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公敌 第48章

作者:四火夕山 标签: 玄幻灵异

大巫师走到石柱下,两手举天,道:“可,再选一位承福之人,赦罪!”

赵翠翠立即喊道:“我来!”

她站了起来,想完成周曼曼没有做成的事,但是那张面具的黑眼睛朝向她许久,却摇摇头。

大巫师没有选择赵翠翠,他目光一转时,惹得陈鹤年脸上多出了冷笑。

“你来。”

和陈鹤年猜想得不错,大巫师手里的桃木枝指向了自己。

要在别处,陈鹤年会直接叫他滚,但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只好缓和一下态度,真诚地回道:“我不愿意。”

可大巫师震铃一吼,丝毫没有被他的诚意打动:“此乃天命!不可不受!”

陈鹤年反笑道:“大巫师竟然能听天语?难道是因为身上阴气重,去过那阴曹地府?”

大巫师有些怒了:“黄口小儿,岂敢对天不敬?天必降责!”

赵翠翠在旁边拉他的衣角,也许是想叫他说句软话,但陈鹤年不肯,这时候指派他去做事,不是挖好了坑,就是打算给他挖坑,他怎么能蠢到自投罗网?

陈鹤年身边的姜皖呵呵一笑,左贺则摘在了背上的木剑,放在桌上,不卑不亢地说:“我们不过是外人,岂能插手如此重要之事?大巫师,是否欠缺考虑?”

大巫师像是要发难,但是咚的一声,有人重重敲了拐杖,说话之人声音纯厚有力,“他说的是正理。”是赵奶奶带着拐杖来了。

“阿奶。”

这里的人齐齐地喊了一声,赵翠翠顿时喜笑颜开。

“大巫师,你不会不懂,这么多年,祭祀祈福,岂有外人参与的道理。”赵奶奶说,“不过是我的几位客人,来看看新鲜,三日之内,他们自会离去,绝不会再打搅寨子。”

“况且,不正有更合适的人选?”

“翠翠。”赵奶奶说,“你去摘下来。”

赵奶奶一来,赵翠翠似乎也有了底气,她跳起来,跑到了石柱底下,只见她手一挥,袖子里就飞出来好几只虫,虫穿过火焰飞到了顶端,把那块布衔着带回了她的手心里。

她拿着那块儿布走到大巫师的面前,半跪着赤诚地说:“大巫师,天佑我蚩南。”

所有人都看向了大巫师,面具下看不见他的脸,而他接过了那块布,缓缓说道:“天佑我蚩南。”

大巫师没有再找陈鹤年的麻烦,但陈鹤年还是能察觉那面具下迫人的视线。

蚩南一族,和道上的人不同,他们使用的是巫蛊之术,但是这个大巫师身上,陈鹤年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气,他简直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恐怕也沾染阴阳之道,定然不只是巫蛊这么简单,他一定和赵奶奶一样,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体质,这个人给陈鹤年的感觉,是虫子一样的恶心。

但这里的人明显是尊敬他的,他有威望。

散席了,赵奶奶叫他们先走,陈鹤年在大巫师的视线下离开,果然,一离开这个人,他就没有再闻到恶心的味道。

回家路上,赵翠翠还感叹着:“小哥哥,你居然顶撞大巫师,可真是把我吓死了,还好阿奶及时来了,不然他要是罚你,我可拦不住。”

“但是阿奶也说了,你们马上就得走。”赵翠翠高兴也不高兴,“要是你们走了,我可就无聊咯。”

周曼曼立即说:“翠翠,你把我往哪儿放咧?”

赵翠翠哼了声:“你还有两天就要嫁给王麻子咯,马上就有小娃娃,哪里还有我嘛?”

“哪有那么快,至少也得三个月咧。”周曼曼有点羞,捂着发红的脸不说话了。

姜皖听得直皱眉:“你才多大,就要嫁人?还生娃?”

“我已经十六咯。”周曼曼说,“再不生娃就老咯。”

“才十六?”

还以为她们是看着年纪小,没想到年纪是真小,十六,可都没成年呢!

赵翠翠解释说:“我们和外面不一样滴,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满十六就该生娃娃咯,我比曼曼还大一点,我已经要十七了。”

周曼曼说:“只可惜啊,翠翠哪个男人都看不上,可挑嘞!”

“曼曼!”

