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大雨
片刻,几条黑狗决定撤退,它们下到河边,沿着河堤很快没了踪影。
大灰一条腿这才没了支撑的力气,陈述在它栽倒前扑跪到地上抱住了它,它抬头用鼻尖碰了碰陈述的脸。
狗满身是血,尤其嘴巴和脖子下,毛都成了红的。
“我、我送你去医院,别怕大灰,我们马上去医院找司有年!”陈述掏出手机,手上黏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抓着捡起来,颤着手拨号。
司有年已经下班回家了,见是陈述打来,接通还不忘打趣两句:“怎么着述儿,跟你那位定好时间了?”
“有年……”陈述声音抖得吓人:“大灰受伤了,被野狗咬了,你在、你在医院没?我现在送它过去。”
那边立即传来推开椅子起身的声音,“伤得怎么样?严重吗?”
“我不知道……”陈述声音一下子带了几分哽咽:“它身上很多血,这片儿太黑了我看不清,但是后腿有一条伤口……撕开了……”
“你现在在哪儿呢?你别慌陈述,先简单止血,然后赶紧来医院,”司有年边穿衣服边说:“有我呢,我什么伤都能给治好,别慌。”
“行,”陈述一手抱着大灰脑袋,抱得死紧:“那你现在过去等我,我马上到。”
“好。”
陈述抖着手挂电话,按了好几下才挂掉,大灰一个劲用鼻子拱他的手心,陈述推开它,脱掉外套用袖子缠它的后腿,大灰不让他脱,咬着衣服跟他撕扯,让他穿回去,“你别乱动!”陈述发火:“伤口得包一下!”
大灰看他急得一副快要疯了的样子,便一下一下舔他的手,不让他抖。
陈述确实要疯了,他脸上身上蹭了好多血,视线模糊,抬手蹭一把,只觉得脸上冰凉。
大灰太重他抱不动,想把它像面袋子一样往肩上扛,但胳膊发软,腿站不起来。
大灰强撑着自己站稳,陈述把拖在地上的外套往它身上包了两下,“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路上拦车。”
他连冻带吓又焦急,整个人都开始控制不住打摆子,大灰去咬他的手,陈述顾不得安抚它,跌跌撞撞跑向马路,大灰起身,一瘸一拐跟了上去。
一人一狗血赤糊拉地站在路边招手,几辆出租车呼啸而过,停都没停,陈述急了,远远看着又来了一辆,他冲上去直接挡在车前。
司机一脚急刹,伸头就骂:“你他妈有病吧!想死别拉上别人行吗?!”
“师傅,师傅对不住,我拦不下车,实在没办法。”
“你这、怎么回事儿?”司机看着他满手满身的血,也吓了一跳,“卧槽你让人捅了吗?”
陈述说:“不是我,是我的狗被流浪狗咬了,得去医院,师傅您行行好,我这拦了好几辆都没人停……”
“卧槽……”司机伸头看了眼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大灰,说:“那……那你们赶紧上来吧,这怎么咬成这样?这也太可怜了!”
