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 第123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我……确实想得要多些,这话还要从当年镜渊之中说起,当日玉人受伤时,父亲曾指引我前往地母胎池,后来又曾引我入幻境。”任逸绝想了想,轻声道,“天魔想要更换天魔体,我想也许是个好机会,倘若我能够掌控天魔神智片刻,叫各位施展夺魂之术……”

千雪浪突然僵硬了,他看着任逸绝,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

水无尘动了动唇,忽然苦笑起来:“原来任公子打的是这个主意,我本以为你只是想到这个主意,其中难处再慢慢解决不迟,你却是从一开始就想要以身代之。”

一个这样多情的人,原来也能无情到这样残酷的地步。

千雪浪望着他,突然想到昨天与任逸绝说那些心里话的时候,那时候笑得眼睛弯弯的任逸绝是在想什么呢?

在自己表明心意的时候,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任逸绝,他的血要比常人更为刺目的时候——他也正想着这样的事吗?

想着,对自己……对他都这样残忍的事吗?

第173章 心有不甘

在场四人均性情稳重,当然不会因此争执,然而气氛已明显不如方才融洽。

“且慢。”水无尘已然明白任逸绝的真正意思,她虽一开始没能领会,但如今知晓后,自不会顺着任逸绝的意来,“我与凤先生在如今的天魔寄体是否无辜这一点上确实略有争执,不过有一点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要是利用任公子来除去天魔,确实能救下魔母,却要累你魂飞魄散,那岂不是大大得划不来。”

水无尘微微笑了笑,笑容之中全无暖意,眉头微蹙,显然只是试图轻松气氛的故作冷静。

“我之所以赞同夺魂之法,是因为这是一个万全之策,可不是为了让任公子往里填自己的性命。倘若如此,不如再换个法子——”

任逸绝轻轻一笑:“呀,凤先生说得严重,倒将水夫人真正吓着了,这其实是没办法中的没办法,不过是我为人谨慎,喜欢先想好些许后手,难道我真的不要自己的性命吗?”

水无尘深深瞧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该叹息,还是该说些什么,她知自己无话可说,只好看向千雪浪。

千雪浪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淡淡道:“说完了吗?”

其余三人均是一怔,千雪浪就当是默认:“倘若算是说完,那明日就启程吧。”

“启程?”凤隐鸣下意识道,“休息不过两日,你又忙着去哪里?”

“无论是否夺魂,总要先寻人。”千雪浪倒是颇为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如凤隐鸣这般说得来去匆匆,“我等找上青渊,本为求援,现在求援虽是不成,但他有个好结局,也算得上一桩幸事,实无必要再多耽搁。”

凤隐鸣忍不住曲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天啊!雪浪,算我求求你!分明已修行到这种程度,能不能有时候体恤一下我们普通修道者的感受。你难道——”

察觉到自己语气过急,凤隐鸣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来,克制住了情绪:“你难道对任道友此举没有什么想法吗?即便……我是说,即便只是劝阻。”

千雪浪沉静地站着,似乎正在思索,三人齐齐望着他,均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好笑,仿佛三个愚人在等一块顽石开花。

可是不知怎么,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千雪浪的回答。

三人之中,任逸绝的感受要更为特殊一些,他当然明白千雪浪不会变,不——更准确来讲,千雪浪自然会改变,然而他的本质是绝不会改变的,这名高傲冷酷的无情道人一生只为大道,固然在短暂的情意之中犹豫片刻,可不过是证明他正一步步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那些情意,最终只会成为一位仙人残存的一缕旧日。

但,他毕竟还不是仙人,而是一名修道者,比凡人脱俗,又比仙人庸俗。于是任逸绝难免又滋生些许期待。

千雪浪凝视着任逸绝,忽然说道:“我相信他,自同行以来,他一直都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任逸绝望着他的眼睛,心里一动。

“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不代表就一定要去做啊。”凤隐鸣仍然坚持据理力争,“性命只有一条,纵然往后轮回转世,也不再是这个人,不再与这一切有关,总要多思变通才对。”

