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蜜渍柑橘皮
于是江文安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火气,清了清嗓子:“呵呵,今日老夫贸然来访,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侄儿多多见谅。”
“只是,老夫前来确有一事。听闻昨日侄儿和月白侄女一起去了坊市,然后……”
“哦,原来大伯是为了这件事啊。”江曜慢吞吞地啜了口茶水,“这倒是确有其事。侄儿昨日在和小妹逛坊市之时,遇到了江丰族兄,然后起了口舌之争,有些小摩擦。”
他倒也没避嫌,直接将那事说了出来,但慢条斯地,像是并没有将那事放在心上。
“小摩擦?侄儿此言差矣,据老夫所知,昨日之事算不上小摩擦啊。”听见这话,江文安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故作为难道。
“昨日老夫可是听人说,江丰那小子只是嘴上说了几句,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到是侄儿……”他阴狠的目光扫过江曜毫无波澜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侄儿又何必下重手,将那小子打成重伤呢?”
“重手?恕侄儿驽钝,大伯又是从何处得知侄儿下了重手?”江曜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
“侄儿昨日的确生气,想要给江丰族兄一些教训,但也念着同族情谊,收了力道。如今侄儿不过刚迈入一阶高段,江丰族兄却步入一阶高段巅峰境界已久,如此还能重伤,侄儿是万万不信的。”
江曜这么说着,显得倒像是江丰自己实力不济了。江文安听得心中火起,但偏偏江曜又说的隐晦,让他无从反驳。
“话虽这么说,但这手毕竟是侄儿先动的,怎么到了侄儿口中,倒像是江丰那小子的不是了?”暗自吞了口唾沫,江文安这下才开始真正重视起这个小辈来。
“可是终究是江丰族兄出言不逊在先。侄儿也自认性格懦弱,不敢惹是生非,只是族兄属实那话属实难听,让侄儿不得不出手阻止。”
“侄儿不才,但也懂得尊师重道。师父待侄儿极好,路遇诋毁,侄儿眼中可容不得下沙子。”江曜的眼神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毫不退让地和江文安对视着。
那眼神到是让江文安越发火大。
江曜口中的那个师父他知道,江霄给他说过,甚至他现在的灵武都是那人炼制的。
但那把刀他也交与江霄的师父——那位四阶上品炼器师看过,却被告知,那撼月刀虽然确实是四阶巅峰灵武,但威力却只能和普通的四阶上品灵武相当,恐怕只是用了什么法子强行提升到了四阶巅峰罢了。这炼器师八成是知道拍卖行的人不懂门道,只能做最基础的品阶检测,这才将其用于拍卖,来糊弄他们这些外行人。
这虚假的品阶本就让那刀的你价格名不副实,再加上当初江曜故意抬杠和江霄的竞价,买回这把刀恐怕至少亏了有几十甚至上百万的金灵币,听着都让他觉得十分肉疼。
这样一个坑了他一把的炼器师,如今又站在江曜,或者说江子墨那边,让他如何能不火大。
再说,要用别的秘法将那撼月刀强行升阶,这江曜的师父恐怕至多也只是个四阶上品,甚至可能是的四阶中品的炼器师,别人怕他,他江文安可不怕。
毕竟怎么说他背后都还有个四阶上品的炼器师给他撑腰,这也是为何他明明知道江曜已经拜了玄师为师,却依旧敢来找他发难的由。
“呵,侄儿这张嘴当真有些厉害,老夫佩服。”江文安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也不知到底是在赞叹还是在嘲讽。
“大伯过奖。”江曜也波澜不惊地应道。
“哼。”江文安看着这半大孩子滴水不漏的样子,心中愈发烦躁,“只是不知侄儿这嘴,到了比试台上还能否像现在这样巧舌如簧,别到时候尽用在了求饶认输上。”
“侄儿多谢大伯关心。”江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侄儿也提醒大伯一句,麻烦回去转告堂兄,这良马也有失了前蹄的时候,他一向不拘小节,可不要一不小心栽了跟头,阴沟里翻船,那可就太难看了。”
