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谈 第18章

作者:勘察加半岛没有熊 标签: 玄幻灵异

他的身体重新充满力量,整个人都立刻精神起来。他的心脏蓬勃有力,他的血液滚烫沸腾,他的头脑从未有过像此刻一样的清醒灵光。他慌忙地跑到镜子面前查看。

上帝啊!这还是他吗?

镜子中的伊凡脊背挺得笔直如白桦,头发乌黑如鸦羽,眼睛€€€€有神喷薄着光彩€€€€就连那蜡黄苍白的脸色也一去不复返了!他从未看到过这样年轻、有活力、有朝气的自己!

他脸上洋溢出自信从容的笑容。现在的他,拥有了青春和健康的秘籍,哪怕只是暂时。是的,医生反复告诫他,维持青春活力总是需要代价的,但是他这样地位的人自然将代价降到最低€€€€他只需要反复地付一些钱,付出一点等待的时间和尝试的勇气,他就能换来更新鲜、更青春、更有活力的身体。

这点钱和时间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自信地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桌,这次他可以大胆地同自己的爱莎,自己可爱的姑娘见面了。只是在他兴奋地倾斜自己爱意的同时,他的后脖颈上也悄然探出几个黑色的身影。

这些黑色的身影显然被那洋溢的感情所吸引,又是无声尖叫,又是无声狂笑,他们的身体在情绪的充斥下膨胀、膨胀、升到头顶,不约而同地坦露出胸腔前巨大的空洞。

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呼啸着狂飞到屋顶,又被屋顶狠狠弹射回来,噗叽一声重新打回了伊凡的后脖颈。

当月亮升起的那刻,黑影们终于得以再度恢复自由。他们争先恐后的露出脑袋,只看到了一片静谧无人的湖,一只孤舟,一对划桨的男女。

天地悠悠,寂静从最深的地底下涌出来,包裹了整个世界。

月亮缓缓西移,有猎犬、夜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呼哧呼哧呼哧......”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湖水平静地平静地躺在舟底。朦胧的月色如同面纱般缓缓地落下,笼罩了不安分地猎犬和夜莺,笼罩了凝固在水面的木舟,笼罩了飘荡飞舞的黑影,笼罩了赤身裸体的男女。

一切都静止了般沉寂下来。狗儿不叫了,鸟儿入了眠,黑影们再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木舟上上下下地摇动着,时急时缓地将湖面推开圈圈涟漪。

黑影们沉醉在这样的涟漪里,沉浸在黑色深不见底的湖水里,任由摇摇晃晃的小船将自己送往四面八方。当天边的第一缕曙光照亮大地事,这些黑影们重新发出人生的第一声啼哭。

伊凡面色平静地躺在床上,心底里却荡起涟漪,他在回忆那些晚上的湖面约会。

那晚的爱莎是多么的美,正如那晚的月亮,温柔优雅又可爱。当他的手滑过爱莎的皮肤时,仿佛是滑过了最柔软的丝绸,那样的细腻温暖的皮肤、那样滚烫炙热的呼吸、那样美丽动人的嘴唇,让他一遍遍地回味难以自拔。

可很快耳边传来如雷的鼾声瞬间搅乱他一切的美好€€€€又是他那个粗鲁无礼又丑陋不堪的妻子。这个疯婆娘,每天都用绞刑架上的粗麻神一般的白布笼罩着自己,每天都对着墙上的一张不知道哪里来的兽皮发笑,天知道这个怪人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对着这样的人,他毫无任何热情,甚至觉得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和侮辱。哪怕他已经在医生的帮助下大改样,他依旧也要给自己的衣服里塞上厚重沙袋,驮着背躲过对方的扫视。

他忍不住地皱紧眉头,烦躁地翻身背朝叶莲娜。经历过爱莎那般美好的女人,他直觉得身边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脱胎成的怪物。他真想离婚。可离了婚,他又上哪里找到一笔有更丰厚嫁妆的女人?毕竟,爱莎的写作事业和他青春常驻的身体,都要靠这笔钱来维持。

要是这个女人能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死去就好了。

天蒙蒙亮时,小舟托着叶莲娜重新回到了瓦西里耶夫公爵府的大床上。她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个美好的梦境。

同样是叫伊凡,跟她的那个总是佝偻着脊背的丈夫一比,那个伊凡高大又帅气身体健壮有力,再没有比他更完美更善良的男人了!而且他是那么地懂自己,他那么地懂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一切。他会温柔地把自己拥进怀里,安抚自己一切不安和涌动的情绪。

而再转头看向她的这个丈夫€€€€无趣,丑陋,呆板,睡在他旁边的样子就像一根干柴。

如果她还有什么心愿实现不了,那就只有让他这个丈夫去死。只有死亡,她那些年在这个丑人这里受到的委屈才能全讨回来!

叶莲娜将手伸向熟睡丈夫的脖子。

伊凡攥紧自己头下的枕头准备反盖住沉睡的妻子。

“啊!”

