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缪斯 第70章

作者:深海先生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万人迷 先婚后爱 玄幻灵异

一双蓝眸眼底,既有厌恶,又有怜悯。

想必,他多少知道,这些供灯的来历。

待祭司们离去,他亦驻足于神龛前,将双手合于胸前,跪下来,凝视着供灯,俯身三拜。

“我答应你们,待我飞升,定会渡你们往生,亦会停止这一切,绝不许我母尊再滥杀无辜。”

“那林,我求求你快离开这儿……”

我痛哭流涕,可他一字一句也听不到,面色平静的站起身来。

心下一慌,我急忙朝供灯用力吹了口气,只见我那盏的烛焰一闪,竟然灭了。那林垂眸看来,显然有所察觉,伸手将我尸骨制成的灯盏托起,拾了供桌上的灯挑,点燃了酥油中心的烛蕊。

我又吹了口气,烛火顿灭,一滴油脂沿着他手背滑下。

他蹙起眉,顺着滴落的灯油,往灯盏下扫了一眼,目光便滞住了。

——一滴灯油正落在那被我咽下,嵌在脊椎上的戒指上,仿似落泪。

第99章 下坠

我又吹了口气,烛火顿灭,一滴油脂沿着他手背滑下。

他蹙起眉,顺着滴落的灯油,往灯盏下扫了一眼,目光便滞住了。

——一滴灯油正落在那被我咽下,嵌在脊椎上的戒指上,仿似落泪。

“砰咚”,灯盏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大睁着眼跌坐在地,神龛前的供灯被我的那盏撞飞,东倒西歪了一片。

他直勾勾地盯着供桌前蔓延的火焰,瞳孔缩得极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一般,盯着看了好一会,直到火焰将我尸骨里的戒指烧得全然露出,才猛地回过神,爬进熊熊燃烧的灯焰里,将我的骨灯刨挖出来,不顾烧着了衣袖。

“那林!那林!”我嘶喊着,想要替他拍熄身上的烛火,火焰舔舐着他的头发,焚黑他的衣衫,好在并未伤及他的发肤分毫。

意识到这便是他已修得不灭金身的缘故,我松了口气,见他双手抓着我的骨灯,睁大眼盯着脊椎上嵌着的那枚戒指。

“登天塔怎么走水了?圣君!”

“快取水来!”

“圣君,别烧着了自己!”两个祭司闯了进来,一旁一瘦。

那胖祭司伸手去夺他怀中灯盏,被他狠狠推开:“滚开!”

胖祭司被他推得跌坐在地,又被他一把攥住了衣襟:“这新的供灯是何人尸骨所制?为何,里边会嵌着我多年前送给弥伽的戒指?!”

“卑,卑下不知。供灯制作皆交给工匠,我,我们没看见……”

“滚开,我要去见他,定是他弄丢了戒指……”

“圣君留步!”突然,那胖祭司大喝道,那瘦子与他对视了一眼,将宫门关上了,噗通一下,跪在了那林身前,重重扣首道,“圣君莫去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林盯着他们,“为何要拦我?滚开!”

“圣君,圣君,”胖祭司爬到他身前,俯身深扣起来,满脸肥肉都在颤抖,“神妃已经……殒身了。教皇和长老们吃尽了他的血,只剩尸骨,做了供灯,就,就在您怀中。此事,教皇是不许我们和您说的,求圣君庇护我们!”

我嚎啕大哭,不忍去看那林的神情。

沉寂良久,我才听见他嘶哑得不似人声的声音:“不可能……”

“不可能……方才,方才我还见过他!”

那林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却被二人拦住。

“那是假的!圣君!教皇支开你,就是为了取神妃性命,神妃一死,她就寻了人来假扮神妃,为的就是蒙骗您!圣君若此刻去找教皇,便是自寻死路!教皇养您到今日,都是为了她自己!”

那林僵立在了那里:“你们,说什么?”

“他们杀神妃,是因为神妃是教皇相中用来化解反噬的炉鼎!”胖祭司膝行到他身前,“圣君亦是炉鼎,是教皇和长老们修仙的炉鼎!这些年,他们一直吃您的血,根本不是将您当作灵药缓解反噬的苦楚,只是为了通过您吸取山心里埋的那占婆教主尸身里的灵力,只因您是那占婆教主的亲子!您飞升之时,就是您的死期!”

我一惊,看着那胖祭司,倏然明白了什么。

他恐怕就是大夫人所言的那位制作毒药的祭司!

他目的何在?

“您若不信,可看一眼这人皮法书,上面便记载着教皇研究出的修炼法门,您母尊的笔迹,您一看定能认出!”说罢,胖祭司从旁那个怀里取出一个卷轴,拉开来,呈到那林眼下。

那卷轴上,皆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笔法奇特,并非古格文字,显然是异国字符,看起来很难被模仿。

我不知这是不是真是那女魔头的笔迹,只见那林垂眸扫过一遍,便闭上了眼,长长的睫羽下,渗出两行血泪。

“那林……”

我心痛难当,伸出手,只望替他拭泪,却连这也无法做到。

即便自小就被母尊逼迫着修炼,没有自由,他仍然深爱着自己的母尊,甘愿母债子偿,可他又哪里知晓,自己从一出生起,便不过是母亲登仙之道上的一个牺牲品。

真相如此残酷,他情何以堪?

“不会的,我要去亲口问一问她,弥伽一定还活着……”

他睁开眼,神色恍惚地朝门口走,胖祭司跳起来,挡在门前。

“圣君!神妃死时,我们就在场!我们亲眼见他自己把这戒指吞下去的,他说,想戴你送他的定情信物走……圣君,神妃是服了毒,为了杀教皇,为了救你自戕的啊!”

这两个祭司居心叵测,那林!

