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三把剑
然而不等发作,手里便被塞了一根蜡烛,邑端起另外一根,牵起他的手就往外走。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出了客厅,拐弯,在走廊尽头踏上楼梯。
老民房的格局大多如此,为了留个方便干活的大天井,不惜将楼梯修得又窄又陡,挤在某个角度刁钻的角落。人踏上去的时候,木质扶手也跟着摇摇晃晃,叫人心惊胆战。
凌启走得有些犹豫。
“害怕?”邑头也没回地问。
凌启深吸一口气,实诚点头:“这里的居民呢?”
彼时他们已经走到楼梯尽头,但邑高大的身体挡在身前,叫凌启看不清二楼的面貌。听到问话,邑忽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颇具玩味的短促的笑:“没有居民。”
邑压低声音,“这里从来就没有住过人。”
凌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细烛。
他才发现这蜡烛分明已经燃烧了好一会儿,却至今没有落下烛油,低头看了一眼,烛芯依然保持完整,像刚点燃时一般。
眉头轻皱:“说清楚点。”
“嘘。”邑回过头,表情竟有些淘气般的跃跃欲试。他抬手灭了自己与凌启手中的烛火,凑过来用气声耳语:“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跟我走。”
其实就算睁着眼睛也看不见什么。
但凌启还是很配合地依言照做了,闭上眼睛被邑牵着跨上最后两级台阶,稳稳站上二楼平地。
邑的五指扣进他的指缝里。
邑带着他绕过家具,大抵进了什么房间里。
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过后,原本死水般的环境里就能听见什么别的声音了。像是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许多许多人声在混乱呐喊,间或夹着各种物件落地的声音,有劈里啪啦的爆破声在靠近,带着烟火烧焦味扑面而来。
凌启心中警铃大作。
与此同时,他终于感觉到邑拍了拍他的手心,那是可以睁开眼睛的信号。
——漫天红光闯入视野。
隔着小小的玻璃窗,凌启看到远处的高校工地陷在铺天盖地的火海之中,火舌卷着竖幅窜上天际,将脚手架烧红烧断,钢筋与墙皮接连坠地。火光之中,有成群的人影在高声呐喊、在发泄咒骂,他们将汽油泼到自己身上,然后冲进火海,以身饲火,直至被热浪吞噬殆尽。
于是热浪餍足地发出爆破声,火舌腾出十数米远,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到窗边,舔舐凌启面颊。
凌启本能地闭了闭眼。
世界在闭眼的这一瞬间按下静音键,再睁眼,像是被偷换了时空,眼前哪有什么火海?窗外工地静静矗立在夜色之中,庄严方正的教学楼上还挂着被拦腰扯断的竖幅,与白日所见别无二致。
前后不到两秒,似乎刚才的人间炼狱只是幻觉一场。
如果说刚才只是惊讶,那凌启现在就真的有些紧张了。他听见身后环抱着自己的邑轻笑一声,便转头去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心与指尖同时发凉。
邑的金色瞳孔中,依然还倒映着一片火海。
惨叫声、呼喊声、打斗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由远到近。
凌启猛地回头,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窗上,他看到上一秒还不见活人的工地凭空出现了大批大批的人影,教学楼顶上站满情绪激动的居民,他们怒声嘶吼、他们凄声哭泣,他们整齐地喊着什么口号,然后挥动黑色旗帜,义无反顾地跳下高楼。
一具又一具的肉体落在地面,上一秒鲜活,下一秒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有人在跃下的中途后悔了,拼尽力气伸手去抓唯一可以抓住的竖幅布料,然而那布料根本承受不住成年人下落的重力,只听长长一声尖锐的布帛撕裂声,那人已经带着半截破破烂烂的竖幅摔成了肉泥。
“别贴上去,脏。”邑的手适时伸到凌启面前来,把几乎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人往后带。
凌启一抖,视野晃动,那幻境便又一次消失了。
窗外又是安安静静的工地,鬼气森森地矗立在夜色之中。
“怎么……回事?”凌启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哑。
他再不敢轻易挪开双眼,目光紧紧锁定在窗户上。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窗户同样充满了不对劲,一米高的窗户有大半截都被什么挡住,只余上半截三十公分左右高的一条缝可以窥见外头,透过玻璃往外看,视线几乎是与地面齐平的高度
可是。
这里不是地下室,是二楼啊……
民房外头明明是围墙,怎么可能从这么低的角度看到远处工地……
凌启呼吸越发急促。
这里是真实存在的时空吗?工地是假,民房是假,那身后的人……
邑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怎么了?”
“威利呢?”
“嗯?”
凌启猛地回身推开邑。对方大抵也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出好几步远,半个身子都隐在暗中,只余下一双金色瞳孔微微闪动。凌启死死盯着那抹颜色,身体退无可退地贴紧在窗上。
他发出厉声质问:“你是谁?”
“连老公都不认了?”邑歪了歪头,挑眉。
“他只是我的一部分,理应会被我收回。”
他迈进一步,在窗外投进来的橙红火光中,面容妖异、神态傲慢,与凌启认识的邑没有任何区别。
凌启与他对视。
两分钟后,才慢慢放松肌肉,卸下防备的神情。
“抱歉。”凌启轻声嘟囔,像是为自己的一惊一乍尴尬,又或许是真的有些歉意。他又看了一眼窗外,表情依然不算太好看:“所以这里究竟……”
“你知道的,他想杀死我,所以一直在阻止你拿到尾羽。可惜他的胜算还是有点小。”邑露出一抹阴邪轻蔑的笑。
凌启也笑:“你想做什么?”
“阿启,你会舍不得他吗?”邑倾身向前,把凌启困在自己胸膛与窗户之间,“选我还是选他?”
