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又灭
此道有情,平等地爱着苍生万物。
草木的兴衰,山河的破碎,凡人的苦难……
于苍生道而言,这些都是值得拯救的红尘。
顾沧焰年岁不知,但单看俊朗的面容,完全猜不出是一派的掌门。
此刻他的表情略带笑意,气质随和儒雅,像极了好说话的书塾先生。
“你可知,你从谢亭珏那拿到夜流光代表什么?”
祈桑心中早有猜测,但有些事不方便自己说出口,只能装傻。
顾沧焰不怪他装傻,笑道:“三日后,你便是谢亭珏的弟子,我的第一位师侄了。”
祈桑就算心中有了猜测,真真正正得到了确切的回答,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
少年不掩饰自己的欣喜雀跃,坦诚的赤忱将顾沧焰都感染了几分。
“你若无事,这两日便在浮雪殿中多留一会吧。”顾沧焰态度随和,“晚点我会找人,在浮雪殿内为你收拾一间房出来。”
祈桑有些谨慎,“会不会麻烦仙尊了?我这些天住在弟子居就行。”
“这有什么麻烦的,终归日后你进了天承门,也是要住他那里的。”
顾沧焰突然意味不明地换了话题。
“此地清净,鲜有人来,无事你可来这练习剑法。”
瞧着祈桑明显没听懂的模样,顾沧焰也不多言。
这竹林与其说是人少,倒不如说没什么人能进来才更贴切。
竹林中心,谢亭珏早就设下禁制,寻常人无法入内。
看祈桑这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也不知道什么禁制。
顾沧焰心中嘲笑谢亭珏。
嘴上说不想收徒,原来早早就和祈桑接触了。
到时候再见面,他可得逮着机会好好嘲笑嘲笑他这个师弟。
祈桑乖乖巧巧地道谢,“多谢掌门。”
这副乖巧听话的后辈模样,看得顾沧焰都有些羡慕谢亭珏了。
顾沧焰微微叹气,他家徒弟倒也极好,就是各有各的缺点。
祝言松太过闹腾,从小就把云渺山搅得鸡飞狗跳。
顾程镜又过于沉稳,干什么都一板一眼的。
不过,顾沧焰觉得顾程镜这样,应该也有自己的原因。
作为掌门之子,顾程镜从小就背负太多期待与压力。
身份就注定了,他没办法像寻常孩子一样有慢慢成长的机会。
顾沧焰抬头,仰望苍穹:“天晴了啊。”
等这最后一场雪下完,春天就真的要来了。
天道欠了云渺山三千年的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第十一章
翌日。
祈桑前往浮雪殿。
已经有不少人通过考核出来了。
显然他们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祈桑通过了霄晖仙尊的考核。
祈桑路上遇到不少人,他们的眼神有敬佩也有打量。
在这群人中间,也有人目光阴毒,神色不甘又嫉妒。
祈桑注意到了这个人,但没有理会。
人这一辈子就那么点寿数,浪费在这些讨厌你的人身上也太不值得了。
到了浮雪殿,他穿过一层透明的结界。
越往里走,气温就越高,等走到内殿,几乎是初夏的温度了。
谢亭珏坐在昨天两人对弈的位置。
见到祈桑来了,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你来了。”
祈桑坐在棋盘对面,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
“仙尊,您的浮雪殿,一夜入夏啦。”
谢亭珏不觉得祈桑的态度放肆,反而关心其他的点,“很热吗?”
“习惯了就觉得舒服了,我可喜欢这种暖暖和和的天气了。”
谢亭珏微微颔首,提及了另一个话题。
“昨日师兄让我为你准备一间房,我差人准备好了,你去看看喜欢吗?”
许是顾及到祈桑不识路,谢亭珏没有把地方挑在七拐八绕的地方。
到了地方,祈桑慢慢推开门,看清陈设后喜形于颜,眼睛亮晶晶的。
祈桑连说三个非常,表达自己的喜欢。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谢谢仙尊!”
祈桑一路小蹦跶地进入房间,推开窗户,外面就是云蒸霞蔚。
山峰化了雪,再照着太阳光,流光溢彩的山峦边萦绕着彩云。
云鹤游天,群鸿戏海。
仙鹤盘旋在山顶,发出悠长的鹤鸣。
浅色的被单整整齐齐叠在床上,桌上摆着烛台与笔墨纸砚。
袅袅香薰缕缕升起,祈桑凑近了闻,不是主殿那种厚重的檀香味,而是一种很清淡的花木香。
祈桑不怎么爱闻香,但这种香味他特别喜欢。
桃花村贫穷,贸易也不发达,但好在依山傍水,可以自给自足。
每当下了雨,再去山上摘野果或是捕鱼时,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
祈桑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人不自觉就将视线移了过去。
等少年将笑盈盈的目光和谢亭珏对上,后者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这个香是别人送的礼,谢亭珏只燃了一次便将它放在柜中落灰。
他不喜欢这种香气,太干净,太清澈,让本就没什么烟火气的浮雪殿更加冷清。
但谢亭珏见到祈桑的第一面,就觉得他应该会喜欢这个香气。
同样的干净单纯,像雨后青森,一场雨滋生万千生命,生机勃勃。
谢亭珏在矮几前坐下,刚拿起一个茶杯,祈桑就非常有眼色地为他倒上了茶。
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水从茶壶中淌出,白色的热气遮住了谢亭珏唇角似有似无的一抹笑意。
——有个徒弟,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既然你昨天遇到了师兄,那他应该和你说了,明日考核结束,你便是我正式的徒弟了。”
“嗯嗯。”祈桑乖巧点头,似是觉得不够,又叫了一声,“师尊?”
谢亭珏一声轻咳,颇为不自然。
“待拜师大典以后,再这么叫我也不迟。”
祈桑点点头,“好的,仙尊。”
一副“师尊说什么我听什么”的模样。
“修真之途漫漫,数十年数百年都需要清心寡欲。”谢亭珏终于进入正题,“你在凡尘间,可还有未曾斩断的羁绊?”
祈桑在思考什么样的关系,才算谢亭珏口中的“羁绊”。
缘分要有多深,才抵得上“羁绊”二字的重量?
祈桑问:“逝者也算羁绊吗?”
谢亭珏回答:“只要你还在意他,就是。”
不消多时,祈桑心里便有了答案。
“我有一名已故的哥哥,他应该也算我的……爱人。”
祈桑和萧彧的订亲始于一场玩笑,两个人里只有萧彧一人当真。
但在萧彧锲而不舍的纠正下,祈桑已经习惯了这么称呼对方。
谢亭珏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心情突然就变得有些糟糕。
……都说这茶千金难求,喝着也不过苦中带涩,名不副实。
谢亭珏放下茶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虽说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真正从祈桑口中听到,还是难免不是滋味。
祈桑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摆摆手解释。
“我与哥哥并没有拜过堂,所谓的成亲……还是玩笑居多。”
谢亭珏淡淡道:“嗯。”
他又饮了一口茶,这一次茶水入口回甘,清冽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