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厌姝
晏知微哑然半晌,他眼底的不甘最终淹没在不断呛咳出的血沫中,他以骨镰撑地缓缓站起身,以它划破虚空消失在割裂的空间之中——
“安全区见,我的神明。”
同样并未达成欲望的人疯了一般冲向那道空间的裂痕,可晏知微说罢竟随着裂痕一同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他们的异动让在镰刀威压下不敢靠近的怪物再次躁动,不顾身上的伤口冲向众人。
连阙示意若紫和景斯言退后:“博士呢?”
“博士挟持时今逃走了,颜班去追了。”
连阙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沉默走近众人中间已陷入狂化的怪物。
“小心!”
若紫的话并未阻止连阙的脚步,他缓缓走到怪物身前,在灼烧的热浪中低声提醒:“把火焰熄了。”
若紫虽然不明白连阙的意图,还是依言照做。
火光熄灭并未减轻怪物的怒意,连阙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缓步走向它。
他并未举起长镰,却自口袋中取出了那把无柄木梳。
奇怪的是,随着他取出木梳躁动的怪物竟缓下了动作,即便有异化人为了自保而攻击,伤痕也依旧没有让它触动半分。
它的视线始终落在那把木梳之上。
四周的人慢慢停下动作,看向最终走到怪物面前的人。
“那是……”袁风杰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熟悉吗?”
袁风杰如遭雷击,神色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连阙已握紧木梳轻唤:“莎莎。”
木梳边翻涌的气流下一道人影逐渐凝结成型,女孩稚嫩的轮廓显形后茫然看向四周,直到看到那个身形扭曲可怖的“怪物”。
她的目光忽然一亮。
怪物在这样的目光下瑟缩着退后,女孩却期待地一点点靠近。
“这怎么可能……”袁风杰险些瘫倒在地上。
“这里并非现实世界,一切只是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事件的倒影,海德拉的灾难、地底的迷宫,囚徒、人鱼、博士……”
“而她——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并非原本就是怪物,而是和海德拉的人一样,发生了异化后被抓到这里进行实验的人。至于她从前是谁,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袁先生,或者我该叫你——温律。”
连阙的话让在场抽吸声四起,众人惊恐的视线落在袁风杰身上,一时间已不知是何情况。
袁风杰反复摇着头,不愿相信面前的一切。
莎莎却已伸手触摸向锁在角落的怪物。
怪物肉瘤一般的身体被强行挤压在角落,随着稚嫩的手靠近,竟将身□□化一点点想自地面遁逃。
“妈妈。”
女孩稚嫩的嗓音让倾泻的流体在瞬息静止,当女孩的手将触及流动的皮肤时,其上腐蚀的黏液竟退避般凹陷出一块小小的水洼。
“你真的不要莎莎了吗?”
感受到眼前人的抗拒,莎莎再次靠近,恢复了光鲜容貌与精致的双马尾,她的眼底满是小心与不安。
怪物痛苦摇头,不知该如何安抚女孩。
“不要丢下莎莎。”
莎莎却已扑进它的怀中:“莎莎一直在等你!”
腐蚀的黏液随着女孩的靠近畏惧般退避,如笨拙却不忍伤害眼前的人,面目全非的怪物此刻无措怔在原地。
怪物身上腐蚀的液体并未对女孩造成伤害,她惊异地发现,女孩的脚下并无倒影,就连双足亦是半透明的。
液化的液体堆积在二人脚下,怪物畸形的身体在女孩的怀抱中凝结成人形的轮廓。
“对……不……”
怪物口中发出女人痛苦而含混不清的声音:“我想去……找回来……异化……”
“崔静!真的是崔静的声音!”
