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 第36章

作者:晓棠 标签: 玄幻灵异

那物件晃得他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迷糊了,小狐狸心思单纯,醉酒之后更是一根筋,这边困惑着,那边就已经伸手欠欠儿地摸了上去。

谁知“嗡”地一声,便捅了马蜂窝。一球被吸附在内的群蜂陡然摆脱束缚,溃逃出来,直奔着小狐狸一拥而上。

容礼在房中听到动静赶来已晚,只见一个雪团子缩头缩尾地滚在院中,被层层叠叠的马蜂围拢,遁逃不及,狼狈不堪。

他瞥了一眼,果然困住虫蚁的符篆被碰过了。他赶紧从怀中又取出一张澄黄的符纸,用火折子点了,直往那蜂群中心劈过去。

呼啦一下,群蜂四处逸散逃窜,旋即又被一阵罡风吸附到院门口所坠法阵中。

容礼上前两步,手堪堪要伸向雪团子,一道黑影抢先闪过,身法快地在他眼前留下残影来。

承曦眉头紧锁,一把将小狐狸捞起来团进怀里。瞅见狐狸身上几处皮毛立时红肿起来,小殿下本就冷冽的神情愈发跟三九天的霜冻似的。他原本算计着晾他一阵子,自己先行打坐一个小周天,再去把人捉回来。谁知就耽搁了半步,这不省心的家伙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刚要抬手把狐狸脑袋揪出来瞧个仔细,雪团子倏地一哆嗦,又化成少年的模样,歪歪扭扭地站不稳。

承曦搀扶着他,白隐玉偏是不老实,脑袋转来转去去,不给人瞧,还一个劲儿把小神君的手往下扒拉。眼瞅着就要将人惹恼,恰逢清羽敲了敲虚掩的院门,跟了进来。

“姐姐。”小狐狸委屈扒拉地喊人,醉醺醺地就要往上扑。

小神君面色沉得令人不敢直视,他压根瞧不见,捂着脑袋一个劲儿往清羽的方向挣。

清羽走上前来,一下子看见他脑门上又大又红的几个疙瘩,心疼不已。

“这孩子毛毛糙糙,给二位添麻烦了,我带他回去擦些药吧。”清羽温声地与承曦商量。

承曦知晓清羽算作白隐玉的至亲,一向对其关照有加,他亦心怀谢意。加之对方一届女妖,姿态又放得低,总不好拂了面子。

这一下,小神君也不方便阻拦了,又舍不得撒手,干脆打横将人抱了起来,无视少年的高声抗议和剧烈挣扎。

“我送他过去。”小殿下强硬地将人束缚在怀中,朝全程旁观的容礼眼神示意了一下,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清羽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子,跟随而去。

容礼俯身,从地面上捡起一包药粉,指尖点了几许捻了捻。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眸色深不见底。

承曦抱着小酒鬼顺着山路拾级而上,小狐狸最初尚抗争几下,无异于蚍蜉撼树。不大一会儿,或许是禁锢的怀抱过于温暖而安稳,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打起小呼噜来。小神君垂眸瞅他,真是恨不得扔到河里清醒清醒。

承曦在清羽的指引下,将其放置到侧边房的单人床上。趁清羽取药和醒酒汤的空隙,小殿下寒着一张脸,不惜耗费灵力替这家伙损伤的皮肤修复。指腹所过之处,表面上无有变化,但少年睡梦中也止不住搔痒的手顿时安分下来。无论用不用药,明早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弭下去。

清羽取来消肿的药膏,承曦很自然地伸手接。她顿了一下,递了过去。神君为其擦了药,又将醒酒汤耐心地喂下去,照拂着小作精睡熟。承曦起身,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仔仔细细洗干净双手,客气地与清羽告辞。

清羽将人送至大门,承曦走出去几步,听到身后有些犹豫的一声,“神君请留步。”

承曦驻足,回身。

清羽迟疑地迈出门槛,手指绞着衣襟,有些不知所措。一开始,她观承曦气度,便有些怀疑非是白隐玉口中的“小山鸡”。可奈何,那孩子风风火火地早已把事做满,压根无有回旋的余地。而她本也是个性子温吞,拿不定主意的,也怕自己见识少,大惊小怪,不好多言多语。

即至今日,小狐狸酒后一番吐露。句句不提伤心,却字字难掩落寞。他从未见过白隐玉这个样子,难免心疼。再者见承曦方才种种照顾即便面色不好看,但态度不似敷衍,因而斟酌再三,鼓足了勇气,将人喊住。

但晓得承曦乃天界神官之后,她观其气场越发忌惮,一时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承曦已然将威压收敛得微乎其微,见状,主动回行几步,维持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不甚熟练地摆出尽量温和的神情,诚恳道:“您有话但说无妨。”

清羽深吸一口气,豁出去道,“恕我多言,小玉那孩子无父无母,我亦无教养孩童的经验,他算是自己磕绊着长大的,性子有些倔强逞强,常常口是心非。”

