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厌姝
“……”
零一面上万年不变的假笑似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还未来得及再问,另外三人已挤回桌前,看着两人拼接部件,神色僵硬而畏惧。
“知道了这些东西是什么,你们还下得去手?”
连阙随手再次拿起几块零件仔细端详:“如果不做,你确定还能活过今晚?”
小磊被他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个人明明话不多,为什么每句话都这么噎人。他被呛得想要还嘴,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想说的话没说出口,因连阙话而不悦的目光却转为了轻松愉悦。
连阙察觉他神色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零件按顺序排好。
“算上早上那碗,你已经喝过两碗汤了。”
细小的零件在他手中被分为几组,连阙动作未停,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的身上没有什么变化?”
“有倒是有,就是我背上……”
“那叫什么变化?”老刘打断了儿子的话:“你背上的不就是青春痘,那些东西早就有了,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不要吃辛辣你就是不听!”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磊不耐烦地应付道,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连阙将桌上的零件大概分成几类,这才抬眼看向拿着零件在木偶部件上比对的父子二人。
无论是刚刚突然转移的话题、小磊说话间态度的转变还是如今的隐瞒,这两人明显在极力掩藏着什么。
尤其是……他和零一在老瘸子的房间搜查的时间并不长,贺贺因撞见了长发男的死亡赶回,但在他们赶回前院时,老刘和小磊就已经在院中了。
那么,他们又是为什么会在表明自己去村里搜索的情况下,这么早回到院中,如果将这一切串联起来……
答案或许只剩一层未被捅破的窗纸。
沉吟之际,他的指尖划过未拼接完成的木偶头部,动作倏然一滞。
指下的触感与其他部位一样都是经过打磨的木块,却又似有微妙不同。连阙屏息转过木偶的头部,皱眉看向刚刚触碰的地方。
这些细小的木块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细看之下,他却发现这片已安好的部分似乎与他手中的碎块在颜色与粗粝程度上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以骨识人’。”
零一的话让连阙收回观察的目光,转而看向身侧。
“皮相或许可以千变万化,但骨相是不会骗人的。”零一正随手拿起一块零件,示意到他面前音色晦暗不明:“你说,如果有人可以识骨,是不是就能分清这皮下的是什么样的骨、是不是骨……”
“是吗?”
连阙避开他欲拍在肩上的手。
他想起初入副本时老刘的话,面上未显半分地将桌上的零件分成了五堆推到每个人面前,声音低得依旧只有两人才能听清:“我怎么听说,能识出骨头的是狗。”
零一的神色再次一僵。
连阙则将自己面前的零件逐一快速在木偶不完整的一侧脸上拼好,竟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将人偶的面部完整拼好。
这一幕被其他几人看在眼里,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直到连阙将面部拼好,手套擦过被拼在木偶眼角零件那处众人熟悉的孔洞,这才站起身困倦地向房间内走去。
“等一下!”
小磊站起身,指着被分在自己面前的那堆零件怒道:“你倒是自己挑了好拼的拼好了,凭什么我们就要拼你挑剩下的?”
连阙停下脚步,转眸看向身后:“我可以帮你拼好。”
小磊正因自己的话对他产生了威慑力而暗自窃喜,却听他又复说道:
“但你确定,如果你自己不拼……你还能活过今晚?”
连阙的话似点燃小磊怒火的最后一根导火索,他怒极站起身便要冲到连阙面前,只是他刚刚站起身便被身后的老刘拦了下来。
“你跟他吵什么?!”
小磊被父亲制住无法再近半步,他却依旧像是一头炸毛的狮子,如今听了父亲的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愤怒也变成了扭曲的狞笑:
“是啊,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我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他的话让拦住他的老刘紧张看向连阙,但连阙的面上却没有任何愤怒或其他情绪,他依旧站在那里,如同局外人一般欣赏着面前的闹剧,也像是就在等待他的这句话。
三人身后却传来贺贺惊喜的叫声:
“都是分好的!我这堆零件都在后脑部,你们快看看你们的零件是不是分别是手臂和躯干上的?”