“无礼小辈,莫要欺人太甚!”不知是那句话刺激到了江文安,又或是他本就在气头上,如今到了极限,看着江曜那刺眼的笑容,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
“晚辈只是好心提醒一句,大伯又为何要生气?”闻言,江曜也站了起来,面上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藏在衣袖里的右手上却已悄然升起一簇微小的白色火焰,正随着空气的流动而微微跳动着。
“莫不是大伯心虚,真害怕侄儿一语成谶了吧。”
江曜这话说的不留情,像是又在气极的江文安脸上扇了一巴掌,让他摇摇欲坠的智更加岌岌可危。
“江曜!”自从当上江家二把手一来,江文安从没这样生气过。江荣甩手掌柜做惯了,江子墨又一向光明磊落,不会与他逞口舌之利,而江家剩下的族人,要么对他毕恭毕敬,那怕有些有怨言的,碍于他在江家的地位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哪有人敢像江曜这样激他的。
因此,盛怒之下,江文安的身后甚至隐隐出现了灵喾的虚影。
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正前方传来,江曜脸色一变,却发现自己在这股强大的威压之下竟然连动弹都无能,只能看着江文安缓缓抬起了右手。
完了,玩脱了。江曜倒抽一口凉气。
老头你可得千万靠谱啊,不然这下小爷我怕是非死即伤。在心中默念着,正当江曜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正随了自己的碎碎念将自己包裹之时,突然,一阵劲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下一秒,一枚造型奇特的鸳鸯钺带着强大的灵力,猛地扎进江曜和江文安中间,嵌入了前方的地板深处。
而玄师的气息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好啊你个江文安,姑奶奶我不在,你就是这么欺负我的宝贝侄子的?”紧接着,清脆却又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大门被猛地推开,紫色的倩影近乎瞬息间便挡到了江曜身前,纤手一扬,嵌入地面的鸳鸯钺便如同有生命般飞回了她的手中。
“一大把年纪还欺负江曜一个小辈,你自己说你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在那紫色身影出现的瞬间,江曜便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似的放松了下来。
“江思雅?你怎么回来了?”听见女子的声音,江文安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怎么?好大哥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回家的?这地方是我家,姑奶奶我凭什么不能回来。”不屑地轻哼一声,女子把玩着手上的鸳鸯钺,随后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嚣张,“我告诉你江文安,别以为江荣那家伙当了甩手掌柜你便能只手遮天了,我还没死呢。”
“好,好……”江文安显然也是被这女子气的不轻,却又拿她毫无办法,“你们给我等着。”他收了气息,气急败坏地瞪了江曜和那紫衫女子一眼,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29章 小爷我悟道
“哎哟,我的好侄子,你是不是傻,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江文安那老匹夫。”看着江文安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中,紫衫女子顺势坐了下来,转过头来眉头轻挑,“招惹也就算了,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敢激他,你小姑我要是再回来晚些,是不是就只能回来给你收尸了?嗯?”
“我,我这不就是性子上来了皮那么一小下,谁知道那那江文安这么不经激啊。”江曜显然也和女子十分相熟,毫不避讳地吐了吐舌头,“对了小姑,你怎么回来了?”