一声短促急剧的惨叫后,两个人彻底地看清楚了对方眼里的杀意。瞬间明了了一切€€€€今天晚上,在这张床上,他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下去。

叶莲娜率先凭借体位优势,先发制人,抄起来桌上的水晶台灯朝伊凡的头部狠狠砸去,却被伊凡躲开,只偏砸到了对方的肩膀,瞬间床单上洒下几滴殷红的鲜血。伊凡也不甘示弱,他躲到一旁的同时,顺势将叶莲娜脸上的白纱绞在手里,当叶莲娜再次砸过来时,他攥着白纱滚到地上,巨大的拉扯里拽着叶莲娜的头皮一起滚落到地上。

“啊€€€€!”

叶莲娜头皮霎时间渗血,鲜红的血液快速地顺着她的脑门留下,她的一张脸被血切割成了分裂的几瓣。

血液也很快浸透了层层白纱,叶莲娜崩溃地惨叫声几乎要把伊万的耳膜给撕裂。但他丝毫没敢放松手里的面纱。那厚重的面纱早就让他绞成了结实的绳子套在了叶莲娜的脖子上,叶莲娜越反抗,绳子就被他勒得越紧。

窒息感让叶莲娜更加的愤怒。她要杀了这个丑男人!杀了这个丑货!杀了!杀了!她的手腕早就折了个弯,沉重的水晶灯此刻在她的手里丧失了重量,一下下疯狂地砸向身后的男人的脑袋,一下,一下,又一下......

“啊€€€€!”

在伊凡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后,叶莲娜脖子上的窒息感也慢慢地消失。她赢了。

叶莲娜疲惫地瘫软在血水里。不知道缓了多久,她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傲慢得意地用脚尖踢踹着倒在身旁的伊万。

突然从伊万身上滚落出来一个沙袋。叶莲娜疑惑地蹲下身把人给翻了个面,在天边透出第一缕白光的照耀下,她终于看清了对方血水之下的面貌€€€€

那赫然是她的挚爱情人的模样!

“啊€€€€!!!”

叶莲娜捂住自己的胸口,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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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夜完结,厨子要上硬菜了!

第40章 第六夜

伊万说完,收了画笔站了起来。

李观也站了起来,却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好在伊万眼疾手快及时扶着了他。

“谢谢,”李观在伊万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迎着伊万关切的视线说道,“我没事我没事,可能是坐得久了,腿有点麻了。有点奇怪,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一坐就是半天也没什么事,今天就才听你讲了两个故事,腿就受不了了。”

“可能是气候原因,”伊万见他站稳后,才转身去挪动画作。

“《面纱》,”李观念出画作下方的名字。他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去重新欣赏整幅画作。画面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内容却极其简单,夜晚的湖面,缓缓摇动的木船,还有一轮高高挂在夜空的明月。月色朦胧,水波荡漾,静谧又柔和。

李观又仔细回想一下刚才伊万讲的故事,确实是《面纱》更符合一些。又是一桩爱情悲剧。明明是两个人都深刻热烈地爱着彼此的灵魂,但却仅仅因为皮囊而对彼此痛下杀手,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

但是......他为什么想着“又”?他不是只听过这一个故事吗?

伊万看他扶着额头眉头紧皱,“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脑子有点乱,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李观用力揉着脑袋,“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吧?最近睡眠质量特别差,还做各种各样的噩梦。但早上一醒过来就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只知道自己做了个噩梦。”

伊万脸上表情似乎有些忧伤,“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李观嗯了一声,说罢又看向屋子里的画作,不知道什么时候,画室的里画全都围聚到他和伊万身边,把他们两个圈在中心。那些画作都被蜡白色的白布遮盖着,仿佛有了什么生命力,在此刻寂静的房间里如同千万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李观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他猛然想起来什么,去看刚才伊万搬走的那幅《面纱》€€€€没有?!怎么会!他明明亲眼看到《面纱》被移动到了......被移到了哪里?

他一时间也有些茫然,甚至连那幅画的样子也渐渐的淡忘了。

“现在出去正好能赶上晚餐,”伊万愉快地说道,“今天晚上你可以大饱口福了,达丽雅做了拿手好菜!你吃了一定会爱上这道菜的,走吧!”

他推着李观出了门,“这段时间跟你一起度过真的很快乐,对了,弗拉基米尔,你还记得我们都聊了些什么?”

"我们聊了......嗯,我们聊了画?”李观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突然想不起来都聊过了什么,只能含糊着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忐忑不安地等待伊万的回复。

伊万却笑起来,“是的,聊了画,真好,真好,这样的日子真好,我是说,跟你聊天我非常的开心,无忧无虑地像是回到了童年!”

