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留
综合以上三点,即便隐隐觉得此地估计还另有隐患,但秋亦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他奋斗几天,很不熟练地拾取枝条,在灵树上筑起了一个巢穴,就这么住下了。
一年、两年……一切风平浪静,先前的担心仿佛勉强能放下了。
秋亦从练气境晋升到了金丹境,胃口亦是水涨船高,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一枚灵果能吃撑,到能日啖一树灵果。
虽然已经辟谷,但妖兽的饥饿感比别族更甚,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嗜血天性,让他们习惯厮杀猎食,以对手果腹并汲取灵气。
若是有足够的灵石,或许能不在意此事,但灵脉灵矿难寻,少数暴露的也都被大妖兽占据了,与其费功夫折腾寻找,不如直接选择性价比更高的捕猎和寻找天材地宝。
三两下吃净最后一枚灵果,秋亦将果核推到地上,振翅飞离此处,去寻找新的食物。
他离开后许久,周围原本就不多的妖兽更少了,只片刻,虫走鸟飞,生灵近乎于无。
湖里渐渐浮出一道巨大的阴影,“哗啦啦”,水珠飞溅,影子破水而出,颇感兴趣地轻轻碰了碰树上那奇形怪状的鸟巢。
……
今日又是一番厮杀,秋亦唤来流水,洗了洗染了脏污的身躯,又唤风来吹干羽毛,而后叼着战利品灵植飞向巢穴地方。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树木参天,幽暗深邃,白雾时而散开,浅淡如霜,晚风拂过,一片沙沙声。
落至巢中,秋亦放下今日收获,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太安静了。
除了风声、落叶声、潺潺的水声,其他声音完全消失了。
“哗啦”。
如镜湖面碎裂,水珠迸溅,巨影破水而出。
那是一条极美丽也极巨大的鱼,说不出来品种,只见一身光彩鳞片仿若流银浇铸而成,鱼鳍宽而飘扬,似月华捏做的纱,边缘却有刀锋的锋利,冰冷而危险。
秋亦见过形形色色许多妖兽,善于魅惑的精怪也难以蒙蔽他。
可今日不知为何,偏偏觉得眼前的存在实在好看,一时仿佛被蛊惑住一般,看得入迷,心里甚至模糊产生了想要结交的念头。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冷漠而充满压迫感。
秋亦正迷迷糊糊,没来得及飞走,竟就这样被对方一口含住了!
第227章 凤凰祖地(四)
远看去,坚实高大的树木林立,似黑云般重重叠叠,雾霭深深,草木上饱缀露水,粗壮坚韧的老藤交错,拦住去路。
向前千米,有一片方几里的空地已经被小心地清理了出来,其正中,咕咚咕咚,一株灵植鼓动着,仿佛龙吸水一般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其叶片与经络起先为干瘪模样,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呈现一种水盈盈的姿态,神光萦绕在四周。
六阶灵植,泽雨藤苗,其一旦成熟,结出的果实对于善于御水的妖兽有妙用,枝叶则正好相反,可以反哺所有不修御水一道的妖兽。可以说全身都是宝。
如此宝物出世,四面自然早就有妖兽虎视眈眈守候着。
边缘一棵千年老树,水桶粗的腾蛇缠绕在树干上,摩擦游动间,铁木咯吱咯吱作响,裂纹密布;
土丘上,虎头豹身的妖兽呲一口铁牙,涎水滴答落地,腥臭难闻;
几十米长的千足虫窸窣爬动,顶着一身赖皮的□□肚能吞鼓。
四头分神境大妖气息放出,牢牢把持此地,令所有同样对泽雨藤苗有所觊觎的小妖兽只能望而生畏地退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瞬间,本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更重,没有修神识心法的妖兽也难看清里面情景,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它们能感知到充沛的灵力与水汽萦绕——泽雨藤苗已经成熟!
电光石火间,癞蛤蟆先动了,它“呱”地鼓鸣一声,声音震得四周地裂,同时舌头唰地弹出,眼看着就要触及泽雨藤苗,一线光利落斩过,“噗呲”,血弥漫,半截长舌惨然落地!
是谁?是哪一个?
癞蛤蟆心中愤怒,感知灵气变化,最终将目标锁在腾蛇那边。
它晓得这厮修了风道,想来刚刚砍了它舌头的就是风刃!
不管怎样,“呱!”
把东西交出来!
癞蛤蟆身上毒液流动,毒瘴瞬息变为箭矢,它一蹦而起,越至腾蛇那边,“砰”的一拳揍出!
与此同时,虎头豹身的妖兽与千足虫也一并扑上。
腾蛇原先正与真正抢了泽雨藤苗的妖兽缠斗,猛然间猝不及防被重击,一口血猛然喷出,只想骂妖。
打我干嘛!打千足虫啊!它才是抢了泽雨藤苗的那只!
它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绝饶不了对手,血盆大口一张,当即反咬回去。
四者扭打撕扯成一团,地动山摇,树林震颤,到底一蛇难敌三妖,腾蛇很快被揍得奄奄一息。
也就在此时,雾气被吹散去,腾蛇余光霍然瞥见一只丁点大的雪团子立于枝头,叼着泽雨藤苗,头歪歪,黑眼睛水汪汪,灵动得很,仿佛在看好戏。
好啊,原来是你拿了宝物!
