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玄
不是这个屋子要塌了,而是整个空间正在坍塌。
离开这里后会出现在鬼墟的哪里谁都不知道,祝饶又一次抽出黑刀,守护在左时寒的身边。
左时寒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变化,看都不去看一眼。
他半蹲在地上,手指从碎片上一一拂过。
略过那些已经经历过的片段,左时寒找到了有关孙柔柔自尽时的那一块碎片。
木刺捅穿了喉咙,慢慢渗出的鲜血淌下,在血色的嫁衣上留下暗沉的颜色。孙柔柔死时神情漠然,虽然身着嫁衣,脸上却没有出嫁时的光彩。
她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断气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孙柔柔的尸体保持着坐在坐在桌前的姿势,没有倒下。
之前给她送炭的小丫鬟傍晚去给她送饭,看见孙柔柔穿着嫁衣的背影惊了一下,但她紧接着就注意到根本没动过的炭盆,皱着眉正想说什么,却闻到了血腥味。
浓重的血腥味让小丫鬟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她双腿发抖走到孙柔柔身边,看见那根深深陷入脖颈中的木刺发出一声尖叫。
碎片里出现一张惊恐的脸。
另一个碎片里,嫌晦气的姚家人将孙柔柔的尸体拿破草席一卷,就扔到了山林中,没有下葬,就让她曝尸荒野。
孙柔柔光鲜亮丽地嫁来这里,走时却连葬礼都没有,好像姚家村从没有来过她这个人。
抛尸前那身嫁衣被扒了下来。
做出这件事的是负责收殓的下人,姚家人不想动死人东西,下人却看上了那件嫁衣的料子,想要找到机会转手卖出去。
嫁衣被藏在下人的房中。
下人有些怕被主人家发现,把衣服藏得好好的,好在一段时间都没有出过事,下人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碎片里冬日已过,枝上抽出新芽。
春雨缠绵,细雨裹挟着的土腥味似乎将血腥味盖了过去。
但下人的尸体还是很快就被发现了。
他全身的血好像都被抽了出来,屋子里到处都是,而自己变成了一具干尸。他并非一人住一间,和他同住的还有三个人,除了外出的办事的一位,另外两位也死在了房间里,死相和那个偷藏嫁衣的下人一模一样。
屋子里没什么挣扎扭打的痕迹,三个成年男人像是被一种远超他们的力量压制了,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这么丧了命。
惊恐的姚家人企图在房间里找到凶手的线索。
最后是一个老人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撬开一张床的床板,只见下面是用油纸包着的嫁衣。
看到嫁衣的那一刻老太太险些晕过去。
她颤颤巍巍地指挥下人把嫁衣烧掉,可是火怎么也点不起来。拿着嫁衣的下人松开衣服后,惊愕地发现他的手上竟然全都是血!
嫁衣像是被鲜血染就的,而此时那些鲜血还没有干掉。
姚家人狼狈地扔掉了嫁衣。
但是当天夜里,发现嫁衣的老人就死在了自己的房中。这一回嫁衣叠得整整齐齐地装在一个箱子里,有人认出那个箱子就是孙柔柔带过来的,除了出嫁时的嫁衣没有装过其他的东西。
姚家再一次把嫁衣连同箱子一起扔掉,但是不管怎么做,第二天嫁衣就会出现在姚家,而且每一次都有不同的人死去。死法一模一样,都是流尽了鲜血变成干尸。
有的人决定逃离这里。
逃跑的是姚家的下人,两男两女成夜偷偷跑出姚家村。
第二天天亮外出的村民看见他们的尸体歪斜着倒在村口。
原先姚家正商讨着怎么准备姚三的又一次婚礼,此刻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了。
好像有一把屠刀悬在每一个人的脖颈,老太太想过去找道士,可是出去求助的人总是死在半路,即便那人不来自姚家,只是受了委托的村民也一样。
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叫家中仅剩的几个下人把孙柔柔的尸体找了回来。
姚家一直备着一具上好的棺材,是老太太给自己准备的。
眼下孙柔柔躺进了那具棺材里,老太太根本不敢有任何不满,只希望能把孙柔柔送走。
姚家几乎是将全部家财都用来准备孙柔柔的葬礼,姚三在棺材前一跪就是一夜。
棺材下葬前,姚家相安无事,棺材下葬后姚三和老太太更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孙柔柔放过他们了。
当夜姚三去喝了酒,醉醺醺地往回走。
他委实是喝醉了,以至于一直没有发觉姚宅过于安静。
他回到自己的卧房,刚打开门一具干尸就迎面倒来。老太太神情狰狞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姚三一下子就醒了酒,然而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姚三慌慌张张地把老太太的尸体从他身上剥下,移开尸体后,他看见了就在老太太身后的嫁衣。
没有人,只有一套嫁衣飘在空中。
嫁衣向姚三飘来,袖子舒展开,像是怀抱自己的恋人,温柔地拥住了姚三。