承曦耐心地听着,示意她继续。

话已至此,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但清羽十分了解白隐玉,不会不顾忌他珍视的颜面和尊严,掀他的老底。她斟酌少许,慎重道,“我时常回忆起刚将他从雪窟窿里刨出来时,小小的一团,冰封了不知多少年,我们都以为他缓不过来了。谁知醒来之后,上房揭瓦的,是这么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承曦顺着清羽的话语想象那个画面,神态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彼时,苍凌尚未定居于此,这片山头无有道行高深的精怪,屡屡被路过的大妖欺辱践踏,死伤乃家常便饭。能跑的都跑了,留下的要么是树精婆婆和我这样心有挂碍,离不开的……”紫云的事,白隐玉之前删删减减写了书信让苍凌捎回来,因而这份挂碍是什么,大家心照不宣。“或是桃花精妹妹那样舍不得自己一手栽种的瓜果,还有兔子精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拖家带口无力辗转……总之,但凡想要活命的,便不该留下。我也劝过小玉无数回,他总是口口声声宣称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立志要做这片山头的土霸王,让我莫要挡他的雄心壮志。其实,”清羽失笑,“他那三脚猫的修为几斤几两,谁还看不出。他不过是惦记着所谓的一食一水的恩情,不忍心扔下我们这些老弱病小罢了。多少回命悬一线,伤痕累累,我以为他总会胆怯后怕。可这孩子心软,嘴却硬得跟这山间石头似的。性子也执拗,还真就百死而不悔,亦不改口。”

看似小气市侩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冲动少年,实则心底自有最朴素的坚持。

清羽叹息,“本性难移,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还望神君多多担待。”哪怕是有缘无分,至少好聚好散。

承曦觉得自己听懂了,清羽大抵是在托付他,但又下意识怀疑懂得不是那么彻底,“责无旁贷,请姑娘放心。”

下山的路上,承曦的关注点落在“命悬一线,伤痕累累”之上,那人不后怕,他却难得的心有余悸。尚不及将清羽的话琢磨透彻,他远远望见,上腰上的小院子里,亮着隐约的烛火。

看来,有人夜深未眠,似乎亦有话对他讲。

第48章 神魔殊途(三)

承曦推门进院,容礼坐在石凳旁,正和一只屡败屡战的扑火飞蛾较劲。那蛾子扑棱着翅膀义无反顾地往明火上撞,每每在即将焦头烂额之际,被那人挥一挥衣袖漫不经心地拨弄开。不过须臾,又不知好歹地重蹈覆辙。

一个横冲直撞,一个从中作梗,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承曦在对面坐下,容礼玩够了,吹灭了烛火。今夜的月色明朗,足够面对面看清楚彼此。

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

承曦以为之前的问题容礼需得再考虑几时,才会顺水推舟不急着离开。

他不曾开口催促,容礼却先说着不相干的话。

他笑得有那么一丝丝古怪,“殿下可还记得,有一回下凡的天兵带回一本人间婆婆妈妈的画本子,你瞧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

承曦摇了摇头,他那时初通神识,相当于人间三五岁的稚童,很多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

容礼不意外,“我心疼给出去的灵丹,便硬着头皮读了下去。皆是些人间宅院里争风吃醋的戏码,无聊透顶。彼时,我以为那不过是哗众取宠的胡编乱造。后来,流落下界这许多年才发现,人间烟火不过如此,凡人喜好鸡毛蒜皮吵闹拈酸,亦乐在其中。不过,”他噗嗤笑出了声,“我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落入这荒诞无稽的套路里。”

承曦默然不解。

容礼好心地点拨云里雾里的小殿下,“你的那只小狐狸,大概是误会了。”

承曦眉心微动,“误会什么?”

容礼无奈失笑,“你啊!误会我是老谋深算,横刀夺爱的情敌呗。”他举了举手,“我澄清一下,今夜之事属实是个意外,我哪料得到他会半年三更跑过来送那驱虫的药粉来。”

情敌?这都哪跟哪,要不要太离谱?小神君始料未及,一时有些错愕。但他思索片刻,若是这个理由的话,之前那人的别别扭扭,似乎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初涉情事,朦朦胧胧的雾障被戳开一条缝隙,顿时豁然开朗。

承曦真想即刻把那只自作聪明的小狐狸揪起来,好好问问他,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和机灵劲都哪里去了?是不长记性还是不长脑子,自己说过什么他一概不记得,有怀疑不会问吗?

一通百通,清羽适才的隐晦暗示,他也悟了。那家伙果然是口是心非,不该逞强的时候瞎逞强。

小殿下恨铁不成钢,“待我将他带回凤栖殿,看他还胡思乱想什么。”

容礼微微侧首,“你说过要带他回九重天上?”

“当然。”承曦脑海蓦地闪回画面,上一次小狐狸问他飞升可有捷径,他叱责人家“想得美”。小殿下破天荒地心虚了一下,他为何要逞一时口舌之快,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去做什么?”

