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和月老互换工作后 第94章

作者:术子佚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成长 逆袭 玄幻灵异

弦落之时,周身景物被骤然带入漆黑,他脸上还带着温热的笑意,稍微往冥王那边靠了些:“谢谢。”

疾风掠过谢逢野脸侧,撩拨鬓边发陡生微痒,柔柔地蹭着耳畔,稳稳当当地把这两个字送进耳里。

谢逢野听得分明,却还是故意问:“你说什么?”

“你能帮我挡了这诘问,却没拦我大哥的,分明就是有意让我可以看见。”

谢逢野昂首不做回答。

俞思化笑得更开了,“我说,谢谢你。”

谢逢野梨涡含春,正正地望向他:“客气。”

两人并肩待到风停,才看见周身疮痍一片。

墨夜悬顶伴着呜咽长风,几只寒鸦掠过尸海,月挂中天,像盏死寂而凄然的灵灯。

冰河在旁一直封冻到了云天尽头,上面横尸遍地,血染长川,那些身体或是手足残虽,或是身首分离。

此境天地为堂,八方哭灵,状如地狱。

伏倒在地这些身体,已然瞧不出原本面貌,血淋淋地,竟是全无外皮!只剩血肉断骨被丢弃于清月之下。

面前种种惨烈得难以平静而看,俞思化猛吸一口气,眉间蹙起轻壑一沟,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谢逢野。

“这是……”

谢逢野看着两步开外的尺岩,轻声说:“人间终年动荡,妖界亦然,凡有乱事,便要拿无辜性命做祭。”

“不公之事,会发生在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神语生死,听上去是那么无奈。

俞思化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尺岩,便见那个身穿铁甲寒链的妖怪,头顶和手臂处露出那些坚硬如针的皮毛,都在寒光中泛着轻微的颤。

族人尽屠,此等往事于旁人而言不过茶后闲聊几句,于他却是深埋心底挥之不去的梦魇。

旧景重现,尺岩倏地红了眼眶,喉咙忍不住漫出几声呜咽。

梁辰无声走到他身后,虽然面上没甚波澜,却低声告诉:“都过去了。”

尺岩深深呼吸,连着点了好几回头,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一般,才哑着嗓子粗粗地“嗯”了一声。

北川之外,曾经有妖族群聚,名为望山,其族熊首狼身皮厚毛硬,出众者獠牙可长数尺似要顶天,因相貌实在可怖似以人为食,是以所居之境再三向北迁徙。

实则此族热情非常,性情敦厚,从不记恨被人驱赶之仇。

“你好啊。”冰凌山路上,尺岩正背柴回家,冷不防被人叫住,茫然回望,最终才在树上看见一个被网兜牢牢捆住的小胡子男人。

那人见他抬头看来,努力地动了动手脚,却成功让束缚住他的网越捆越紧。

小胡子笑得有些勉强:“如你所见,我被困住了,这位……兄弟可否略施援手?”

尺岩倒是很快将人放了下来,又忍不住上下打量。

他听过山外有种瘦弱的动物,跟他们一样双脚行走,叫做人。

但也听过那些人很怕他们,凡是见到必要撒腿就跑的。

却没想过还能有人这般微笑以礼相待,尺岩瞧得很是新鲜,又看他瘦手瘦脚,只有头上有几撮花白毛发。

尺岩心中嫌弃:“这个人好丑,连毛都没有。”

被他直白地看了半天,那小胡子只说:“我原想进山看雪,不料山深路滑,又见雪松苍翠难免心生向往,一时难知方向。”

尺岩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如实说:“听不懂。”

“……我迷路了。”

彼时天色已晚,尺岩看面前这人瘦弱不堪,干脆将他一并带回族中,大家用好酒好肉招待远客,谈欢至风起雪来之时。

尺岩那天很高兴,喝了许多米酿,早早地就醉了过去,半夜口渴难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找水喝。

他住的地方临着外间一条宽阔冰川,这会天寒地冻,连那条长川都被动得坚硬无比。

夜已过半,他举着陶罐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爽快,正要闭眼摸回床榻去继续睡觉,却无意瞥见黢黑冰川上绽出点橘红光芒。

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小胡子,正举着火把在冰川里摸黑走路。

此时雪寒风凌,河川之上更是冰洞横生,稍有不慎一脚踏错都要摔个骨碎。

这么弱小的一个人可不该摸黑乱走,要是摔了那可了不得。

尺岩急急丢下盛水的陶罐,冲出屋去,也顾不上走什么石梯栈道,手脚并用地攀树折枝跳下去,往那点光亮急急奔去。

他向来是族中最勇猛的,若是尽情奔跑起来,谁都比不过他。

可此时脚掌刚刚踏上冰川,心中就忽地生出许多奇异之感。

那近在眼前的光亮像是怎么也跑不到,手脚越来越沉,脑袋也晕乎乎地,瞧什么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

最终他还是跑到了小胡子面前,短短一截路,让他跑得精疲力竭。

“这里……危险。”

他是用尽全力挤出的这句话,眼皮似有千斤重,抬一下都十分困难。

小胡子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对他的到来表示什么,而是继续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手执朱笔,目不转睛地在冰面上画着走势奇异的线条,或圆或方,最终连接在一处。

小胡子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抹去额上汗珠,转头朝地上的那具临近昏迷的兽身说了句话。

尺岩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意识朦胧,手脚麻木如坠冰窟。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些朱笔绘成的线条猝然绽放光亮,生生照亮了半边天穹,竟是一道巨大圆符,正以恐怖的速度像一旁傍崖而建的望山族落奔去!