他边说着笑着边揽上李观的肩膀,“走吧、走吧、达丽雅还等着我们,我们快去餐桌那吧,不然她又要唠叨和催促我们了。”

李观早已经想不起来自己跟伊万聊了些什么,甚至他都怀疑伊万是不是在欺骗自己。因为自己完全没有他说的那般的好口才。可去看伊万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客气。不论如何,伊万揽着自己肩膀的手臂一直都没有放下,这足以让李观激动得难以自抑。

他稀里糊涂地坐到了餐桌前,迷迷糊糊地看着达丽雅在餐桌间像蝴蝶般穿梭,话题永远都是围绕着塔季扬娜。

“吉娜今天又发脾气了,她又砸了一些东西,家具又得换新的了,她怎么老是这样!”达丽雅不断地重复着,“她再这样砸下去,我也要躺在床上了,毕竟她的力气大得跟牛一样,她不像个病人,我倒是个黄土埋到了脖子上了。”

李观没忍住憋笑出了声。

伊万也低着头锁眉思考,“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您说说还能有什么?”达丽雅气呼呼地坐下来,整个人像一块臃肿的面包瘫在凳子上,“她一直吵着要她的老师,她多喜欢弗拉基米尔先生啊,您居然要让弗拉基米尔先生离开!吉娜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怎么可能不崩溃,怎么可能不伤心!”

伊万无奈摊手,“弗拉基米尔他身体不舒服......”

“弗拉基米尔先生!您真的身体不舒服吗,您要是不舒服的话怎么不早说呢!”达丽雅连连追问,“您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因为我这个老婆子太唠叨了?还是因为伊万先生的怪脾气?您尽管说,我们都可以改的。”

李观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水土不符,我的身体受不了了,总是做噩梦,总是很累,身体也无缘无故地冒冷汗......我可能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第41章 第六夜

“那您可要多多注意身体啊,哪怕是要走,我也想让您帮最后一个忙,您多跟吉娜聊聊天吧,”达丽雅苦口婆心,“要是您不跟她说一声就离开,她肯定还是会大吼大叫的,再这么下去她没死我坟头的树都可以住几窝乌鸦了。”

李观欲言又止,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应话。

“达丽雅,”伊万想要说替李观说几句话,但是立刻被达丽雅盯上了,“伊万先生,您不是家里那个干活的,您就少说两句吧!您看看我的耳朵,什么都没有对吧?没有就对了,因为我的耳朵都被她给扯掉了!”

李观吓得不会动了。扯、扯掉耳朵?他恐惧地看向伊万。

“达丽雅,你的耳朵不是在战争中跟敌人德军搏斗中被打掉的吗?”伊万制止她吓唬人的说辞,“吉娜的力气再大也没有你一巴掌能够把人扇晕的力气大。昨天吉娜不就被你扇晕了吗?”

李观更震惊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达丽雅,又不可置信地看看伊万,再想想达丽雅的年纪,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他分明记得达丽雅有个很小的女儿来着,如果达丽雅的耳朵真的是跟德军战斗丢掉的,那她至少要有.....所以她的女儿呢?她的女儿?

“等下,达丽雅,我想问下,你真的有跟德军战斗过吗?德军?”

“对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二战的德军?!”

“对啊,您怎么了?”

“那、那您的女儿呢?她真的是您的女儿吗?她看起来那么小,您又看起来这么年轻,这、这怎么会?”

“啊,她一点都不小了,她都有45岁了!”

“45?!她明明......”

“那是因为她是我们这个家的厨子啊,家里的食材都是从她身体里挖出来的,你还记得之前喝过的蔬菜汤吗,那道菜就特别费工夫,全都是她挖了自己器官做出来的,要不怎么会那么新鲜啊,不过您不用担心,过不久那些内脏还会长出来,她人也会跟着年轻不少......哎,弗拉基米尔先生,您怎么了,您还好吧?”

李观还没听完这番话,就手脚冰冷,翻着白眼从凳子上跌了出去,在眼睛合上的前一秒,他再次注意到了餐桌正前方的那面墙。墙上赫然多了几幅画。他立刻认了出来€€€€正是《母爱》和《面纱》。

“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先生?弗拉基米尔?”

“太好了,他终于醒了,老天,都不知道他到底睡了多久,冬眠的熊都没他能睡。”

“达丽雅,你少说些话吧!”

“伊万€€彼得罗夫€€瓦西里耶夫先生,瞧瞧您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关心他啊!除了我,哪还有个人这样守着他的床头守了两天两夜的,而您€€€€您只会躲到画室里画那些永远画不完的画!每一幅画得都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撒旦没什么区别!”

“达丽雅,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哥哥最讨厌听到这样的话了,你还想让哥哥发疯把那些画都烧掉吗?”

李观就在这样吵吵闹闹的声音中慢慢睁开了眼睛。窗外天光大亮,让他眼睛适应不了,只能把眼睛眯成缝看着周围的一切。伊万一家不知道为什么都围绕在自己身旁,连病弱的塔季扬娜都坐着轮椅关切地盯着他。

塔季扬娜?!李观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彻底清醒过来,“吉娜!伊万!你们怎么在这里?还有我,我怎么在床上?我不是正在餐桌前吃饭的吗?”

“天啊,这孩子傻掉了,发烧烧傻掉了!”达丽雅叫出声。

“......妈妈,”躲在她身后的娜娜拉了拉达丽雅的衣摆,声如蝇蚊,“您快别说话了,弗拉基米尔哥哥一定没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