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哩兔
曲音得了方法,记在心里,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看她:“怎么了?”
露露目光哀怨,有些不开心:“你是现在就要走吗?”她一身粉衣溶在身后的白雾之中,垂在脸侧的黑发显得她露在衣襟外的皮肤白至透明。黑色的瞳仁阴沉沉的,声音里也透着股冷意。
曲音不知怎的,没来由地发了寒。她好像很希望曲音留在这里。
曲音生锈的脑子突然转动起来,他笑着说:“不,再过几天。”这话有哄露露的意思,不过也是实话。
他正事还没办完,现在哪能就这么离开。
话音刚落,露露又笑了起来,眼睛也泛起了微光:“是吗!太好了!”
听到自己不走,有这么开心吗?也许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见到外来客总有些强烈的好奇心吧。
曲音和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聊起了他从上面一路爬下来的经历。
当他说到自己被一条蛇吓唬而摔下来的时候,露露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这点微乎其微的变化被曲音看进了眼。
“你们这里蛇很多吗?”
露露支吾两声,道:“也没有很多……”
“山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
“……嗯。”
啪嗒。
一小块石头突然从他们头顶上落下。
两人停下脚步,都往上看去。上方除了嶙峋的山壁,就只有白色的雾气,半空中的雾气很浓,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经常掉小石头的,可能是风。”露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曲音也没放在心上。
回去时,两人原本并排走着,曲音余光瞥见露露不甚明显地慢慢退至他身后,很久都不往前走,他疑惑回头,就看到露露一只手虚拢在嘴边,轻轻地对着岩壁上方吹口哨。
好像上方的白雾之中隐藏着曲音看不见的某种东西。
曲音看了一眼便飞快回头,露露没有发现他偷看,没多久便赶了上来,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俩回了小木屋,村长坐在门口晒太阳,他躺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台很旧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放着缠绵悱恻的戏曲,不过可能是信号原因,声音偶尔会一顿一顿,缠绵的唱腔便变得如泣如诉,萧瑟凄婉。
见他俩回来,村长摸了把雪白的胡须,道:“去哪儿玩了?”
露露蹲到他身边,笑嘻嘻地说:“去山谷里逛了逛。”
曲音心事重重,和村长打了声招呼后说道:“我有些累了,去房间休息会。”
“行,去吧。”村长挥挥手。
上楼时,身后传来露露和村长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老人说:“他身体刚好,别带他往那种潮湿的地方去,你也少去。”
“放心啦,我哪有那么粗心,我没有带曲音哥哥往深处去,就在外面一圈走了会儿。”
上楼梯的脚步顿住。
曲音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门口的露露身上。
他好像……来到这里之后,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名字,为什么她会知道?
视线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脚。因为蹲着的原因,露露的长裙被她掀起来一些,她脚上穿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鞋上绣着的鸳鸯牡丹,栩栩如生。
曲音飞快上了楼,看不到他们了,腿软得再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鞋。”
“我在找我的鞋。”
“能不能把我的鞋还给我。”
想起来了。
他来云水镇的第一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东西,他在床底下找到的那只纸鞋,和露露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
山里是流行这样子的鞋款式吗?死人用的纸鞋做得和活人穿的一样,不会太晦气吗……
是巧合吧?
巧合会巧合到连鞋上的每一处花色都一样吗?
曲音越想越心惊,瞳孔紧缩,略显狼狈地回到房间把门关上,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他咬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噤声,冷静。
难道,难道那天门外的东西真的是露露?可当时闻简知不是说已经处理干净了吗?是她逃跑了还是?说是处理,他又是怎么处理的?
……可恶。
曲音心烦意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早知道当时就问仔细一点了。
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曲音焦灼得快要把自己的头发扯下来,心里自问自答,当然会,怎么不会!从他来到云水镇之后,遇到的怪东西和怪事还少吗?
他已经开始习惯遇事就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倘若那天堵门的东西真的是露露,她能从闻简知的手上逃脱,肯定也很厉害,如果她真的不是人,那她的爷爷村长,还有村里的其他村民,这整个村子,难道他们也全都是……
“……”
曲音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抱着膝盖站都站不起来。
他究竟是进了个什么地方,被什么东西捡到了?
这不完全就是刚出虎口,又进狼窝吗!