“咋?还说不得嘞?”

小姑娘嬉笑着推搡了一会儿,就分开了,回到赵翠翠的家,赵翠翠先回自己屋子里换衣裳,陈鹤年三人就坐在客厅的桌子上。

他们在等赵奶奶。

赵奶奶说他们三天之内就会走,那她一定会在这之前说明要求,陈鹤年三人慢条斯理地喝着油茶,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你们没发现么?”陈鹤年说,“这村子里没有老人,除了她阿奶,连中年人都没有。”

“是的。”姜皖附和道:“他们的座位应该是按辈分排的,越前辈分越高,而赵翠翠十七岁的年纪就能坐到最前面。”

“这意味着……”

姜皖话没说完,陈鹤年接了过去。

“这里的人寿命很短。”陈鹤年说:“他们都活不到中年。”

第48章 桃花源(五) “这次的祭品是我的孙女……

赵奶奶回来得晚, 赵翠翠提前烧好了热水给他们洗漱擦身用,之前的脏衣服现在晾在外头,陈鹤年已经脱掉饰品, 胡乱披着头发,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打开门窗乘凉,他手里还捏着蒲扇,摇啊摇,摇到天上星星都消失的时候,听到了拐杖的声音。

“我的祖先在生死存亡的战争中落败,为了繁衍传承,不得不隐山避世。”赵奶奶回来后,她平静地坐下喝了口茶, 就直接说起了这里的故事。

这个故事,也解答了陈鹤年心里大半的疑惑。

蚩南一族可以从千年前说起,他们的祖先赵阴阳曾是帝王身边的大祭司,在姜王朝,一直负责举行祭天祈福一事,那时候,巫民在大都也有一定地位。

可是姜武王病危时,赵阴阳被疑罪下狱,朝廷开始绞杀巫民, 蚩南一族为了保住族人只能舍弃赵阴阳开始南下,存活的族人继续传承祖辈巫术, 蛊术,善养虫,蛇,族人安然度过千余年。

发生了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波及了全国各地,让世道混乱,饿殍满地,蚩南的族人不得已逃难到这里,高山远陡,是他们想要的一道天然高墙,就此,他们彻底断了和外面的联系,在这处毫无人烟的地方开垦荒地,建高楼,子子孙孙能得以安居。

他们蚩南人又是“蛊人”,赵奶奶说道:“可再擅长养蛊之人也会有被蛊反噬的一天。”

陈鹤年问:“出了什么事?”

“我族险些覆灭。”说着,赵奶奶沉重地阖上眼,“因为一个疯子,他害了我们全族人,他想要长生不老,所以,造出了一只蛊王。”

那个疯子,叫赵长公,有人说他是赵阴阳转世,是个天生的蛊毒天才,二十岁造出的蛊无人能解,在他三十岁时,已经是寨子里的蛊师父,给下一代传授蛊术。

有一天,他在古书里看到了一本落灰的阴阳学书,那是祖先和外面的道士交流之后一流的玄书,他看了,深深地鄙夷其中的鬼仙之道,鬼马蛇神,不如一只虫子来得轻便,别人称他为天才,他也自诩天才,心高气傲,生出了长生的妄想。

他说他要造一只蛊,寨子里的人没多想,由他去了。

赵长公在山上挖出了一个万毒窟,将山上的毒蛇毒虫都抓起来关在其中,又把族中培养的蛊虫置入其中任由厮杀彼此吞噬,直到最后一只蛊虫活下来,就是他要的蛊虫。

他真的造出了一只蛊王,那只蛊虫浑身剧毒,是族人见过的最霸道的蛊。

陈鹤年有了些许兴趣:“养蛊还能长生不老?”

“也许吧。”赵奶奶冷笑了一声,“可赵长公他失败了,他喂了蛊虫自己的血,以为那只虫认他为主,就想将这只蛊虫养在身体里,由此得长生,却直接被蛊王给活吞,吃掉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变成了蛊的躯壳。”

“我族养蛊最忌以人的血肉喂养,他犯了大忌,害了整个族人。”