眼看雾气又聚拢,腾蛇立即长嘶一声,引其他三妖一并看去。
哎呀,怪天公不作美。
秋亦展翅飞跑了,那腾蛇和千足虫却速度奇快,一路穷追不舍,穿过雾气弥漫的深林,又穿过波涛滚滚的江河,竟然还不罢休。
时至此,秋亦、腾蛇、千足虫全都快把气力耗尽了,说时迟那时快,“啾!”秋亦忽呼唤一声。
天际霎时游来一条大鱼,行于空中,仿佛游于水中,风云变幻,秋亦轻巧落于他背上,先颇为依恋地蹭蹭对方,啾鸣几声,然后转过身来,挺起毛绒绒的胸脯,相当嚣张地看后面不停冒热气的腾蛇与千足虫。
再见!
一鱼一鸟远去。
腾蛇无能狂怒地“嘶嘶”几声,游入山涧中,“轰”的一声,千足虫重重撞碎巨石,亦是没入林间。
……
鱼鸟回巢,虞观变幻至更方便的人形,雪白长发垂落,有些懒散地捧着秋亦,忽而伸出指尖,轻轻一推,把秋亦推得仰倒,露出爪子和绒绒腹部。
秋亦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虞观:“贪玩。”
秋亦不肯认这个说法,翻过身来,将泽雨藤苗的果实啄下,用爪子推推,交予虞观,然后啾啾叫了一串,辩解说都是天气影响、都是风作怪,不然他才不要虞观来接。
对方随意将果实放到一边,眼眸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慢吞吞地拂过秋亦脖颈处的羽毛。
实在是舒服。
秋亦窝在他手上,一开始还提起劲用喙去含含对方手指做游戏,后来享受得几乎摊化成一团雪泥,眼睛眯起,只偶尔非常黏糊地用侧脸贴贴虞观掌心。
指尖在翅膀处停下,虞观又捻开秋亦的羽毛,翅膀边缘的黑羽在他指腹上散开,每根羽枝脉络都清晰可见。摸完双翅正羽,又抚上绒羽。
这样被摸羽毛总有点怪怪的,好像一寸一寸被摊开细细看了干净,秋亦心里有鬼,又不是很想离开对方温暖的掌心,便在虞观掌上翻个面,只留给他一个冷酷且胖墩墩的背影。
正方便了虞观摸摸这只冷酷雪团的尾羽。
他动作实在轻柔,细致到了极点,但这又不是够温柔就可以忽略其他随便乱摸的地方。
秋亦抖抖,又抖抖,总感觉难为情,连一会儿也没撑住,赶紧振翅飞到一边的枝头去,低头抱怨他:“不要随便乱摸呀。”
虞观微笑:“你的尾羽真的不换吗?”
“换下的羽毛不都送你了嘛,”秋亦道,“尾羽到现在都没换过哦。”
虞观眼底有几分遗憾。
秋亦嘀咕:“我说拽下来一根送你,你又不要。”
尾羽可是求偶用的,虞观老是索要,秋亦几乎以为他喜欢自己了,可鼓起勇气几番拐弯抹角地试探,虞观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简直令鸟生气和忧愁。
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回想起送巢(虽然不好看)最后被送回礼新巢、唱歌求偶结果只得到好听的评价等接连遭受打击的经历,秋亦又有点生闷气,瞪了半眼虞观,又觉得他很不顺眼了,心想,你喜不喜欢我和我喜不喜欢你又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不碍着什么。
于是哼了一声,叼着泽雨藤苗便回到巢里吞食炼化。炼化完,也差不多该化人了,到时再好好去想这事。
至于为什么会发展成眼下情景,实在是说来话长。
当初那个夜晚,巨鱼忽然从湖底跃出,将秋亦含在口中,秋亦几乎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原来鱼和鸟不是他想的那种毫不搭边的关系,原来鱼会吃鸟。
太可怕了。
可秋亦没有死,对方只是轻轻含着他含了片刻,似乎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小,一口就能吃掉,僵了片刻,又恋恋不舍地把他吐了出来。
秋亦一身羽毛都被打湿了,从一团缩水成了一小团,黑眼睛里透着迷茫,可怜兮兮地坐在石上,身体被晚风吹得一颤一颤,不懂对方是不是嫌他肉少、不够塞牙缝。
至于为什么不逃……对方的境界比他高,秋亦只是柔弱无力的金丹境,对方却是分神境。
逃也逃不掉。
秋亦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巨鱼开口责怪道:“你吃了我种的灵果。”
怎么能算是你的呢?灵木明明天生地养。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情绪,秋亦心里委屈地直嘀咕。
他开始后悔一眼认定对方是只好妖了。
彼时秋亦还没有炼化横骨,心中虽有些无由头的委屈,面上却不输阵,冷酷看对方,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地啾啾叫了几声。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还是一只看着软、骨子硬的肥啾。
对方思考片刻,不急不缓地说:“你留在这里吧。”
“啾?”
然后呢?
“灵果随便你吃,我会捕猎,也收集了一些天材地宝,你……”冰冷的声音逐渐带上浅淡笑意,“你以身还债吧。”
秋亦歪头,大脑宕机,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当即大惊失色,炸起一身羽毛,翅膀扑棱飞起就想跑。
理所当然地没能跑掉。
好在后来相处中,秋亦发现,这只名为虞观的大妖说的“以身还债”只是普普通通地说说话聊聊天而已。
几乎没有几天,秋亦与对方成了相当要好的朋友。他们之间差别甚大,单体型那就有天壤之别,但脾气观念一投即合,竟然连生活习惯都不需要花时间磨合。
好像在相遇之前,他们就已经结识了数不清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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