不行,他得抓紧时间找到闻简知的尸体,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在离开之前,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他得再去那个可疑的山洞,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惶惶不安坐到天边黑了下去,入夜,万籁俱寂时,曲音和昨天一样,偷偷出了门。
他又去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山洞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猫着,守株待兔。
他记得昨天钱叔说他们今天会来处理什么东西,到时候他可以想办法进山洞里看一看。
他来的比昨天早,等了不知道多久,钱叔和钱三的影子才出现在林子里。
他们和昨天一样的打扮,只是钱叔手里多了两把铁锹。钱三轻飘飘推开洞口的石头,走进去把昨天放进去的尸体扛了出来。
他依旧骂骂咧咧:“我就说要有反应早有反应了,你还非再等一天,昨晚上把事办完了我们不就不用出来多跑一趟了吗,真是。”
“别罗里吧嗦的,”钱叔抄着铁锹道,“我先去挖坑,你把口堵上。”
钱叔扛着铁锹去了不远处的山坡,往下去了。
钱三哼了一声把肩上的尸体放地上,又去推石头,推了一半,山坡下的钱叔喊了起来:“三子!你快来!”
钱三梗着脖子回:“干嘛!”
“铁锹断了,你来修一下!”
“靠。”钱三恨恨把石头一推,扛着尸体就往山头那边去,不高兴地嘀嘀咕咕:“让我搬尸体,让我搬石头,还让我修铁锹,什么都让我干!挖个坑也能把锹挖断,服气。”
钱叔又喊:“三子!”
钱三更大声地吼:“来了!”
钱三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山坡那边,远远传来他俩的说话声,趁这个机会,曲音赶紧跑到洞口前,他观察得没错,钱三刚才推得匆忙,意外留了一条很窄的半人宽的缝隙。
曲音比了比缝隙最大的地方,兴奋不已,他应该可以挤进去。
说干就干,时间宝贵,不容曲音犹豫,他扒着石头缝隙往里挤,全程都不费什么力气,亏得他不胖,进去的时候只有肩膀擦着石头往里蹭的时候卡了会,其他的地方都很容易。
洞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不好闻。
曲音嗅了嗅,辨别了一下,是大量浓郁刺鼻的苦涩药汁味,还混着一股不甚明显的,臭味。
洞很深,也很窄,两个男人并行通过都很困难,难怪钱叔和钱三不一起进来,钱三那块头一个就能把路挡死了。
曲音打开手机电筒,放轻了脚步往石洞深处去,越往里走,那股怪味就愈发地浓,浓到曲音不得不捏住鼻子,太难闻了。
洞深处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曲音走了没几分钟,窄小的道路突然豁然开朗,他走到了洞的尽头,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石坑。水声就是从坑里面传来的。
电筒的光芒照往坑中,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饶是曲音做了准备,也仍旧没忍住惊呼,他慌慌张张倒退着,却绊住了脚,一下子跌坐在地,后背重重撞在洞壁上。
坑里面,满满当当的堆满了尸体!
坑里的水满到快要溢出来,水里散落着一些曲音不认得的药材和干草,而坑里的尸体,少说也有几十具。那只是水面上他看到的,水底下不知道有多少。
曲音哆嗦着,又将灯光照到了坑里。
这一照,他看到了一具很眼熟的尸体。
那具尸体就在坑边,曲音爬过去,按捺住恐惧,将尸体翻了个面。
随着水声哗哗,一张惨白的脸冷不丁暴露在曲音眼底下。
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糊在尸体的脸上,遮挡住了她漂亮的五官。
“露露……”
这具尸体,是露露。
曲音嗖的收回手,大脑空白了很久,才想起去看其他的尸体,一一检查过去,愈发惊骇悚然,他看到了钱三,看到了钱叔……也看到了,村长。
这里的尸体,竟然都是村里的人!
他们的尸体很奇怪。
看样子,他们应该都已经死了很久了。这些尸体有的成了白骨,有的腐烂不成型,如果是这样也不稀奇,可是,腐烂的只有露在水面上,与空气接触的那部分。
同一具尸体,露在水面上的部分或腐烂,或白骨,可藏在水面下的那部分,却完好无损。
他还从未见过有什么尸体腐烂只腐烂一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