承曦直截了当,“成亲。”

“成亲?”这回换容礼如遭雷劈了,他不可思议地重复,“你要与这小狐妖成亲?”

小殿下毫不迟疑,“是。”

莫说他二人已有夫妻之实,便是没有,这人,不这小狐狸他也娶定了。

容礼愣怔片刻,随即又莞尔释然,他怎么忘了,上界无情,但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异类。诸如战神伉俪,再譬如……他那位盟军。只不过,大多琴瑟和鸣的例子中,至少双方旗鼓相当。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路数,地位身份个性天差地别。

容礼余光端量着承曦,小殿下对于这惊世之举淡然而笃定。

既然如此,就更方便他行事了。

容礼感慨,“殿下觅得良人,神君与娘娘天外天有灵,定会深感慰藉。”

大抵对父母来讲,看到子女长大成人,平安顺遂,是要比功成名就更欣慰的。可惜,有的人注定没那个福分,一如他的养父母。只不过不自量力地做了一把善事,便赔上了两代人的身家性命,似蝼蚁一般,泯灭于天地间。

承曦低首,错过了容礼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他想,会吗?也许吧。小殿下仰头望了望朗朗明月,又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那你呢?”承曦问。

“我?”容礼一哂,“我这肉体凡胎的,扛不住折腾,若是想保住小命的话,还是不要螳臂当车了吧?”

承曦目光一敛,认真承诺,“我保你性命无虞。”

容礼顶着这样一张脸,幼时尚不明显,已然流言蜚语不断,若此时回到天庭,定然要掀起轩然大波。理智判断,以他目前在天庭的根基与处事经验来说,他无法允诺短时内查得水落石出。但战神的名号不是凭空得来的,他要豁出去保一人性命,便是天兵天将倾巢而出,亦不足惧。

容礼风轻云淡,“多谢殿下照拂。”他玩笑似的拱了拱手,“得殿下千金一诺,我自深信不疑。不过,”他语气颇为玩味,“这些年,我也未寻到更多头绪。贸贸然闯上九重天,除去徒增话柄打草惊蛇之外,恐怕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不如平心静气,天理公道轮回,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承曦眸底闪过一丝冽色,“你的意思是?”

容礼不瞒不避,他说,“六界动荡非一时半刻,我身居下界这许久,大约比殿下更感同身受一些。天界早已失了同理之心,莫说下界疾苦愤慨,便是本为同源的四海、狐山、佛修亦多有怨怼。怨生不平,不平生乱,当年若非战神夫妇舍生取义,怕是这天下乾坤早就颠倒开去。可惜,上位者视天兆如无睹,粉饰太平一意孤行,再次翻天覆地也不过早晚而已。而且,观近来异象,怕是等不及之辈比比皆是。左右我虽为凡人之躯,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无生死之忧,不若就安心等着,待到改天换日那时,长久以来藏污纳垢魑魅魍魉必然被翻个底朝天。届时,要寻什么真相寻不到,你说呢?”

容礼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讲完,直直地盯着承曦双眸。

战神殿下并未避开其灼灼目光,只是久久未语。

他滞留下界这许久所观所感,被对方这样赤裸裸地摊开来,他身为天界一员,无语反驳。

此次重逢,这人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他心底一直未曾完全放弃警惕。若是容礼态度吞吐虚与委蛇,执意重返天宫,他会带他回去,但也许儿时积攒的信任与亲近亦会在彼此猜忌中消磨殆尽。

可这人与他记忆中并无二致,他面上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实则骨子里藏着骄矜与叛逆。他直言不讳,爽朗坦率,所有好的坏的摆到桌面上一目了然,完全无有令人生疑的含糊闪烁。

承曦与之确认,“想好了?”

容礼耸肩,“嗯。”

“势必不悔?”要知道,承曦一旦离开,他再想要够到九重天,便不知是猴年马月。

容礼作揖,“在下静候殿下佳音。”

承曦不再啰嗦,旋即起身。

“殿下留步。”容礼拦了他一下。

承曦顿了顿,示意他说话。

这一次,容礼却牙疼似的“啧”了一声,支吾其词,“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承曦一脸无奈,“那就不讲。”作势要走。

“别别别,”容礼认输,“我多嘴就是了。”

承曦狐疑。

容礼轻叹了一息,“殿下果真要娶那小狐妖?”

承曦微微不悦,“言出必行。”

容礼肃声,“恕我多管闲事,话说下界婚配尚且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婚事,怕是没那么容易随心所欲吧?”

承曦滞了滞,这个问题他无法轻易否认。

其实,这事承曦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他在天庭地位超然,婚娶自然也非单纯你情我愿的私事。然而心头血一说是他头上隐隐悬着的刀,以至于但凡疼惜自家仙娥的神族,总不得不考虑周全。因而,即便到了可议婚的年岁,亦无人主动提及,他自己更没那份心思,便也乐得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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