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没有。”谢逢野摇摇头,“我本来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多谢啊。”
玉庄嗤笑道:“你很喜欢打听你兄长不告诉你的事情。”
“秘密嘛,谁不喜欢。”谢逢野摆手向孙祈成,“天道如今顺着江度的诅咒把人害到这般,道君总该管管。”
“冥王可知,为何江度对于昆仑虚里那些妖怪,恨到这般,竟下如此诅咒?”玉庄反而问他。
谢逢野刚想说“关我屁事”却被成意重重地捏了手心,随即改口:“愿闻其详。”
玉庄又把话抛给药仙:“不若你来说说?”
这个场面着实诡异,在场四个在不世天又仙篆的。
药仙孙祈成瞧着最老最为沧桑,可是在玉庄和成意还有月老面前,他却是年纪最小的。
且玉庄如今一副小娃娃的模样,随手一指把问题抛给了老头。
怎么看怎么诡异。
“江度若是那种疯到不讲道理,且爱很随意的魔头,我们估计都不会头疼到现在。”玉庄看向成意和谢逢野,“你俩应该知道的吧,江度讲道理,很讲道理,也很听规矩。”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说说吧。”
当年追随入昆仑的妖怪,确有真心跟随月舟避难远离纷扰的,但这类……
“江度都把他们杀了。”玉庄说,“江度不会容忍月舟身边有真心追随的,他很嫉妒,那么第二种。”
他扫眼看了一圈在场几人:“当年化魔非他一人之力,自有帮手,而那些帮了他的妖怪临时倒戈背叛,为了怕死而进了昆仑虚,江度自然不能让他们好过。”
“所以。”谢逢野总结道,“你是想说月舟带着一群魔族叛徒进了昆仑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玉庄神色忽地冷了下来,“难道他一个上古神仙,能生生从三界之中撕开一处地方的上古神仙,会解不开他身上那些浓雾诅咒,任由自己身体日夜被蚕食?”
“他就是知道得太晚,又理不清和江度之间那些纠葛,算不了是非,说到底,最不能原谅的还是自己。”玉庄说这句话时,身后的南絮狠狠地抖了一阵。
而他们,玉庄一语带过在场的问花妖和听夏妖,“他们祖宗手里可都有神族的血,你现在问我论功过是非,我也说不明白。”
“至于药仙府,难道你师父魂归天地时没告诉你,为什么连你们也被诅咒了吗?”玉庄说到这个时,一改先前的温和,面上尽是冰冷,“若非你家祖上当年不肯给药,江度何以化魔?!你现如今同我讨要说法,本君问你,我那些挚友生死别离、互相诅咒痛恨之时!我可找谁去要过道理?!”
“玉庄……”成意终于开了口,他拦在药老面前说,“冷静些。”
作为不世天出尘端方的道君,玉庄鲜少这么声嘶力竭过,更没有这般失态过。
他苦笑着揉揉脸:“我冷静得够久了,小玉兰,如今若是江度和天道联手起来,我们或许都没下一面了。我就是觉得,偶尔发一下疯,很痛快。”
玉庄的目光越过成意肩头,盯着孙祈成,忽而笑了:“若是今日不见你还好,说起来,这么千万年,你们药师府可是规矩挺好,凡是谁上门求药,都不给,越是关键越不给。”
谢逢野不解:“是说我百年之前?”
“何止。”玉庄冷冷道,“在场的,沐风当年为了阿净自愿成为堕仙时,这小妖怪也曾求上药仙府,让他们给一粒丸药,好歹叫沐风忘了,药仙府没给。”玉庄又指向谢逢野,“当年你为了重塑玉兰身体,险些丢了半条命,司命也去求过药仙府,他们还是没给。”
“你问我要说法?”玉庄把视线钉在孙祈成脸上,“本君今日便说个痛快,江度可是曾经明说过,若非你们药仙,他也不至于药石无医走投无路,最后入魔。”
“药仙?说说?什么药,为何当年就是不能给!”
谢逢野听得眉心猛跳,他还没收回来作为龙神时候的记忆,实在不晓得江度为何入魔,听了这话像是被重石猛地拍进地里,那场害得无数人撕心裂肺的苦战仿佛被摊开到面前,血淋淋地露出一个角。。
他转头问孙祈成:“给什么药?为何江度要入魔?”