若紫失声惊呼,眼前的一幕与记忆中的画面相连,让她不得不相信了面目全非的地底怪物竟正是崔静。
几人尚未从震惊中回神时,怪物痛苦抱住头在挣扎中再度发狂,挥开了面前的女孩。
“不可能……”
众人忙合力控制住意图遁逃的怪物,袁风杰仍旧不敢相信:“她怎么可能是……”
失去了义肢倒在地上的他险些被地面蔓延的腐蚀液体波及,关键时刻才被景斯言带到了安全的位置。
景斯言将他安置好,正想去帮助倒靠在一旁的贺同舟,便被袁风杰抓住了衣角。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你告诉他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景斯言见江雾已先一步去往贺同舟旁边,他并未说话,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染血的衣角让袁风杰窘迫地松开了手。
“我没有告诉他。”察觉他的不安,景斯言看向正试图拦截液化怪物的连阙:“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袁风杰重新抓住他的手臂:“那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知道……”
“在N34城,我们曾经在一个实验区。”
袁风杰的瞳孔骤然收紧,N34城、实验区这样的名称遥远而陌生,遥远到在很多年前,他还拥有着另一个名字、另一张脸。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疯狂的父亲,永不停歇的换骨实验——
一切都终止在那双腿骨更换的实验后。
他永远记得那个男人的最后一句话:这次是最后一次了,那孩子已经试过了,我们的技术没问题,相信爸爸,你一定会成为我最杰出的作品。
“我已经很久没有被叫过这个名字了,就连他都没有认出我。”
袁风杰的双手不住颤抖,因那段黑暗的回忆不住干呕:
“为、为什么你会……”
他的问题景斯言没有回答,或许也并非想要一个答案。
发狂的怪物被初步控制住,在镰刀之下缩回角落却依旧带着兽性。
莎莎茫然地抓住连阙的裤脚,目光求助。
“没用的。”袁风杰恍惚想起闯入天台时听到博士与雷克的对话:“异化丧失的神志是不可逆的,科研所多次秘密研究都失败了,成熟的孢子并不存在……人类在异化失去神志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宣判了死亡。”
“孢子?”
连阙目光古怪地回过头。
“对。”袁风杰茫然道:“那是博士研究了数年的孢子,一种极难以生存的寄生藤蔓,他们与宿主共生、以异化中至人发狂的病毒为食,博士曾大胆推测一旦孢子成熟就可以让发狂的异化人重得清明,但他曾派出多名异化人培育繁殖也未等到一颗成熟。”
连阙锁眉沉吟片刻,忽而自口袋中找出一张卡牌。
“你说的是这个吗?”
召唤卡牌的牌面上绿意缠绕的藤蔓,如受感召般顺着攀上连阙的手腕。
袁风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你怎么会有这个?!”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连阙将藤蔓放向角落的怪物。他的目光追逐着驱散了腐蚀性液体的江雾,继而落向他驻足时脚边的贺同舟,微蹙起眉。
只见江雾拍过贺同舟的肩膀,懒散道:“你就这么懒得动一步……”
谁知他不过轻轻一碰,低头靠在天台边的人竟软倒在地。
江雾的手僵在原地。
“同舟?!”
江雾在惊愕中抓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扶正。
手中的藤蔓贪婪地涌向角落的怪物,连阙快步跑到贺同舟身边检查过他的脉搏与鼻息,这才发现他始终依在围栏边的背部竟是大片灼烧与腐蚀的痕迹。
连阙将他放好,迅速按压着他的胸腔,可面前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察觉连阙动作的僵硬,江雾将他推开后重复着心肺复苏的动作,面色一片青黑。
明明前一刻他还曾以身躯护住他,说自己没事,让他快去救人。
可是他不是厌恶自己,又为什么要因为救自己把这条命搭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雾的动作终于缓了下来。
被孢子寄生后的怪物渐渐沉寂,在莎莎不安望向贺同舟方向时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异化人也不自觉安静下来,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已静止。
“同、同舟他……”若紫跑到几人身边,贺同舟背后的伤让她几欲瘫软在地上,忐忑间不敢问出那句话:“他……”
“离开副本。”江雾冷声打断她的话,掰开贺同舟的嘴将随身携带的怀表塞入他的口中:“立刻离开副本,恢复卡或许还能救他。”
贺同舟在副本中的欲望是食欲,既然欲望已经达成,离开副本的条件就只剩既定的结局。
海德拉的终结不是沈逆的消亡,血人鱼侵蚀的海水未退,地底怪物的根源未除,异化囚徒仍旧未寻到真正的出路。
连阙重新拿起地上的镰刀。
在他执起镰刀时,身侧伤痕累累的人已先一步转身翻下相邻楼阁的天台。
连阙追上那人的脚步。
“你留下,我去就好。”
景斯言的话自然没有打消连阙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向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是你的心结,交给你了结当然更好,但是你打算带着这一身伤去?”
景斯言的身体一僵。
他的余光瞥过相邻天台上众人投来的目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想什么呢?”
连阙取下手环扣在他的腕上:“你身上的电能也所剩不多了吧?”
景斯言难得窘迫地接过手环未再推辞,随着手环中无限的力量传入他的身体,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