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留
好像可以看到他思考、提笔、落下字迹的模样。
他写:“愿秋亦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但是,为什么会有被抹去的痕迹。
那人指尖拂过,抹去了字迹,才又提笔写完这行字。
手不知为何有些颤抖,秋亦哆嗦着,指尖同样拂过那行字迹,不自觉地战栗,甚至感到恐惧。
曾经被抹去的在此时终于浮现。
一开始写的是,
“愿长相伴,见他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师尊真的很喜欢他唯一的弟子。
像是捡到了世上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宝物。
第255章 岁月河(一)
百年时间终至。比白面团所料的要好点,散修们来了最后踏上火种的共计怀着或忐忑、或难过的心情,十万多修士被接引至火种灵舟,又被送往鬼世。
除了最后的落幕与受益,对于修真界来说,那场交锋的一切都太过遥远,修真界众生很难感受到什么,对他们来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如同雨后一滴露水。
露水顺着草叶滑落,除了盯着草叶的生灵、被露水打湿的生灵,其余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化。
所以自然的,火种灵舟上的修士们满心以为自己要成为对抗一界重要战力,大概率不能活着回去了。
有人不在意生死,但随着不断靠近鬼世,更多人还是心里沉闷压抑,抹上阴影。
在场不少人都是因为种种原因“替”上名额的,对于秋亦,整体支持程度确实是比那些直接逃了的修士要高,但也高得有限度。
秋亦这么一出实在是有些强逼修士作兵出征的折磨人。
三花猫随意趴在一片云上,摇着尾巴看着这些修士,皮毛上多出了不少黑斑。
秋亦压住它的挣扎,让它吃掉了无比厌恶的鬼世的世界意识,于是它活了下来,连灵智都被蕴养回来了不少,现在智商约莫相当于十来岁的孩子。
它将负责此次行动。
如今的鬼世与火种彼此链接,传送不过也就是片刻。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修士们做好了离开火种的准备。
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来都来了,他们也做好送命的准备了,只是希望这一切都值得。
就在此时,三花猫忽然开口——
它的声音落下,一息安静,所有修士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涌现出惊愕与狂喜。
“鬼世资源气运任由我们争夺?”
“鬼世仙境已死、高境力量被削!?”
“交战时能自由传送回到绝对安全的火种?”
“滴答”。
那滴露水化为瓢泼大雨,迸溅倾洒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修士都清醒意识到了一点。
——这哪是什么血肉磨盘,这分明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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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压岁钱、生辰礼、平时随手塞的零碎东西整理出来,秋亦挨个数过,多是平常的东西,甚至能见到那种泥塑小人偶——完全是对待小孩一样!秋亦谴责这种行为。
至于心态,或许因为日子很长、也或许因为反正以后自己东西都要留给弟子……
秋亦又不是他,他完全搞不懂对方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完全被迫成了某人的杂物架子。
“真是的……”他垂下眼眸,忍不住抱怨埋怨。
不重要的东西,可以丢掉,也可以烧掉。
本来以为走到这一步,心情应该会很平静,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还是犹豫了一下。秋亦笑了下自己,看着火苗从掌心冒出,颇为爱惜地一一拂过桌上的那些物件,焰火舔舐,还是烧了干净,掌心只剩下一捧浅浅的灰。
秋亦吹走这抹灰,又算了算,果然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已经做完了需要做的事情。
接下来……
秋亦起身,取剑佩好,走出这间临时的住所。
正是山巅,放眼望去,已是暮春,但世上青翠颜色不减分毫,夏日的热烈隐约显现。远方天碑伫立,在这方世界走向死亡前,它将永远作为纪念碑矗立。
身后的建筑飞雪般散去,秋亦的内心一片澄然。
风在中洲掀起绿浪,一片沙沙声之间,秋亦忽然转头,开口道:“出来吧。”
窸窸窣窣,白面团、糖葫芦、小银蹑手蹑脚从一片树丛里钻了出来,小银甚至抬着一方鱼缸,里面红鱼游曳。
秋亦隐了行踪,它们是收到了其他友人的通风报信才过来看看的。
红鱼呆滞地吐泡泡,不能理解这些对话,糖葫芦和小银满头雾水的迷茫,白面团则隐隐能猜到,正因为能猜到,它内心更加煎熬。
“不要去了。”白面团弱弱道。
秋亦笑了下。
他收回视线,遥望远方,站在群山之巅,万里晴空,白的晃眼的日轮之下,遥远的梦境好像远去。
“我修行万载,从练气到如今,时间虽短,经历却也可算得上丰富。”
狂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秋亦从沉默疲惫的样子逐渐变得语气张狂轻骄,目若朗星,意气风发,他笑道:“可如果他不在身边,这千万载,一切都没有意义!”