孙祈成面若金箔,嘴唇嚅啮着说:“我不能讲……我不知道。”
第81章 花月
“什么叫你不能说?”玉庄额头青筋鼓动,“事到如今,你们药仙府非但不站出来承认,还要闹到本君面前,说你不知道?”
“小玉兰你别拦我!”他绕开成意的阻拦,两三步跨到孙祈成面前,顺便挥臂指向身后的阿净和南絮,“你瞧瞧他们,这些娃娃哪个本性不纯良美好?”
“你可瞧瞧他们如今的下场了?!“
“药老,做人也好,做神仙也罢,怕是不能这么自私吧。”玉庄收手臂回来,“你心知本君今日为何而来,当年江度能因那药入魔,可见那物件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如今既是他有复起之风,为何不能以此来给他作为限制?”
“还不肯说吗?”
最后这句话,玉庄几乎是咬着腮帮一字一言地往外挤出来的。
“你活这么把岁数,还分不清是非轻重吗?”
若说方才那是玉庄急而怒言,此番再这么咄咄逼人,已损了不世天多番颜面,饶是谢逢野这般不愿插手的神仙都瞧不下去了。
谢逢野跨步向前拦住他:“玉庄,不好用之前那场恩怨来为难后人的。”
此举分明是谢逢野伸手去把人拦住,却不料道君忽地以更大的力气捏住他的手腕。
玉庄那双圆眸此时饱蘸怒意,默不作声地盯了谢逢野半天才将将灭下去了点,里头那天冲天而烧的火苗稀稀疏疏地化为火点子。
最后,道君抿着嘴低下头,长长叹过一口气。
“你说得对,前辈恩怨如何,终究是我们没做好,事到如今还用这些去怪罪后辈,可见更是自己无能。”
他此番受到天道反噬,连带着身形也一并缩小了许多,整个人还不到谢逢野肩膀高,再仰头看过来,莫名递送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心酸过来。
谢逢野眼底一痛。
这可是不世天那个最骄傲的道君啊……
他回掌盖在玉庄手背,成意也轻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来得及。”
玉庄回头瞧了小玉兰一眼,这才点了头。
三人这会贴得近,正好后头的孙祈成也被道君方才的气势憋得蹦不出话来,谢逢野便趁着现在问道君:“天道如今这样罚你,那到时候你……”
他还是没能问得出口。
毕竟当时沐风被这狗屁规矩罚得像个痴傻之人的模样他还牢牢记着呢,这会对面瞧着玉庄的模样,当真问不出口。
“你想问我可准备好了?”玉庄反问道,然后又自问自答地说,“我早和你兄长说好了,届时不管是雷劫还是如何,青岁会在旁边替我护法的。”
“上神。”玉庄又这般唤了他,带着许多沉重肃穆,“青岁这么多年一直在查你们龙族之祸,还有当年你分明已然是身死魂销,以至于我带着你的……”他猛地闭上了嘴巴,似是现在心中将那两个狠狠嚼得稀碎,才开口念了出来,“你的尸身回去安葬,上头确实没有任何灵力波纹了。”
“我觉得龙族之祸……”
玉庄说到这处,眉间皱起几痕难耐的痛苦,也就是这个时候,似乎那个身在天上指挥风云的神仙才重新回到当年。
不用像现在这般凡事都要他自己抗,真出了什么岔子,连找人商量都做不到。
谢逢野复又拍拍他的手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自天地形成,灵力涌动于各处州府,随后得道者成神为仙。
其中各得缘法者众,例如龙族,乃天生地养吸纳万物之灵力所化,虽说无父无母,可向来喜欢将相近之间出壳的小龙视作兄弟姐妹,再交给族中长者抚养,代行父母之责。
而万千年来,龙族身份大起大落过,因着上古龙神成意之举,此族才脱离灵宠身份一跃成为天上地下尊贵的种族之一。
而龙族为了血脉纯净,向来不允许族人同他族诞下血肉,可凡事都有例外,恰如银立那个蛟龙族,可他们生来便入妖道,可见惩罚之重。
但即便如此,也逃离不开灭族的惩罚。
再加上天上地下唯一一个蛟龙族遗孤银立前不久才被谢逢野亲手送走,此后……
“天上地下,就剩我和青岁了。”
谢逢野说:“道君是想提醒我,当年我族之祸,或许同我有关?不然月舟何以非要救出我和兄长?”