那道辉芒明明炽热而盛大,落到尺岩身上,只让他觉得割肉一般痛苦非常。

他是被疼晕的。

再醒来,他只觉得胸闷非常,身边尽是浓郁的血腥气,不断有温热的东西滴到他脸上。

尺岩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脸贴在自己眼前,头上破了个大洞,伤口处毛发连结,眼睛紧紧闭着,没有半点要睁开的表示。

“阿父……”

只这一眼,尺岩却觉得天地之间所有霜雪都尽数落到他心里,冻得五脏六腑生疼。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还是被压得牢实,他偏头,瞧见是阿母在用力按着他的手脚。

阿母那双明净温柔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只,她艰难地望过来,张开口还没说出话,就先呕了一口血。

“阿岩……阿岩乖,等……等他们走开些,你就……你就快跑。”

尺岩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什么话都回答不了,他透过阿父的身子看见头顶上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那些火花像是游移的索命之物,斑斑点点灼痛双眼。

这些人。

这些手脚瘦弱的人,他们用一种叫做“谎言”的东西来装作真诚柔弱,屠了望山全族。

“要说还是国师有本事啊,我们在周围搜索那么长时间,都没找到这些怪物住在哪里,国师轻而易举就能进来画阵诛妖。”

一个脑袋干瘪的人,举着火把兴奋地转圈,让光照到脚下每一具奄奄一息的尸体上。

“正是呢。”旁边跟他同行的人语气稍平,也没有跟他一般那么兴奋,“只是……”他看着此处血海一片,皱眉说,“既是要诛妖,为何不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还要这般……”

他们整军领命而来,有国师画阵压制,这些妖怪个个手脚失力不堪一击,要是遇见试图反击的,也不能下杀手。

上头命令只需将他们打倒,不能杀死。

“€€,你说这个啊。”先前说话那人用脚踹了踹离得最近的一具身子,又嫌弃地立马抽出脚来,火把一阵乱晃,溅落几点火星。

“这谁啊!给这东西头上砸个大洞,老子踩了一脚!真他娘的晦气!”

他甩了甩脚尖,铠甲叮当作响,他才顾得上接着说刚才的话。

“你是新来的吧?”他神秘兮兮地靠过去,“我告诉你啊,上头说是要诛妖,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可多了。”

“如何说起?”

“就国师,近来总是卜天有异,说我军将遭覆顶之灾,这般不详之言,陛下定是不肯依的!狠狠斥责了他一番不说,还大有冷落之意。这不,刚好遇见外藩进京,此前那些弹丸之地总爱炫耀自家盛产皮毛,中原没有的,国师为了挽回颜面这才献上一计,说北川之外有妖,其皮毛坚硬无比,足以让外藩低头服气。”

“我们这才来了,至于这些东西。”他又用脚去踩了踩离得最近的一具兽身,“活剥下来的皮,才是最好的。”

另一人听得手臂颤抖:“就为了一朝颜面,怎能……”

他话才出口就被另一人怪声打断:“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好的心疼起这些畜生来了!我可警告你啊,我们银火军此番乃奉皇命而来的,要是做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赏赐必定丰厚!”

“你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狠狠地威胁过后留下那面色青灰的新兵,转身去看满地的“战利品”,忽而惊疑道:“哎?这处怎么有块空着的地方?”

他说的那里,正是先前骂过头上破了洞的妖怪旁边,那妖怪和另一具兽身紧紧牵着手,他们之间却空了一大块地方,什么都没有,只瞧得见枯草带血。

那老兵似有些慌了,急急忙忙蹲身下去查看:“国师可再三交代过一个都不能放走,哎,你别呆站着了。”他迅速回头骂了一声,又转回去仔细检查,“你刚才看没看见这块有什么东西?”

新兵举着火把,怔怔地盯着几步之外的垂崖,里面有一双火红赤目,恨意灼人,正静静地对视而来。

他抿了抿嘴,回答:“我没见到。”

人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是人害了他全族,也是人,在危机关头放了他。

尺岩此后游历世间数年,发现待得越久,越是不了解人。

他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随后面无表情地把手中那个人脑袋捏碎,低低望了半晌手中的血肉淋漓,随后从那人腰上把刻有“银火”二字的令牌取下来,丢进火堆里,再如往常许多个日夜一般,身形灵巧地埋身进入黑夜。

要说国师当真是个有本事的,曾观星预言银火军将有大难临头,此后不久此军如同中了诅咒一般,不论军士将领还是营里伙夫,都渐渐地惨死。

死状各异,唯有他们腰间军牌被丢在尸身旁边。

传言说那是厉鬼索命,也有人讲那是妖怪吃人,还有人说这是阎王爷降灾。

从未能抓到行凶者,银火军上下却被杀了个干净,直到国师惨死高台,被生生剥皮悬挂于皇帝寝殿之上。

大家才终于明白,行凶者为何人。

于是纷纷说:“畜生妖怪真是该杀的东西,下手如此狠辣。”

尺岩没搭理这些话,他杀完国师之后立刻奔去了最后一人那里。

却见草庐孤坟旧篱凄凄,满身戾气的尺岩站在这孤屋面前许久,才拉开院门。

“谁?”

说话之人是个盲女,她杵杖出来,另一只手在前面探着,什么都没探到。

她和所有人一下,手脚枯瘦,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