水无尘忍俊不禁,也不含糊,此时与凤隐鸣站在同一阵营:“说得不错,这样的念头想都不该多想,要是被策郎听见我与任公子这样狂性的赌徒在一张桌子上下注,只怕他要吓得当场晕过去。除去天魔之中,牺牲固然难免,可这与开头就想好了牺牲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千雪浪仍是轻描淡写:“如今天魔不在此处,也非明日就是危急存亡的关头,我不知你们有什么好争执的。”

他说罢,竟真撇下众人,飘飘然而去。

见千雪浪如此冷淡,凤隐鸣与水无尘下意识都看向任逸绝,生怕他心中难过,好在任逸绝只是静静看着千雪浪的背影,并没有什么极明显的反应。

凤隐鸣犹豫片刻,却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任逸绝,有些话的确不得不说,可有些话却是未必。

且不谈他自己实在没有心胸宽广到这般地步,就算有,又能够多说些什么?

因此最终只是苦笑一声,凤隐鸣也离去了。

倒是水无尘留在原地,玩笑似的说道:“就算要人家记得你,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

任逸绝故作讶异:“要人家记得我?水夫人怎会想到这方面去,难道水夫人自己……”

“我可没有。”水无尘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神色愉快地否认道,“你不必扯到我身上来,我在人间也不是白住六十年,有此猜测很奇怪吗?”

任逸绝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否认:“确实也有这样的好处。”

也有?这意思是不尽然是为了这个原因。

水无尘倒是谈不上惊讶,她只是略有些好奇这其中对天魔的恨意占多少,苍生又占多少,尽管结局不会相差多少。毕竟一个人若太重情,不管是倾向公道还是倾向私情,都是很难拉得回来的,要是两个都占了,那多说什么就是自讨没趣了。

任逸绝当然也没有告诉她任何事。

于是水无尘叹了口气道:“既然想得这么长远,想必你对魔母转世的下落是一清二楚了?”

“虽算不上一清二楚,但确实有人一直在为我查探……”任逸绝沉吟了一声,又笑道,“或者说,不是为了我,却能够为我所用。”

水无尘挑了挑眉,谈不上是夸奖还是讽刺:“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能未雨绸缪到这种程度。”她说罢,又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口吻太像责备。

她无意责备这个决定。

任逸绝道:“谈不上,我那时候也不曾想到兜兜转转竟会走到这一步。”

水无尘又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离开了,大概是即便如魔这般情意深浓的存在也无法理解任逸绝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自己则在树林间站了许久,才慢慢往凤凰巢里走去。

任逸绝在自然生成的绿草小道之中行动,他随意挑了个方向进入,四周静谧无声,唯有红叶渗出血一般的绮艳之色,在渗透而下的日光之中,光点跳动,宛如栖息一树欲飞的蝶。

他闻到了许多味道。

潺潺流动的泉水、浓郁的花香、干燥温暖的日光、还有些许泥土的潮腥。

看景与看人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若无这般多情的欣赏,人与景又有什么差别呢?

有时候,任逸绝实在好奇这一切在千雪浪的眼中是什么模样。

这时树林间传来沙沙响动,任逸绝微微一怔,起初以为是风声,随后却看见万红之中向他缓缓走来的一抹洁白。

是千雪浪。

任逸绝的耳中响起砰砰的鼓声,他起初听得茫然,而后听得懵懂,又很快反应过来,那擂鼓声是自己的呼吸,是自己的脉搏,是自己胸膛之中怦然而动的心跳。

“当日你在白石村中说,有一个会被我抛弃的人。”千雪浪忽然开口,“我那时候告诉你,还没有这样的人。”

任逸绝呆呆地应了一声,其实自他们俩在一起后,他已很少瞧见千雪浪这般模样,这般好似屈尊降贵与人说话的模样,也许是久违,他竟不觉得像初见时那样恼人。

“嗯……”任逸绝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有了吗?”

他觉得这样说实在有些蠢,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得不问。

千雪浪微微蹙眉,不快地扫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也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当时并没有对我坦诚,还会有一个被你抛弃的人。”

这句话自任何人口中说出,都难免带一点哀怨的口吻,偏生是从千雪浪口中说出,与其说是哀怨,不如说是指出不公。

任逸绝恍惚了一阵:“有这样的人吗?”

千雪浪给了他回答:“难道我不是这个人吗?”