白面团来到他身边,声音又微弱了许多:“……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结束这场捉迷藏,”秋亦笑着,叹自己的愚钝,“我早该想到的。”
——“据说捉迷藏有个必胜法。”
——“就是只要躲在高处就不会被找到。”
——“不会被找到?”
“不会被找到?”秋亦也这样问道,目光望向苍穹,岁月与时光的河平静亘古,不为人世悲喜动摇。
当然不是、当然会被找到。
这场捉迷藏,秋亦不想再继续了。
“可是这条路风险太大了!你会死的!这是一个死局!真仙位格尚不能全身而退,你这是在无意义地送命!”白面团大叫。
“我什么时候怕过?”秋亦道,“你这么担心,我们打个赌吧,赌他到底会不会心疼我。”
他完全是在开玩笑,事实上哪是虞观心疼不心疼的问题!
“你走不到那里的!就算真的能走到那里,你也会死的,你背不起那些因果!”白面团哀泣着流下眼泪,很难以想象,它这样的生灵也能有泪水,“你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何必冒险,你炼化虞观修为,稳稳地可入仙境,到时候一样可以去岁月长河……”
即便红线烧断,曾经属于虞观的修为道行灵力依然喜爱秋亦,秋亦完全可以炼化……
它还未说完,“咔嚓”一声。
耳坠碎了。
——秋亦将它碾碎,烧却,于是一切散去!
他回答白面团道:“那他就真的回不来了!”
“唰”。
昭时剑出鞘,盈盈的银色,晃动的景象好像也透露了主人的好心情。
“这条路我必须走,我要成仙,我要带回他,我什么都要,不然我不会甘心的,”秋亦对它道,“如果我死了,我葬在岁月长河之中,我会将灵力送还天地,至于气运,到时便由你送给最接近仙境的修士。”
白面团说不出任何话,艰涩地点头。
糖葫芦和小银心头猝然一跳,“铮——”,时间变得漫长,一瞬也好像一生——秋亦斩出一剑。
那一剑真再寻常不过了,与少年初得木剑时斩出无疑。
然而大道至简,不需要再多的花哨,一剑出,致虚极,守静笃,万物破开间隙。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为半面白日半面黑夜,不知从何而来的潺潺水声忽然变得惊雷般轰鸣,万千生灵在流水间挣扎或欢呼,仿佛巨大的乐曲震颤五脏六腑,却丝毫不敢眨眼睛、分走片刻心神,因为命运的支流、岁月的河流显露它的真面,仅仅是片羽便足以震慑任何生灵的心神。
秋亦也为它失神。
师尊为什么不说这个选择?是心疼吗?
思想虚浮而混乱,他又想到:
你不想要我死,但你现在管不了我了。你道我为变数,我的轨迹在你的意料之外,这一次你有想到“变数”的选择吗?
狂风吹得白面团它们几乎睁不开眼,勉强维持住身形,努力睁开的瞳孔中,秋亦持剑,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直觉冷静地敲响警钟,预感依然极其准确发出必死的警报。
——“以后再有类似的预感,无论是什么情况,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犹豫,直接避开危险。”
——“嗯。”
过往与现实交错,秋亦脸上漾起笑容。
反正他叛逆不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今天这样一回也没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轻快地踏入这道岁月的河流,好像全然忘却了危险。
于是安逸的环境不在,一瞬之间改天换地,星河在头顶亦或者脚下滚动,奔腾不息的命运与光阴咆哮着扑打而来。
一意孤行向前去,它们会将他永远留在这里。
但想要改变既定的事实,总要付出什么的。
——“我也可以为你而死。”
——“……不必如此!”
如果可以重来一回,秋亦可能还是会那样说。
不要提生死,那太夸张了,叫人害臊和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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