第45章 崩塌
屋顶如同破碎的铜镜那般碎裂开。
寒凉月光倾泻而下,落在左时寒和祝饶的身上。
这个空间即将消失,融入到另一个空间中。
他们将要出现的地方不像是室外。
祝饶仰着头,看见断裂的房梁和一个大窟窿。朽木横斜,蛛网密布,他们似乎身处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房里。
左时寒顾不上抬头看,专心找到最后一块铜镜的碎片。
碎片里的场景随着孙柔柔的走动不断变化,不见活人,只见尸体,直到孙柔柔来到一个偏僻的院落。
月光下她的肤色惨白,伸出的手也毫无血色。还没碰到挂在门上的锁,铜锁就从中间裂开,直直掉到了地上。
没有人推动厚实的木门,它自己缓缓朝里敞开。
孙柔柔面无表情地看着枯草堆里的女人——她的模样比上一回见到时还要糟糕,可依旧顽强地活着。
这样过了有十年了吧,孔离就像是山坳坳里随处可见的野草,看着柔弱却又繁茂地生长,似乎没有什么能彻底摧毁她。
孙柔柔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左时寒的视角没法通过孙柔柔的口型猜出她说了什么话。
杂草堆里的人动了动。
孔离的头发也像枯草一样,可是枯发下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刹迸发了光彩。她脸上浮现出一副夸张地表情,又在大哭,又在大笑。
孔离爬出枯草堆,跌跌撞撞往外走。她好像已经不习惯行走,离开的时候走得七歪八扭。
孙柔柔目送着她离开。孔离跨出门槛后,姚家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
有的碎片上面也出现了裂痕,像是要随着这个空间一起消散。
左时寒匆匆找出来其中两片攥在掌心。等他站起身的时候,已然身处在一座四面漏风的破屋里。
才走出一步,就不小心踢到了一根从头顶掉下来的木头。
这是哪儿?
左时寒心里忍不住道。
他们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总之不像是在姚家。
和祝饶简单检查了一下四周,左时寒肯定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姚家村民居。
两个空间相对应的地点并非表面上所看到的,他们离开的时候在孙柔柔自尽的房间,而谁也不知道外界对应那个房间的地点离实际的房间会有多远。
从民居里走出来,屋外是随处可见的杂草灌木,随意往远处一看就能看见明显的山坡轮廓——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在姚家村的边缘了。
左时寒食指微勾,一根偶线出现在指尖,蔓延到被屋舍遮掩的远方。
左时寒道:“去找木生。”
……
面前忽然间冒出一个人,饶是木生也被吓了一跳。
坐在屋顶上的孙柔柔弯了弯眼睛:“已经出来了呀。”
唐文微吱哇乱叫。
他听左时寒的话老老实实蹲在墙角,期间场景变化了好多次,最后一次更是在一个雪天。唐文微身处室外头顶大雪,愣是没敢动,瑟瑟发抖地抱紧左时寒给他的小人偶,又是吓的又是冻的。
发现不对劲是好一会儿后的事情。
唐文微莫名觉得周围有点压抑,就好像从一个宽敞开阔的地方突然转移到一个狭窄的房间里。唐文微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结果目瞪口呆地发现天要塌了。
天要塌了!
灰蒙蒙的天空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唐文微站起来就想跑,几步路后意识到特么天塌了他能跑到哪里去。还没来得及骂出生,天空就碎裂开来。
唐文微死死闭着眼睛,祈祷老天砸人不疼。
头顶一凉,唐文微被人用力往下一拽,一个没站稳狠狠砸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唐文微坚强地没有喊痛,结果在睁眼看见周围的景象后控住不住地惊恐大喊出声。
身边是一具具前仆后继涌来的干尸!
唐文微腿一软,手臂发颤,都没法支撑自己爬起来了。他往把他拽到地上的人脸上看,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过去。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小孩子,怎么看都不是活人。正常情况下还能算可爱的小脸此时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脸颊上还有暴起的青筋,骇人无比。
唐文微声音也在发抖:“鬼……鬼啊!”
小孩一巴掌糊他后脑勺上,把他又拍回了地面。唐文微感到头顶又是一凉,紧接着身前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唐文微抬头一看那竟然是一条断手!
回忆了一下刚才断手的位置,唐文微后背不断地冒冷汗,这断手刚刚是朝他后脑勺去的!
身边那小孩其实是救了他?
唐文微纳闷自己怎么还能得一个小鬼相助。
他小心翼翼问:“你……您哪位?”
小孩冷声道:“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