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三把剑
“确实,我和凌航的想法从来就没有一样过,甚至总是相反。”凌启嘲讽地一笑。
他又看了一眼岐槡,喉咙口终于压不住翻上一口酸水,侧头呕了一下,奈何空空如也的胃里根本呕不出任何东西。其实这多半是因为刚刚几次时空混乱的副作用,不过看岐槡脸色难看,凌启也乐得让它继续郁结。
他擦擦嘴角:“当时我要想办法为他续命,他就一直都不同意;我想把你解决了,他又非要护着你当宝。所以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猜……应该不想死了,对吗?”
“不关你的事。”提到死字,岐槡终于彻底阴下眼神,面露凶色。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凌启,“无论小航怎么想,我都不会让你从我这里拿走护心鳞,更不会让你见他。你可以试试。”
凌启也用同样轻蔑的眼神看它:“凌航知道你拦下我不让他与我相见?”
他想激怒岐槡。
“我和凌航兄弟叙旧,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挡在中间?”
他也确实做到了。
“不配的是你!”岐槡嘶吼。
盛怒让岐槡面容越发扭曲,浑身迅速冒起灰绿色的湿雾,那雾气应是带了毒,叫 那些 被雾气所沾到的所有植被都瞬间衰败枯萎。他高高扬起细长的手臂,往下一挥,隔空便将凌启扇倒在地。
凌启却不喊不叫,指甲扣开肩膀处已经止血的伤口,抓出更多温热的血来。鲜血填满了掌心每一条缝隙,在下一掌挥刀面前来之前,他把手往前一伸,竟抵去了那没有任何留手的一击。
凌启平静道:“你这个怪物,凌航不嫌你,其实是因为分不清感恩和爱吧?人爱上异类的概率有多低,你心里也清楚不是吗?”
“找死!”
岐槡彻彻底底被凌启击穿失去理智,皮肤龟裂剥落,露出黑漆漆的肉来。他再不顾凌启血对他的灼伤,整个人扑上来死死掐住凌启,眼神里写满了疯狂与杀意。
“小航不是你,小航分得清!”它长大嘴巴咆哮,“小航爱我!”
凌启被掐得脸色通红。
可他却忽然大笑,尽管那笑因为脖颈受到的压迫而几乎没有声音。他极力仰头,翻着白眼看向头顶往后的方向。
“哈、可能……凌航确、确实……不像……我。”
岐槡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仍然沉浸在嗜血之中。
“所以……哈哈……它要杀、杀了哥哥……你会怎么、做呢……?”
“哈、哈哈……”
“凌航、我……我来、取走你续、续命的护心鳞……你还……愿意保护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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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爱上异类的概率很低。”
岐槡:“小航爱我。”
沉雎:“………………(戴墨镜)(抹眼泪)”
第90章
凌航站在高处,垂眼看下来时,眼神里似乎闪动着哀伤。他似乎在抉择,试了好几次,才发出为不可闻的声音来。
“停下吧。”很轻很轻的三个字。
一切都为这三个字停下了。岐槡双手猛地缩回到身后,眼中凶光散去,犯错孩童似的看向凌航;凌启则是侧身滚到一边,捂着脖子痛苦咳嗽。
沙。沙。沙。
凌航踩着落叶一步步上前。
出乎意料的,他却没有去扶凌启,而是径直路过自己在这世界上仅剩的血亲,将跪坐在地的岐槡抱进自己怀里。
他被难过浸没,双眼却没有一滴泪:“哥哥,我们果然不是一起长大的。你猜的全错了。”
虽是说给凌启的话,凌航说话时却始终低着头,心疼地抚摸岐槡脸上破碎的皮肤:“分不清感情的人是你,我分得清自己的感情,我对岐槡是爱,不是感恩。还有这条命,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这样的苟活不是我本意,你来取走护心鳞,我很欢迎。”
“小航!”岐槡听完前半句才刚刚咧开的嘴角僵在凌航的后半句里。
它握住凌航的手腕,被后者轻轻摇头制止。凌航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揉揉它的耳廓,扭头,终于看向凌启。
“但我有个条件。”
“嗯,只要我能做到。”凌启双手撑地,艰难地让自己坐直起来。
两双相似的眼隔着两米距离无声对视,找不见什么热烈的亲情,只能尝到彼此截然不同的人生酿出的两种各不相同的苦。苦味很淡,但渗入骨髓。
“我要你唤‘那位’亲自过来,恢复岐槡被反噬力伤害的身体,这对他只是举手之劳。还有……你要替我们收尸,把我们放在一起烧、一起葬,免得我们下了黄泉还得相互找寻。”
岐槡惊讶地抬头看凌航,似乎是从未想过凌航会想到这样的安排。它被安抚到了,偏执消退,只要与凌航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生死对凌启来说仍然还是有些沉重。
凌启避开凌航的目光,扶着自己的额角摇了摇头。他忍不住质问自己现在究竟在干什么,质问自己为什么在亲手送血亲赴死,但只是短暂的动摇,很快,他就重新坚定了眼神,对凌航点头:“好,我答应你。”
凌启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凌航摇头,“这样就够了。”
他附身,毫无芥蒂地亲吻岐槡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声音柔缓下来,带着笑意的:“我不介意你的样子,只是不想你死前还这么讨厌自己。”
凌启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相拥的身影,再一次回头,望向远处无边无际的密林。
收拾完情绪,三人再一次回到别墅。
凌航还需要一点时间做最后的整理,岐槡自然跟着他一起到二楼去,独留凌启在一楼,若有所思地对着窗外发呆等待。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未过午后,乌沉沉的云忽然压下来,眨眼就下起场大暴雨,气温骤降。中途凌航下楼送了件厚衣给凌启,凌启接过衣服抓在手里,目送凌航复又回到二楼,岐槡在楼梯尽头接他。