容貌俏丽的英气女子名为江思雅,是江文安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江荣的亲妹妹,江曜三兄妹的亲小姑。
说起来,这江思雅在天鹤城也是个有名的主。她自小便性子要强,和两个哥哥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觉醒灵喾后更是展现出了不错的天赋,甚至被江家的本家看中,带去本家培养,再加上她本就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那怕是江文安这样的人物,也只能惧她三分。
江思雅的灵喾为紫冥蝎,一种西域独有的剧毒异兽,有着上古异兽钦原的血脉,最强大的甚至可以达到六阶之怖。
江思雅常年呆在本家修炼,只是偶尔回天鹤城一趟,但和江曜三兄妹的关系却极好,也是真心疼爱他们,哪怕是作为私生子的江曜她也能一视同仁地护短。
“还不是你这小家伙要参加家族大比,姑奶奶我才被江子墨那一个传讯叫了回来。”江思雅在坐在江曜的桌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二郎腿也翘了起来,看上去倒比江曜这个主人还要更像主人。
“不过我说啊,昨天听见江子墨说,你这小东西都一阶高段了?可以啊!”说到这,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今年才觉醒的灵喾吧,这速度……”
“哎哟,我真想把你也带到本家去,让那些自命不凡的天才看看,那都是谁啊,哪比得上我侄儿的半根手指头。”她对着江曜的脑袋一阵乱揉,然后顺势掐了掐江曜的脸。
“小姑,你之前对江子墨也是这么说的。”江曜无奈地将她的手扒拉下来,提醒道。
“嗯?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江思雅晃了晃脑袋,一副疑惑的模样,但好歹是松开了在江曜脸上作乱的那只手。
“不过我说真的,好侄儿你是妖怪吗,这个修炼速度。”
“你小姑我在本家也混了这么多年,但说实在的,有你这样修炼速度的我还真没见过。”女子看着江曜的脸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小萝卜头,倒也长成了个大天才,江荣那死不正经的居然能有你们这俩好儿子,月白也伶俐,羡慕死了。”
对于江思雅直接称呼自己父亲名字一事,江曜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他摸了摸鼻子,打趣道:“那我们不也是小姑你的好侄儿好侄女吗,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江荣那家伙死老头子有什么好,整天不见人影的,还不如小姑你待我亲近呢。”
“就你贫。”江思雅也被江曜的话逗得咯咯直笑,但转而又收敛了神色,有些严肃道,“不过你这天赋虽高,在族内传传也就罢了,若是你想去本家修炼,我到也可以帮你牵个线。但对于其他人那还是少说为妙。”
“这倒也不是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你可知,你这样的天赋放在整个东域怕都是凤毛麟角,咱们江家势小,总归还是害怕树大招风,更何况咱们族内也并非铁板一块。”女子的手轻轻点了点桌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侄儿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江曜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本身小爷我也就没想暴露的,谁知道路遇那江丰挑衅我,我一时气不过就……”
“还说那江丰呢,我可是听江子墨说了,你啊,还是太善良,下手也忒轻了。”涂了丹蔻的手指在江曜额头上轻敲一下,收回手的江思雅漫不经心地托腮道,
“哼,敢惹姑奶奶的人,哪个我不是揍得他满地找牙,好让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你就让他躺上半天,这也太便宜他了。”
“我这不是怕捅出更大的篓子。”江曜挠了挠头,“而且小姑你刚刚不是还在嫌弃我招惹了江文安那糟老头子吗。”
“那是两码事。有些人呢,要么不招惹,招惹了就要揍个够本。”江思雅摇了摇头,“像是江丰,又或是江文安那样的,就算你念着情面没有用全力,他也只会念着你打了他,而非对他留了手。”
“这种白眼狼啊,只会记人坏,不会记人好。让他因为你对他手下留情而产生感恩之情可是比登天还难。对付这种人,还真没有什么留手的必要。”
说着,她叹了口气,看着江曜的脸有些无奈道,“你呀,还是太小了。等你再长大些,出去历练过了,就会明白一味的善良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大陆上可什么人都有,而有些人,若是斩草不除根,日后有的是你好果子吃。听到了吗好侄儿。”江思雅漫不经心地说着,看着江曜似乎不太解的样子,突然轻笑一声,“算啦算啦,现在跟你说这些还是为时太早,等你以后哪天摔了跟头自己就明白了。”
“小姑,这话说的,就跟盼着我摔跟头似的。”江思雅的话江曜到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太过遥远。
毕竟斩草除根什么的,想想就可怕。
“早摔总比晚摔好。”江思雅朝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吹了口气,“也罢,先不说这个,家族大比也没几天了,好侄儿你准备的咋样了?”
