养好了嗓子就赶紧表演《桃花扇》, 但祈桑第一天说自己头疼, 第二天说自己牙疼,反正成天都不舒服。
半年下来,这些人终于明白。
——祈桑就是不会唱戏。
伍欣荣表现得尤为激动, 在私底下和虞巧大吐苦水:“我就说他是阿符的童养媳吧,要不然干什么遮遮掩掩的?!”
好巧不巧, 祈桑正巧路过拿洒扫器具。
扫把被伍欣荣挡住,但见对方说得慷慨激昂,他也不好意思打断,就默默站在后面听了一会儿。
伍欣荣说上头了,越来越激动。
“大家又不是不开放的人,虽然他小媳妇摆明了看不上他,但我们也不会嘲笑他,是不是?”
祈桑没忍住插了一嘴。
“可是你正在嘲笑他。”
伍欣荣:“……”
“小巧,后面有人吗?”
虞巧很贴心:“回头看看?”
伍欣荣默然一秒:“……不回。”
祈桑很包容地迁就了伍欣荣逃避的心理,礼貌地冲对方笑了笑,一身轻巧地拿了扫把就走。
其实祈桑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沉思了一会,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回去以后,祈桑把扫把递给阿符。
“你可以教我唱一段《桃花扇》吗?”
阿符皱眉:“是伍欣荣又说什么了吗?”
“没有。”祈桑摇头,“是我自己想学。”
“好。”阿符低声说,“那我演你的侯方域……你是我的李香君。”
祈桑真情实感笑了笑,“行呀,多谢你了,阿符。”
希望学成以后,伍欣荣不要再叫自己是童养媳了。
一直被人这么叫,有些瞧不起他的太上忘情道。
梨园没有新戏服,同一套前前后后不知道被穿过多少次了,纵然洗得很干净,阿符也不希望祈桑穿。
“班主让我去买两套喜服,用来唱之后要排的戏……你陪我一块吧,正好帮你也订一套新的李香君戏服。”
其实老班主并没有给他布置过这个任务,只是某天吃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这时候被他拉来当借口用。
祈桑觉得阿符铺张奢侈的毛病一点也不好,试图纠正对方:“你赚点钱不容易,不要花得这么大手大脚。”
阿符说:“你不是祈家少爷吗?这些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以后你回了祈家再来找我,把钱还给我不就好了。”
祈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祈桑能感觉到这个幻境越来越不稳定,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虽然不知道过程是怎么样的,但他知道结局——阿符摔断了腿,后又变成镜妖,一直被留在凌云寺。
有时候这个幻境真实得让祈桑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旁观一段记忆,还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影响着过去。
在梨园待了半年,众人都和祈桑很熟了。
在没事的时候,每个人总会想办法来找祈桑搭话,心思各异。
虞巧是觉得祈桑长得很漂亮,喜欢给他打扮得五彩斑斓。
因为衣服太过艳丽,甚至会显得有些俗,幸好有祈桑一张脸撑着,才没让结果变成灾难。
甚至后来虞巧上头了,还想要让祈桑穿女装。
尽管后者坚定地拒绝了,但虞巧还是苦苦哀求,无奈,祈桑只能先用缓兵之计应了下来。
虞巧特别高兴,杏眼弯弯,高兴地哼着轻快的小调。
“我之前看到你和阿符一块儿买了件特别好看的羽衣,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你穿这件给我看看!肯定像仙女一样好看!”
祈桑记得那件衣服,特别贵,阿符买回来以后就收起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放在哪里。
他想着,这么贵的衣服阿符肯定不舍得拿给他穿,虞巧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于是他放心地点了点头。
除了虞巧,伍欣荣也特别喜欢来找他,但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就是一直盯着他。
祈桑明白他的意思,伍欣荣在试图用最原始的凝视方法,让祈桑承认他就是阿符的“童养媳”。
面对虞巧的要求,祈桑尚且还能用缓兵之计应下,但伍欣荣这个要求是万万不能应下的。
祈桑发誓,如果他今天承认了这件事,明天整条街都会知道他是阿符的童养媳了。
祈桑觉得伍欣荣会这么坚定地觉得他是阿符的童养媳,绝对和阿符三天两头跑过来找他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没办法对伍欣荣生气,祈桑只能和阿符生闷气,连扫地的活都不给他干了,给阿符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最后阿符终于知道祈桑为什么生气了,半夜阴森森跑到伍欣荣房间,把睡得正熟的伍欣荣拉起来。
“伍欣荣。”他身上的怨气比鬼还重,“要是桑桑被你吓跑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半夜三更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杀伤力的确很大,伍欣荣被吓得两眼一翻,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好半晌,他才艰难开口:“不是就不是,你想吓死我吗?”