“嗯。”玉庄严肃地点过头,“当年祸手至今未得查明,月舟护你自然情有可原,毕竟你是龙神转世,可是其他龙族岂非无辜?他们今日因这问花妖一事讨要说法,难道你冥王殿不是受害者吗?”
“你们。”玉庄又将凌厉目光指向孙祈成,“你们又可曾听冥王殿要过什么说法?”
药仙自然是哑口无言以对。
这话说得倒叫谢逢野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他从有记忆开始,人已经跟着青岁和老怪物一起被带到了不世天上,对于那座存在于他人口中的故乡,那方颜色模糊的缥缈仙岛。
实话实说,他很难讲还带着什么感情。
可现在不论是谁都要让他回想一下当年之祸。
回想什么?
屁都想不起来。
按照玉庄这么个说法,谢逢野听见龙族之祸应当先感念族人惨死,最后再义正言辞地声名自己一定会和青岁好好联手,找出当年罪魁。
可天生地养万物灵力凝聚出来这条龙的时候,并没有让他生出宣软的心和慈悲肠子。
是以冥王对于这些所谓亲情乃至恩念,总是比旁人有多一份的冷漠。
总归谢逢野出了幽冥之海再掌管幽都这么多年,唯一一点也就反思出这种东西€€€€他就是个冷心冷肺的怪物。
何况,便是司命那挨揍了几百年的友情都是珊珊报告的,真要没收回记忆的谢逢野同万千年前一样,将玉庄当做挚友看待。
这即便说出来也太敷衍。
他只好转口问:“若是因为当年江度求药无门,才因此怀恨在心,让药师府受诅咒,那这又关……问花妖什么事?”
“何况就你先前所言,若是问花妖乃诚心追随月舟入昆仑虚,按照江度那个妒性,早该把那一族都灭了才干净。”
“可是……”谢逢野沉思低吟,“老怪物就算言语时常犯浑,也是个拿得住是非的,那些妖怪若是真参与过当年仙魔一战,又怎么可能只为避难,老怪物就给他们留在昆仑虚。”
毕竟,从本质上来说,月舟也是神族。
玉庄听着“老怪物”这么个称呼,神情讶异:“你现在还这么叫他?”
“嗯,喊习惯了。”谢逢野满不在乎地说,“只是如今,我和朱柳算得有几分交情,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既是药仙寻求说法,我想,不管怎样,还是要彻底溯回到当年那场祸事,江度为何入魔?月舟又为何要让这些妖怪带着被诅咒的命运也要带他们进昆仑虚。”
谢逢野说罢,向玉兰使了个眼神,让他先去看顾一下南絮,后者很快悟意。
之后他又转向药仙:“为何不能说?我当年在不世天上救神木险些丢了半条命的时候,你讲那是青岁安排,这我认也不会在因此怪罪你,如今谁不可怜,既然江度要的那个药是关键,为何不能说?”
孙祈成沉闷闷地呼吸过几回,忽地抬头:“我药仙府,凡是传任给下一个药仙,都会告知这个秘密,继而结下死契,若是说出,则药仙府上下尽数灰飞烟灭。”
“这么狠?”谢逢野眯着眼问,“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
孙祈成摆了摆头,玉庄冷笑着说:“因他祖辈入魔,自是没脸皮再说。”
他说完像是跟自己赌气一般,猛力抽出腰间的折扇乱摇,像是不再做些什么,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就要不受控制了。
谢逢野静着声看他这些动作,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总归玉庄今天实在是太过真性情了些。
可是稍有年纪他当年,为了救玉兰出天界受了江度当胸一剑的样子,向来那场昆仑晶莹雪之中的挚友欢歌,恐怕对这个孤身行走流云间千万年的道君来说,早已成为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了吧。
若非如今南絮祸起,或许玉庄都没能有机会问问当年所为何事。
这或许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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