雨声很大,打在别墅年久失修的房顶,叮叮当当的,或许又把红瓦砸裂了几片。
凌启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扔了衣服,拉开门大步走进雨里。
密密麻麻的雨兜头浇下,瞬间湿了凌启的发,打得他睁不开眼,又层层渗入他的衣服里。很冷,他干脆闭上眼睛缩着脖子,不管不顾地往林中走。
他被埋在落叶里的凸起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
他踩进泥水坑里崴了脚,泥水点溅了满身,甚至落了一点在鼻尖。
他撞在枯死的树桩上,身上止血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肉。
他终于被拉住了。
在某个差点失足滚下陡坡的瞬间,那个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安全地带。沉雎脸上冷得吓人:“你在卖惨吗?”
凌启却笑:“我在试探你会不会心疼。”
他不管沉雎承认也好,否认也罢,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沉雎此刻出现在他面前。
“你不也在试探我吗?让我自己去见凌航,自己却不肯出现。”
“自作聪明。”
凌启冻得发抖,但固执地伸手去碰沉雎疏离的眼,“不错你猜得也对,我差点就反悔了。”
“但是这次我选了你,你看。”
凌启伸出从出门至今一直紧握着的手,在沉雎面前缓缓打开。
他的手心上,躺着小小一片护心鳞。
“我知道这个必须由我自己送到你面前,你才可能信我一点点,所以抓紧把它带出来了。但我答应凌航让你去一趟,没有了这个,他最多只剩下一两个小时,我也不想在让他走之前有遗憾,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逼你出现。”
沉雎冷漠的视线从凌启掌心的护心鳞慢慢移动到凌启脸上。
他挡开凌启的手:“这本来就是你该还回来的,我凭什么要浪费时间帮他完成遗愿?”
“就当……就当,送走他们后,你可以安心恢复,不用再提防我背叛你?”
“多此一举,我要是不呢?”沉雎捏起护心鳞细细端详,黯淡的鳞片甫一回到他手上,瞬间就亮起漂亮的金属光,“你以为护心鳞能改变什么?你、你们,本来就没有机会再背叛我。”
“可是我把护心鳞还给你了……”
“我应该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这全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吧。”沉雎的语气没有任何一丝情绪,就好像再讨论不相干的人和事。
凌启从没想过他会把话说到这般不留情面的地步,他本以为拿回护心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怨与恨就可以被填补。
可是抬头看沉雎依然冷峻的脸,他根本找不到半分希望,他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了,那些事情一旦发生过,就不可能回到原位。
凌启忽然就难过极了。
原来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眼前不在熟悉的沉雎,身后随时走向死亡的凌航,他欠的债越滚越多,压到他喘不过气。
他低下头遮掩情绪,不愿意再给自己添上卖惨的嫌疑:“求求你,可以吗?你想要我做什么,用什么东西换都行,你要把我关起来我也会配合的,帮我这一次,好吗?”
轰隆,有雷落在远处山头,惊起飞鸟无数。
沉雎淡淡道:“我要回去了,看在你今天的表现,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留在这里,我们就此别过,再无瓜葛;或者跟我走,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自由。”
他略过了凌启的哀求,甚至逼他做更多的舍弃。
“能不能等——”
“不能。你推我的时候,连一秒都没给过我。”
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也许是因为雨势太猛,凌启单薄的身体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十秒。
二十秒。
沉雎不是仁慈的神,第三十一秒,还没听到回答的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凌启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两秒后,身体快于大脑,他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了沉雎。
“我、我跟你走……”凌启的声音在颤抖。
或许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无望,但他在这一秒,仍然坚定选择了有沉雎的那个结局:“我不留在这里,我要跟你走。”
很奇怪,明明雨滴都绕开了沉雎,但沉雎背后还是湿润了一小片,温温的。
凌启压了好久,还是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细细地抽泣两声,把脸埋进沉雎的衣服里:“对不起,是不是我又做错了?我只是不想亏欠凌航,不是想要和你割席。你别丢下我啊。”
沉雎拉开他,转身,盯上他那双发红的双眼:“如果你是想讨好的我话,不应该浪费这个机会,没用。”
“不是讨好。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就算你永远不原谅我,我也选择跟你走。”凌启喃喃着重复。
“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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