蛊王吃掉了赵长公,并利用了他的躯壳在寨子里繁衍出了子虫。

子母蛊,母虫能控制子虫,它繁衍的子虫都无声无息地寄生在了蚩南族人的身体里,无人幸免。

它身怀剧毒,杀死它,母虫的毒素就会转移到子虫身上,蚩南族无一幸免,皆会毒发身亡,所以,蚩南族人只能先将蛊王关回了万毒窟,可它醒着,也能控制子虫,为自己获得食物。

母虫吃了人肉,就把人当作了食物,被子虫控制的族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进那万毒窟里,吃进母虫的肚子里。

危难之际,出现了一个人,他拿出了一样法宝,他早年培养出的一种血蛊,肯定地告诉大家,只要让母虫吃了,就可以让它昏睡十七年。

他们只能用这个方法缓解困境,只是那只母虫已经尝过了人的滋味,它想要的是人肉,蚩南一族就只能在族人中挑选出最适合种植血蛊的人,成为母虫的祭品。

献祭了活人,血蛊起到了作用,母虫陷入沉睡,蚩南族得以获得喘息的机会。

可母虫还会再次苏醒,悲哀的是,寄生的子虫没有随着第一代人的死亡而消亡,它们会直接传到了下一代的身体里,无解,这成了他们族人的诅咒。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子虫影响着,就算让母虫昏睡,也没人可以活过三十二岁,因为子母蛊,族人也不能离开虫母。”赵奶奶说,“就这样,我族痛苦不堪地延续至今。”

陈鹤年更好奇了:“那为什么你可以活这么久?”

“因为你师父,周羡之。”赵奶奶回答,“那时,我正好十六岁,刚刚失去了最亲的人……”

这里的孩子意识到长大的第一刻,就是埋葬阿爹阿嬷的时候,那一天,她给阿爹阿嬷的坟墓铺满了鲜花,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很长的路,走到了自己能走的尽头,她唱着阿嬷教给她的歌,有流不干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一个大人,她有一个很大很空的房子,屋子里没有再等她的人,以后她会嫁人,然后生一个小娃娃,可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蚩南人喜欢站在山包上享受地下的软泥,毛毛的草,和高处的风,她放声歌唱,一直唱到黄昏,她很累,嗓子很疼,可她还是想要继续唱,声音哑了很难听,连天上的太阳都要被她唱掉了。

她难过地呛了几声,结果背后的山包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姑娘,歇歇吧,再唱,嗓子就真要坏了。”

她被吓了一跳,连哭都顾不上了,听声音,那根本不是寨子里的人,还很虚。

她胆子大,翻过去看,一看不得了,是个男人,还是个腌入味了的瘪老干。

她叉着腰,瞪着他:“你是哪个?在这里多久咯?”

“很久了。”男人躺在地上,“我都睡着了,结果被你吵醒了,还听见你在哭。”

她顿时有点羞:“那你咋个不吭声!偷偷摸摸的!”

男人说:“别的姑娘在哭的时候,我要去打搅,是要遭报应的。”

“你……我不管。”她说:“你把刚刚的都要忘掉,都要忘干净!不然啊……我放虫子咬你!”

她捏着虫子想吓唬他,结果男人没了一点动静,男人没说几句话就闭上了眼,不是睡着,而是昏了,他的身体和他的声音一样虚,嘴唇又白又干,皮都要烂了。

她只好把这个男人扛回了家,给他灌了好几口水。

这个男人叫周羡之,他破破烂烂的,也是逃难的,他说,他外面全是仇人,能找到这里是因为他的一颗琥珀石,石头朝着一个方向发热发亮。

琥珀石里有一只虫,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而且还是蒹葭!蒹葭,雌雄双虫,没有合体它们就不会死去,是用来养蛊的宝贝。

她有葭虫,蒹葭感应,才让周羡之找到这里。

周羡之把琥珀给了她,对她表示感谢,她很高兴,给了他食物和栖息之地。

但周羡之是个古怪的人,他年纪也就比她大个几岁,却不爱动弹,她想带他出去逛寨子,他不愿意,他说自己孤僻不喜欢接触太多人,可他明明话很多,巴巴的根本说不完。

周羡之说了很多关于外面的事,她都在认真听,原来外面的世界那么好,那么奇特。

她很高兴,拉着他晚上去山包上看萤火虫,他们坐在地上,她特意唱了一首歌。

周羡之觉得动听极了,说她是只花鹦鹉,可她没见过鹦鹉。

让他看虫他也没看,就盯着她说:“你这样善心又漂亮的姑娘,到哪儿都应该过得好。”

周羡之问她:“你想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