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蹲蹲
“池落!”童珺第一个发现问题,大声喊道,“那边!吊车!”
他话音刚落,场地西南角一辆吊车的吊臂突然飞速伸出,巨大沉重的铁吊钩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毫无阻力地下放,哐当一声砸在人群坐席中。
尖叫嘶吼轰然爆发,于苍染反应速度极快,第一个冲下主席台,跑了几步被池落拦腰抱住,“你不能过去!”
几个有经验的司机爬上驾驶室,控制住了失控的吊车。
“有人死了!砸死个人!”
“老刘死了!”
于苍染挣脱开池落,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现场座椅散乱,地上躺着个男人,蜷着腿一动不动。吊钩正中他的脑袋,砸得血肉模糊,脑浆鲜血流了一地,颅骨粉碎,完全看不出五官。
吵嚷中有人发出干呕的声音。
吊车司机哭着喊着说他不是故意的。
他带着十岁的小儿子来参加仪式,想等仪式结束蹭一顿晚饭,不成想儿子偷了他的车钥匙,藏在车里,发动了吊车,一紧张误操作酿成了惨剧。
镇派出所的所长和副所长也在,当场把司机和他儿子控制住。
躺在地上的人铁定没救了,司机追悔莫及,跪在地上嚎哭,十岁的儿子站在旁边,吓得脸色惨白尿了裤子。
出了人命,开工仪式被迫中断。
于苍染忙着处理这件事。
市长在现场,所以市局很重视,很快派人到了诸泰镇调查此案。
受害人当场死亡,司机没有任何作案动机,更何况误操作的是他的儿子。
整个案件十分清晰明了,就是一场意外。
正如高总所说,舅舅要博物馆项目开工,但不能顺利开工,最有可能的手段是让工地上死人,所以于苍染怀疑这件事跟他舅舅有关系。
如果真是舅舅在幕后操纵,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手段未免太高了……
小于总在办公室跟高总通完话,天已经快亮了,一回头看见池落站在门边。
“过来。”他靠在办公桌上,朝池落勾勾手。
池落乖乖走过去,被他拉进怀里。
“让我靠一会儿……”小于总话音中有浓浓的疲惫。
他没死,对池落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王殿下说要以命换命,池落想用自己的命来为他延寿,他人是无辜的……
“还是用了这种方法吗……?”他心想,“回去之后要找陆王殿下问清楚,如果真的是以命换命,要好好替死者超度,让他往生时投个好人家……还有童易欠我的五十万,给死者家属吧……”
他心里不是滋味。于苍染的脸埋在他颈间,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让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池落……”于苍染呼唤他。
“嗯?”
“你知道老刘是几点死的吗?”
池落知道,七点七分。
于苍染说:“死亡时间七点零七分。”
他说道:“你说我会在七点七分死亡,但死的不是我,是他。他是代替我死的吗?”
池落:“我不知道。”
于苍染:“我有点害怕了……市局的人说,吊车的钢缆没有坏。”没坏,吊钩怎么会毫无阻力的掉下来?
池落捏捏他的后颈,说:“别想了。”
于苍染突然抬起头看他,问道:“如果我没有从无妄寺跑出来,老刘是不是就不会死?”
第034章
“池落,你佛缘深厚,但是心太软,心软便是有情,有情众生牵绊你,出了家你也修不出欲界半步。你若是真心向佛,就不要干涉任何事物的命。记住,万象皆空。”师父生前总是这么说,但自己不是给傻子存钱,就是救助孤儿,路边一条野狗受了伤,他都要给消毒包扎,炖肉给它吃,等伤好了再给它找户好人家,送佛送到西。
池落六七岁的时候在山下上学,有段时间总爱胡思乱想。他想,师父捡了他,养大了他,不就是插手了他的命吗?要不是师父,他可能早就冻死在荒山野岭了。所以师父这么说,是不是嫌弃他?后悔养大了他?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他发现,他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想挣钱的法子,早早就当起了无妄寺这个家,他十分自信地认为,师父捡到他简直就是捡到了宝。
有心软的师父,必定教养不出心硬的徒弟。
于苍染那深邃的眼眸中充满痛苦,池落也跟着揪心,善意的谎言张口就来,“不是的,老刘的死跟你没有关系,是巧合……”
于苍染听他这么说,垂下眸子,“你是在安慰我吗?”
池落捏捏他的后颈,“别瞎想,你不来现场,吊钩就不会掉下来了吗?”
于苍染不来现场,上去讲话的就是张副总,开工仪式的现场,布置是一样的,吊车的位置是一样的,嘉宾发言顺序是一样的,发言稿是一样的,除了一个发言的人不同之外,不会有其他变化。
即使他不来,老刘也会死。
所以只是因为池落之前言之凿凿说他会死,时间上也过于巧合,他才会产生老刘是替他死的错觉。
于苍染额头靠在池落肩上,闭着眼睛理顺了事件中的逻辑关系。
其他他都能想通,只有一个问题,“所以,你说我会死这件事,是假的?”