这让任逸绝一瞬间哑口无言了,那种恍惚一瞬间从四肢百骸里悄悄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跟冷静,然而他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站在那里,感到一种隐秘的刺痛与愧疚的甜蜜。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夺魂的办法。”过了许久,任逸绝才开口说道,“天魔体于我而言不过是天魔的口粮,即便能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可是现在不同,我可以利用天魔体来重创天魔,这也许不是玉人期望的,却是我期望的。”

他说得没错。

千雪浪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其实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可与任逸绝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总是充斥着许多故事,热闹得叫他要找上许久。

任逸绝曾轻蔑过天魔的权威,纵然他们之间的实力悬殊犹如天壤,可谁也无法改变任逸绝的态度,叫他心甘情愿地屈服。

回忆涌上心头,在这熟悉之中,却掀起更多的过往。

昔日曾经发生的事,日后也将不断发生,这本就是人最为不受控的本性。

师父受到的魔考如今换了一种模样,再度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千雪浪闭上眼睛,觉得眼前似乎涌现出许多人的面容。

被亲人所困的崔玄蝉、逆天改命的师父、对自己所受苦楚全无动容却为挚友牺牲而感到不该的青渊、对选择全无憾恨却满怀愧疚的任苍冥……

再如何清楚明白,仍心有不甘,这即是人性的折磨。

第174章 难有两全

无论多完美的计划,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来配合,最为缜密的筹谋也只能预估可预料的突发状况,而难以防备突如其来的搅局。

不过这对任逸绝暂时是一个空谈,因为他正停在施行的第一步。

引魂这一计划说来其实颇为简单,总共只有两步,分别是找到魔母和控制天魔。

然而做成这两件事,却非要有一个前提——也就是要重现梦境之中束缚着青渊的古老阵法。

重现阵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也绝简单不到哪里去,千雪浪与任逸绝都曾在地宫与青渊的记忆之中看到过这一古老阵法的记载,对他们而言帮助不大,可要是落在醉心阵法的人手上,想来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因此,引魂之阵需要精通阵法的修道者,特别是需要精通阵法又恰好不像凤隐鸣这般于心不忍的修道者。

这对任逸绝和千雪浪或许是难事,可对水无尘绝对不是。

水无尘看着众人的目光,实在没忍住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就算有些事的确是事实,也没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吧。其实策郎他……”

尽管水无尘试图为九方策的心性辩解两句,然而深思熟虑了一番之后,她颇为坦然地放弃了:“好吧,算你们想对了,我想了一圈竟然也想不出还有谁比策郎更适合去做这件事。他确实擅长阵法,其本领实在用不着我夸口,至于品性方面——唉,从来只有我期望策郎对旁人别那么冷酷无情,还没有我担忧策郎心慈手软的时候……”

也亏得任逸绝给面子,没有当着水无尘的面笑出声来。

至于凤隐鸣与千雪浪二人,一个并不赞成这一举动,另一个则向来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自然是沉默以对。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许是丹鸟的血就如同红羽一般炽热,凤隐鸣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另外三人对于引魂计划所展现出的漠然,仿佛牺牲任何人也无法停下他们的脚步。

真是荒谬,任逸绝对自己的性命都当做筹码,仿佛为了诛魔就能够泯灭人性,在他身上,凤隐鸣瞧不出半点恐惧与忧虑,仿佛生死对他毫无意义。

水夫人虽感伤怀,但始终没有打消这个念头,至于千雪浪……千雪浪……

趁着水无尘与任逸绝详谈记忆之中的事情,凤隐鸣忍无可忍地起身来走到另一边,他看向千雪浪,不必多言什么,不多时两人就已往外走去。

任逸绝顿了一顿,看了看他们二人身影,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继续跟水无尘谈起来。

“雪浪。”凤隐鸣欲言又止,他静静看着千雪浪的面容,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在意挚爱之人,本该是一种不需教导的天性,然而这份天性被千雪浪冰冷地束之高阁,任逸绝竟也欣然接受。

这实在是荒谬得不能再荒谬了。

认识千雪浪至今,凤隐鸣直到此刻才真有些许后悔,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事情,然而其中最没有必要的大概就属劝导自己心爱之人该如何去正确地爱一个人,去在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