“嗯,修为怕是没法进步,但其他方面应该还能提一提。”江曜略微思索一番,开口笑道,“不过就算我打不过那江霄,总也不至于让自己输的太难看。”
“江霄那小子也有二阶中段了吧,啧,卡着年龄来参加小辈间的比试,不要脸。”江家一年一度的大比限定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而江霄今年恰好二十五,卡在了大比的最后期限。
“唉,小姑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打不过我就认输嘛。更何况还有你和江子墨盯着,难道我还真的能在比试台上让他打死不成?”江曜摆了摆手好让江思雅安心。
见他这副模样,江思雅轻笑了一声,点点头:“那好,我也就不打扰你修炼了,反正我还住之前那院子,你若有事直接来找我便是。”
她站起身,临走时又顺便薅了一把江曜的脑袋:“对了,听说你和江子墨和解了?好事啊,若不是他给我通风报信,我还赶不回来呢。”
“好侄儿,回头记得谢谢你哥。”她站在门边对着江曜嫣然一笑,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随着江思雅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中,这个鸡飞狗跳的上午也终于临近尾声。江曜简单收拾下屋子坐回了床上,玄师也在一旁现出了身影。
“哟,老头。”江曜懒懒地打了声招呼。
“怎么,今天不想修炼了?”玄师嘴角一勾,打趣道。
“小爷我刚刚人都差点没了,现在休息会你也要管?”眼珠一转,江曜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这能怪谁,小家伙你自己沉不住气。我之前怎么嘱咐你的?”玄师伏在床沿上和江曜对视道。
“我有什么办法,看他那嚣张的样子就来气。”江曜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唉,跟人打交道可真麻烦。这还不如让我修炼一整天呢。”
“话虽如此,但有些东西迟早也要面对,就像你那小姑说的那样,早摔总比晚摔好。”玄师沿着床边坐了下来,“刚刚你小姑和你说的那些话,确实有她的道,你也迟早会明白这些。”
“往明白了说,过度的手软和过度的残暴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看着江曜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脑袋,接着笑道,“当然,小家伙你的善良也并不是坏事。”
“可是……”江曜看着玄师带笑的脸,有些疑惑地开口,“就算这么说,放过一个人,也总比要了他的命好吧。”
“那若是这个人烧杀抢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呢?”玄师用手抵住了下巴,“这样的人,你杀了他可不就是救了那些无辜者的性命?”
“那……若是曾经作恶多端的人转了性子变成了好人呢?这样的人也该杀吗?”闻言,江曜皱了皱眉头,但不一会又开口反问道。
“若是这样的人不该杀,那我们又怎么能确定之前的恶人不会金盆洗手呢?”少年连珠炮似的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你看啊,在之前我也觉得江子墨可坏了,但现在,和他稍微了解过一些之后却又觉得他人还不错。那这么说,会不会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所以我还是觉得,多给人一个机会,或许他也能变好呢?”他信誓旦旦道。
少年的眼神很真诚,玄师也能看出他并非说的违心之言。
“既然你这么想,那江丰,江霄,还有那江文安呢?”玄师似乎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也这么想?”
“嗯……”少年略微沉吟了一会,“讨厌他们到是的确没错啦。”
“但是也就是不想打交道,有机会坑他们一把的那种程度。江荣那死老头不想管事,江文安管着族内的事务却又得不到一个应有的名分,心中不悦,连带着看我们不爽是自然的事情。江霄是他儿子,江丰又是江霄的跟班,这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也和江文安态度一样。”
“所以,想清楚了这些原因,也就觉得他们似乎也没有那样坏得彻底。”
江曜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注意到玄师看他的眼神里难得带上了些讶异,但也只是那一瞬,随后又变回了往日的慵懒和深邃。
“小家伙,你倒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半晌,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狭长的眸子里兴致盎然,
“不过你可知道,这越是纯洁无暇的东西,弄脏起来也就越容易。”
这话让江曜停住了口。
“毁掉一件洁白干净的衣裳,往往只需要一滴墨水就足够了。”不顾江曜疑惑的眼神,玄师接着开口道,
“不过,我确实也不讨厌。”他注视着江曜似懂非懂的表情,笑得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