“……”池落无语,这让他怎么回答?回答是真的,让小于总在意识深处陷入自责不可自拔?
“嗯,假的。”他语气装得很轻松,“我骗你的。没想到会这么巧,我自己都吓一跳……”
于苍染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掐着他的腰,问:“为什么骗我?”
小池师傅:“……”
好在于苍染没有纠结于得到答案,放开他指着沙发说:“陪着我折腾一晚上,躺下休息会儿。”
“不休息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季云棠打开了讲经堂后面的三道门,池落惦记了一晚上。
于苍染:“不行,开工仪式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留下。”他让人去市局打听了,看能不能找到他舅舅插手留下的线索。而且韩浩给他发了几个群的聊天记录,现在项目部和工地上人心惶惶,都传博物馆项目邪性,不能开工。
池落从老刘死了就开始恭请陆王殿下,可人家阎王高贵冷艳,理都不理他。
得不到陆王殿下的回应,他担心于苍染的死局未解,不敢轻易离开。
童珺也靠不住,一直黑着个脸,老刘的尸体被救护车拉走后,他也不见了人影。
他打电话给单权,让单权去锁门。单权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爬山,本来很不乐意,一听见是去讲经堂后面,立马精神了。
路过厢房的时候,于青岱醒了,非要跟他一起去,两个高中小孩当成是冒险,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告诉池落第四道门上的锁是好的,没被人打开,又把前三道门给重新上了锁。
单权说没瞧见季云棠,厢房、院子和讲经堂后面的三个庭院里都没有。
池落把这件事告诉了于苍染:“季云棠没在无妄寺,我担心青岱……”
于苍染闻言拿出手机给季云棠拨了过去,他的宝贝妹妹身边没有医生是不行的。
电话铃声在办公室门外响起。
门是半开的,季云棠晃了晃手机,站在门口问:“苍染,你找我?”
她冷淡的表情中有一丝柔和,在看见池落也在时那点柔和立刻消失不见了。
于苍染心急道:“云棠姐,你怎么在这?青岱……”
季云棠:“放心吧,我下山时吩咐医生去寺里了。”她看着池落,意有所指道,“我很担心你的安全。”
“谢谢云棠姐。”于苍染看向池落,解释道,“让你担心了。池落他没有恶意。”
季云棠对池落有很大的敌意,但是却没说什么。
韩浩敲门进来,池落趁机说要回寺里就走了。
他从项目公司办公楼下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季云棠果然跟着下来了。
“季小姐不只是医生吧?”他问道。
季云棠道:“池落,幸会,我哥哥是华京季家界守季钧棠。”
池落和他师父很少出无妄山,除了跟地理位置上最近的瑞南童家有往来外,其他界守都只是听说过。
池落:“季小姐,小于总的阳寿尽了,我困他在无妄寺,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虽然不喜欢季云棠,但季云棠跟于家兄妹走得很近,还是界守,他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
季云棠:“我知道。”
“!”池落惊讶道,“你知道,为什么还放他出来?”这不是添乱吗?
季云棠:“我有把握,”她露出一抹笑,“不然你以为要怎么为他延寿?”
池落彻底明白了,“吊钩是你搞的鬼!?老刘是你杀的!?”
季云棠盯着他说:“池落,我没你那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没人替死,苍染就会死。我不管死的是谁,只要苍染没事就好。”
池落没有指责她的立场,他只是无法做到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来谈论一个无辜之人的死。
“季家在华京乃至整个华国的地位想必你是知道的,”季云棠言辞中有很高的优越感,“季家的界守与冥界各殿阎王,以及将军们都相熟,陆王殿下把这件事交给季家,事关苍染的性命,我当然能确保万无一失。”
池落:“……”原来陆王殿下是找了季家。
“请问季小姐,”他满脸求知欲地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季云棠摸了摸大波浪的发梢说:“季家的秘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用不友善甚至有些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池落,同为界守,季家的地位超然,帝都很多高官和富商都跟季家关系很好,他们求仕途、求财、求子孙满堂、求健康长寿,想要在官场和商场上铲除异己,陷害对手……什么事都来找季家。
所以季家几乎在华京只手遮天。
瑞南的童家,也凭借看风水看场气的本事发家致富。
再看看池落……
浑身上下写着两个字:穷酸。
无妄山地界是古战场,冥界大泽门又在无妄山深山之中,所以无妄山界守的地位很特殊。
她没想到堂堂界守竟然是个……
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衣服上都是尘土,脚上趿拉着一双黑色旧布鞋,鞋头和侧面磨破了好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