那林低头看向怀中,摇了摇头,似乎仍然不愿相信他们的话,却将我的骨灯倒翻过来。灯碗是我的颅骨制成,我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果然见他探指触摸左侧额角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

是我的疤痕所在处。前日,医师便是从那处施针的。

他的手指僵在那里,脸上血色尽失。

“不会的……是巧合……这不是弥伽…不是我的弥伽…”

他喃喃着,却抱紧我的骨灯,蹒跚朝寝宫深处走去。

很快,我听见鸟翅扑打的声音由远而近。

“白哈尔……”我听他嘶哑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你去,抓条蛇来,寻个隐秘入口进入圣殿,我要借你们之眼,去探一探,那个穿着嫁衣的人……是不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我立在焚毁的神龛前,不多时,听见扑簌簌的声音远去。

其实,兴许只要进入圣殿,不必去察看那替身,只要看一看她母尊的状态,听见或看见什么蛛丝马迹,便足以确认,之前发生过什么。我心如刀绞,不忍去看此刻他的反应。

良久,那焚毁的神龛后,传来了一声野兽般的凄厉嘶嚎。

那林,我的那林。

我跪在供灯燃尽的一地灰烬中,未入地狱,却已置身炼狱。

“圣君,圣君千万冷静!”那胖祭司爬到神龛后,我还未跟过去,便听见他惊叫一声,“圣君!”

那林?

我急忙飘到神龛后,被那一双染血的蓝眸灼穿了心。

他低头盯着我的骨灯,目眦欲裂,双眼竟血流如注,触目惊心的血泪,顺着脸颊滚落,一滴滴落到我灯盏残余的灯油里。

胖祭司爬到他身前,显然心疼极了他流出的那些血,恨不得捶胸顿足:“圣君若想替神妃复仇,我们可以助您!”

对不起,那林,我不该留你独自面对这一切。

“助我?将这一切告诉我,你们所求为何?’那林缓缓抬起眼皮,盯着他们,充血的双眸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难道,你们二人不想与我母尊他们一同飞升成神吗?”

“卑下不求什么。只望能报答圣君一二!”胖祭司扬高声音,“这些年,圣君对我兄弟俩多有照拂,承蒙圣君关照,我们才未遭反噬而死,实在不忍圣君被教皇蒙在鼓里,死得不明不白。”

“没错,我们只是想报答圣君!”那面相阴郁的瘦子也附和道。

“报答?”那林竟幽幽笑了起来,“你们当我,会信你们的话吗?”

胖瘦祭司立刻跪伏下来:“教皇只会带几位紫衣长老飞升,我们下边这些人,都会成为他们的垫脚石!他们飞升之际,业力便会全部落到我们身上,我们都会遭反噬而死,一个都活不了!只有圣君能救我们,若圣君与我们联手,除了教皇与长老们,圣君和我们都能得救。那人皮法书上,记载着本教功法如何修炼,圣君天生灵脉,又有我们在此相助,不出一日,就能习得对付他们的法术……”

那林盯着他们,笑意愈深。

“哦?原是如此。”

“圣君,”那胖祭司仰头盯着他,恭敬的神色已消失了,“眼下,只有我们能帮圣君了,否则,圣君一定活不到明早。”

“圣君只需打坐冥想,令魂离体壳,余下的,自有我们来帮你。”瘦祭司看了一眼他怀中我的灯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圣君若不活下来为神妃报仇……神妃可就白死了。”

那林盯着他们,沉默须臾,才开口:“好,你们先出去,待我唤你们,你们再进来。”

胖瘦祭司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你们担心什么?此刻,我并无退路,唯有从了你们。我有不灭金身,想死也死不掉,你们还怕我,寻短见不成?我只不过,想独自哀悼一下我的神妃罢了。怎么,你们连这个时间,也不愿给我么?”

胖瘦祭司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那林,你要做什么?真信了他们吗?

我不安地紧随着他,见他起身,绕到那焚毁的神龛前,跪在了那烧焦的毡团上,看着那张供桌上,唯一没被烧毁的物事——

一座荼蘼花状的供炉,炉中插着还在燃烧的香。

他抚着怀中我的骨灯,低头吻了一吻,眼睛盯着那柱香,凑近灯台低语:“弥伽,你可知这三日,我闭关修炼时,看到了什么?我魂离体壳,登上云霄,看见了极乐神境,看见了人间众生,也看见了万千鬼魂。他们缠着我,困着我,说我不配成神,要我下地狱替母还债。有只鬼还告诉我……”

他目光幽沉,轻笑了几声。

“我往上飞升,很难,可若想一跃而下,却很容易。”

“那林,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心中不详之感愈发浓重,冲他大喊起来,见他将那人骨法书扔到炉中,举起手中尖锐灯挑,自额间而下,一笔一划,刻出蜿蜒诡异的字符。

我哭喊着,却自然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俊美绝伦的脸,颈部至胸膛,手臂皆刻得鲜血淋漓。

不过须臾,他便将自己毁得犹如狰狞厉鬼。

“我绝不会,遂你们所有人的愿。”

那林望着上方的神像,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炉中的那柱香,调转方向,倒插了下去。刹那间,炉灰扬起,竟卷起了一团旋风,片片黑色的灰烬围绕着他飞舞。那林起身,走到宫门前,推门而出。

外头霎时一片喧哗,侍卫们惊叫着朝他拥过来,可那林却已走到了登天塔前方的那座拱桥上,寒风掀起他的衣袍与长发。

我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大哭着朝他飞去:“那林!”

“那林!”与此同时,一声女子的厉呼自圣殿方向传来。

他侧头,朝那圣殿的方向望去,笑了一笑。

繁星如许,明月清辉,他自桥上一跃而下。

万丈悬崖,云雾凝停,他却像一只断翅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