老刘和小磊闻言下意识看向贺贺面前的零件,果然她也正在快速将人偶的头部拼好。
“你说得对。”
连阙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唇边却挑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径直走进屋内:“我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
夜半时分。
在阵阵催梦的雨声中,昏暗的房间内安宁如常。
窄小的单人床上,厚实的棉被鼓起一道深眠的弧度。
地板间传来的细碎吱呀声被淹没在雨声中,也未惊醒床上那人的梦。
然而就在这张单人床下,震颤的地板裂成的条条长块中,一块木板渐渐抬起头。
它将头扭曲着转向天花板,花纹如同诡异的嘴角还挂着耸人的笑容,木板两侧竟似有生命般分叉出一双手。
在地板摩擦的声响中它一点点自条条地板中将自己拔出,扭动着僵硬的身体时木板间发出阵阵细微的咔嚓声。
这间卧室的温度明显比他预想得要高上许多,这让它更加愤怒。明明他应该与其他人一样,在雨夜中湿冷的房间内瑟瑟发抖,为什么他却能这样安逸地睡着觉。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今日不就是他的死期。
他会交出那双好看的眼睛,成为木偶身上最美丽的点缀。
他也会为他曾经的干预付出代价,它要将他的头骨敲碎,做成木偶光鲜的脚趾甲。
这样想着它握住夹在地板条之下的尖锐小刀,桀桀怪笑中一跃跳上了床榻,向着蒙在被褥之下的人伸出手——
“东西你既然吃了,现在是不是该……以眼还眼。”
它的手停在半空,预想的一切却并未发生,它匪夷所思地再试了一次,盖得严严实实的棉被中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它终于等不及,举起手中的刀一把扯开面前的棉被。
就在它掀开棉被的瞬间,被下之人便一跃而起,迅速制住它手中的刀,扯过一旁的遮光窗帘几吸之间便将它牢牢缠缚在其间。
这窗帘怪异得很,它越是挣扎便束得越紧,一圈圈将它裹成了一颗圆粽,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那人将它的刻木刀随手扔在一边,窗帘重新绕过帘杆,便将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木条吊挂在半空。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它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捆得完全挣脱不开,借着雨中晦暗的月光才勉强看清来人。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它要找的人!
它这才后知后觉转头看向房间的那张单人床,它要找的人此刻正好好躺在床上,虽然在狭小的单人床上只占了半边,却未受半分干扰般依旧在浅眠。
“绑好了?”
一切尘埃落定,那人才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被绑在窗帘内吊起的东西。
第28章 木匠村
景斯言将窗帘的垂尾打结系好,恭敬站到一旁。
“不能烧不能砍……只能这么绑着。”连阙刚从沉睡中苏醒,瞥过挣扎未果的东西懒声道:“如果不灭口,它明天会不会说见过你?”
听了连阙的话,被裹在窗帘间的东西再次奋力挣扎起来。
“不会。”景斯言笃定地解释道:“卡牌对于副本中的人来说等同于拥有者的武器,同刀具和枪械没有什么不同。作为规则制衡,他们也是不能对其他恶灵提及的。”
连阙应了声,这才放下心来,低垂的眉目似在下一瞬就要重新睡去。
景斯言想起他吩咐自己同他一起藏在被中,将计就计将这个东西捕获,还是打断了他的睡意声音稍带僵硬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它的?”
“本来是有的,但是它不是已经都招了。”连阙没有抬眼,顺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睡吧。”
景斯言静立在原地未动。
就在今日连阙入睡前,他再次提出两人同睡。
这一次他拿走了老瘸子的蛇目果,猜测今晚依旧会有人来,便欲将计就计让景斯言抓住进门的东西盘问。
所以。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忐忑而僵硬地与他一同挤在窄小的棉被之下。
但那只是为了任务。
说话之间,床上的人已再次沉沉睡去。连阙始终只占着半边床的位置,一侧的被角还保持着他翻身下床时掀起的弧度。
景斯言放轻了动作走回床边,小心为他掖好被角。
他垂眸凝视着安静沉睡的人,俯身之间渐渐渗入枕边的那张卡牌,飘落进他的身侧。
……
第二日连阙醒来时,一切已经恢复如常。
被裹在窗帘中的地板条无声无息,枕边也依旧是那张熟悉的卡牌。
连阙洗漱归来,带上工作的白线手套,这才将窗帘中已经恢复如常的地板条解下按在地板的空缺处。
“需不需要我把它处理掉?”
“不用。”连阙将那块地板条装回原处:“找不到眼睛,他总会来找我。”
连阙的话让景斯言陷入了沉默,他也终于明白,连阙昨日想问木偶的问题是什么。
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让他的心再次沉了下来。
按照首日休息的惯例,如今已经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四天。
连阙将地板装好,便打开房门走出房间。
陈旧的地板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吱呀”的声响,站在餐桌前的人循声望来。
今早的餐桌前只有零一,他见来人是连阙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餐桌:“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