“不选。”
一双手极具暗示性地抚上凌启的腰,在这样 的环境下难免不合时宜。但出乎意料地,凌启没有发火,他只是叹了口气,便把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向邑。
腰身因为姿势变得而更加贴近,似有似无地蹭过邑的下身,凌启侧头抬手,将对方的脸压到自己眼前。
“要亲我吗?”他的唇离对方不过半厘米距离。
如他所想,下一秒,邑那张脸便再也维持不住稳定了,额角暗纹迅速剥落,与窗外的工地一样开始扭曲变动。
“你怎么敢——!”
“冒牌货。”凌启扯出胜利的笑。
下一秒便失去意识往后倒下,软绵绵的身体被一双有力臂膀牢牢托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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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你不够好色
第51章
尾羽是邑身上一片特殊的鳞羽,形似禽羽,质若兽鳞,约有一臂长、两掌宽,覆在原身长尾的最末端,进可成为甩尾进攻时的利刃,退则能感知风流、调整飞行方向,可以说,原身的后肢力量有一半来源于尾羽。
在凌启有限的印象里,曾经的邑似乎并不屑于隐瞒这一点。甚至在他离开黍族前,族长还曾提醒过他可以从尾羽上寻找邑的弱点。
奈何人类终究想象不到邑的强大。
邑全胜时,扫扫尾便能顷刻间灭去一个最强大的部族;邑身陨瓦解,尾羽流落千里之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挑动所有近身者的战争。
威利摸摸凌启的额头,把仅剩巴掌大小的尾羽塞进他的手里:“拿着这个,‘它’应该能让你不那么难受。”
尾羽入手很凉,稍微缓解了过高体温带来的灼热。凌启神情蔫蔫的,把尾羽举到眼前看了一眼,又放到自己颈边讨凉:“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生病了。
大概是冒牌货的报复,他只昏迷了三十分钟就发起了烧,这烧来得蹊跷又猛烈,烧得他四肢乏力,甚至眼前也开始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偏偏精神状态是正常的,浑然没有真正病时的疲惫嗜睡,反而思维越发敏捷,灵魂与肉体宛若割裂开来。
“有点复杂,那个冒牌货不想让我拿到尾羽,借你的手伤我不成,就想把我们一起困在这里。没关系,现在先休息,休息好了再解决也不迟。”威利温声解释。
他们还是在民房里头,只是那窗户被威利暂且挡上了,点上两根蜡烛充当暂时的光。
威利掖掖盖在凌启身上的外套:“抱歉,没想到会把你置于危险之中。”
“是我自己莽撞。”凌启摇头,这件事怎么怪都怪不到威利身上,他也不是承担不了风险的人。顿了顿,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换了人的?”
威利勉强笑笑:“你说的是‘它’还是冒牌货?”
不过见凌启实在难受,也不舍得让人多费口舌了,很快便接着道:“邑确实在和我抢主控权。虽然地面上大体是我占优势,但有时抢得狠,我也……所以这些天才会与你分房睡。你怀疑的其实没错,昨晚进你房间的确实是它,只是时间太短,我趁你推他那一下重新换回来了。刚才把你从外面带进来的也是它。”
虽然不想承认,但作为一分为二的两个意识体,威利本身确实更弱于邑。邑代表的是原身与生俱来的兽性,相对的也保留了大部分原身的力量,而威利代表的更多是后来因凌启而产生的人性与感情,比起原身,更接近于人。
先前原身残缺,力量四散,他们两者互不干扰地使用同一具身体。然而随着甲刃回归,邑逐渐解封,这样争夺主导权的局面在所难免。
——说是争斗,但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实际是两个意识体融合回归的过程。
就比如昨夜短暂地被邑压制过后,威利忽然发现他们的融合进度被推动了,他的某些想法开始能与邑共通。不是通过读取邑的记忆去获取对方的想法,也不是“商量”出来的共识,那本身就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所以,才会有今晚邑的第二次出现。
这次是威利主动让位,关于尾羽的有些事情由邑去完成,会比威利更加方便点。
凌启的出现是计划之外,却不算意料之外,邑本意是把凌启带在身边保护,却没想到恰恰踏进了躲在暗处的那个“人”设计好的局中。
“我虽不占主控权,但能同步感知到大部分情况,直到上到二楼之前,和你接触的还是真实的邑。”威利缓声道,“换人的话,大概是在你们吹灭蜡烛的时候进行的。其实不算‘换’,只不过邑的意识被暂时屏蔽,覆盖了另一层‘投影’。”
那根本不是一个成型的意识体,不能像威利与邑一样抢夺身体,控制身体。非要比喻的话,所谓冒牌货不过就是一段提前编辑好的“病毒”,先前一直潜伏在深处,到特定时间了,便被幕后主使遥控着释放“症状”,做出特定的行为来。
所以是邑,不是威利。
这段病毒,正是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植入甲刃之中,靠着种种杂质掩盖行踪,后来被邑囫囵消化下去的东西。
它弱到微不足道,甚至无法控制邑去伤害自己。
“所以,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原本是想通过我的手来伤你?”凌启后知后觉。
“差不多。他先是让你以为邑已经完全将我吞噬,又故意借邑之口说是我制造了幻境阻止你找到尾羽,这样不管你心里偏向谁,都会因此对另一个产生厌恶。按照他的剧本,要么引导你动手伤害这具身体,要么通过你激化我与邑的内斗,都算达成了削弱我的目的。”
说到这里,威利眼神闪了闪,神情有些古怪:“不过他是高估了你对我们的感情。”
关心则乱,凌启不关心,所以临危不乱,在短时间内看出了邑的不对劲。
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思索应对之法,只付出了将计就计的一个吻,就利用邑与威利过剩的嫉妒心破了局。
“我当时只是试试,没有把握。”凌启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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