阿符顶着眼下的两块乌青,鬼气森森说:“你知道吗?桑桑这两天总共只和我说了十三句话,比以前又少了整整十句,都——怪——你——”
伍欣荣险些被阿符的无耻气笑了,“还不是因为你天天粘着他,人家早就烦你了好不好?”
这倒是阿符从没有想到过的,他愣了愣,虚心求教:“那请问师兄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伍欣荣冷笑一声:“有事叫师兄,无事伍欣荣,滚,自己想去吧。”
伍欣荣没睡醒,身上怨气比坟场的鬼还要大,直接开门把阿符轰了出去,让后者碰了一鼻子灰。
阿符讪讪摸了摸鼻子,回房间的路上还在想这件事。
他知道祈桑不喜欢他花钱大手大脚,问原因,祈桑就说他得攒老婆本,不然以后都没有姑娘愿意跟他。
阿符觉得这话不对,便说现在都不愿意给祈桑花钱,以后怎么可能会变得大方?
哦哦,他不是真的把祈桑当成自己妻子的意思,他就是举个例子。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只能继续用自己觉得最好的办法去对待祈桑。
阿符在祈桑面前,其实是有一点自卑的,他觉得祈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和他待在梨园过这样的苦日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相貌一般,又买不起那些彩珠宝玉,没有一点比得上京城那些少爷。
唯一的长处,大概也就只有唱戏了。
于是阿符私底下教祈桑唱戏时更加卖力了。
祈桑不知道阿符最近为什么和打了鸡血一样,但他乐见其成,专心随阿符一块学唱《桃花扇》。
因为常年练剑,祈桑身体的柔韧度特别好,做起一些动作来也不会显得僵硬。
再加上他在唱戏这一方面似乎也小有天赋,半年过去,基本上已经将《桃花扇》中的一小段节选学得七七八八了。
练习的过程中,为了节省时间,他们都是没有换过戏服,也没有画戏曲妆的。
等他觉得练得差不多了,便拉着阿符一块出去买衣服,阿符自己都快忘了还要买喜服这件事,倒是祈桑一直在提醒他。
《桃花扇》的戏服买起来不难,只要穿着合身就行,没有其他款式。
倒是在挑喜服的时候,祈桑有点为难了,“班主有说要买什么样的款式吗?”
买喜服这件事本就是阿符瞎说的,自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他本想随便挑一套就算了,但看着祈桑站在一排排喜服前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我也说不出具体的,得看到合适的款式,才能认出来。”
“哦。”祈桑没起疑心,“这里有这么多款式,得挑到什么时候?”
阿符清了清嗓子,因为心虚,眼神飘忽一瞬:“这样看确实看不出来效果,不如你穿上试试看?”
祈桑:“?”
“你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说都说出口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这时候改口,他一定会被祈桑打死。
阿符装出一副没有任何私心的模样,大义凛然道:“这关系到了梨园一大班子人的生计问题,自然要谨慎一些比较好。”
祈桑对阿符的感情不详,但对梨园其他人的观感还是很好的。
阿符见祈桑被他忽悠……不是,被他劝说住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道:“你比较喜欢哪一件?”
祈桑:“……所以你果然还是在骗我吧。”
又不是我来唱,为什么要问我比较喜欢哪一件?
阿符觉得自己毕生的演技都发挥到今天了。
“是因为你的身形和越温茂比较像,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行吧,相信你一次。”
祈桑走到喜服那一边,挑挑拣拣半天,也没有个想法……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穿上这身衣服。
最后勉强挑了一件还算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