陈述一叠声地道谢,拉开后车门先坐了进去,抓着大灰脊背的毛把它拖上车,又用外套把它后腿包住,把狗上半身抱在怀里,“师傅对不住,我付清洗费。”
“唉没事儿,”司机按下计价器,一脚油门开了出去:“我家也有个金毛,养狗的看不得这个,这还不心疼死。”
陈述蹭了把脸,报上宠物医院地址,拿出手机直接扫了两百过去。
“哎!不用这么多,”司机说,“你这显得我跟趁火打劫似的。”
“没事儿,”陈述说:“我得谢谢您帮我。”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大狗脑袋,拽着卫衣袖子蹭了两把狗脸上的血,转头红着眼看向窗外。
第30章 帅狗
到医院门口时司有年和几个医护已经在等着了,司机也下了车帮忙,说:“慢点儿慢点儿。”
“谢谢师傅,真谢谢您了。”
“嗐,没事儿没事儿,快进去吧。”司机从驾驶座旁拿了块抹布到后座上把蹭上的血揩了揩,但脸上是一点儿气没生。
司有年几个人把大灰搬到平车上,推进治疗室,“陈述你先出去,在外边等就行,我先看看伤口。”他怕陈述看不得这个。
“不用,我陪着。”陈述手还揪着大灰的脑袋不放,他本意大概是想摸狗头安抚它,结果手不听使唤,紧紧攥着,把大灰薅得眼白都翻出来了。
“你别这么紧张,有我呢。”司有年也不再赶他,旁边人递过来一瓶子碘伏,他直接拨开狗腿上的伤口,浇了上去。
大灰身上糊的血大多不是自己的,照这架势那几条黑狗伤得更重,但它后背和脖颈处有几个血洞看着也挺骇人,后腿这一处最严重。“问题不大,”司有年松了口气说,“比上次来的时候轻多了,这都皮外伤,很快就能好。”
陈述看着狗,没吭声。
不一样……这能一样吗……
上次他不心疼,不会看着大灰血淋淋的伤口想哭,那会儿他想着无非就掏点儿钱,图个仁至义尽,救不救得好看狗命造化,而这次他一边薅着狗脑袋不撒手,一边别过头去,用胳膊蹭着脸。
司有年看他抖得控制不住,过来拉他去旁边坐,“真没事儿述儿,你信我的,就缝几针打个破伤风,很快就能好,它的恢复能力你又不是没见过,上回骨头都裂了呢。”
“嗯,”陈述声音挺冷静的,但死活不肯挪步,司有年抓着他的胳膊扯开,血滴滴答答就落在了地上。陈述愣了愣,下意识摊开自己掌心。
“我靠!”司有年一把抓住了他手腕,转头跟护士说:“赶紧再拿瓶碘伏来!止血棉!”
陈述先前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手心弄了这么大个口子,皮开肉绽,难怪大灰一直在拱他的手,估计已经分辨出了他血的味道。陈述猜是掰树枝时戳的,肾上腺素挺牛逼,他当时根本没觉得疼,但这会儿就算一看见立马就疼得不行了,他也不肯离开。
“你现在出门打车去附近医院缝,我这儿缝合线和药都是兽用的,处理不了你这个。”司有年抓着他手腕子拿绷带缠了几道,“赶紧的!”
“我这不急,不疼。”陈述攥了两下,纱布立马洇湿。
“赶紧去吧!犟个屁呢在这儿!狗我给你保证一点事儿没有!不用你在这上演什么人狗情深!”司有年跟陈述说话向来也不客气,一急了指不定哪句就捅到点子上,陈述白着脸没敢吭声。
司有年转头对实习医生说:“小刘你陪他去,帮忙挂个号什么的,辛苦你。”
“没事儿没事儿,那我先出去打车。”
大灰挣扎着要从台子上爬起来,陈述忙按住它说:“你别动,好好躺着。”
司有年动作麻利,拉过头顶的手术灯对准伤口,安抚大灰道:“好好躺着,我给你上点浸润麻醉,你赶紧去吧,”他说陈述:“等你回来我这边就缝好了,两头不耽误。”
门外小刘喊了一声:“陈哥,车来了!”
陈述弯腰对大灰说:“我一会儿回来,你乖一点儿。”大灰知道他要去治伤,也不拦着了,陈述拍拍它脑袋,转身出了门。
好在离这最近的医院急诊不怎么忙,小刘来回跑着帮忙挂号缴费拿药,陈述的伤很快处理完了,缝了几针。
回来时大灰的伤口也都缝好了,司有年正在一旁整理器械,“我给缝得很漂亮,到时候毛长回来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后腿那一块全都包扎好了,陈述看了眼,弄好了就行,漂不漂亮都是次要的,反正毛长出来本来也看不见。大灰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只有胸腔缓缓起伏,陈述弯下腰轻声叫了声:“大灰?”
狗没反应。
其实应该是睡着了,但陈述大脑还不怎么能正常思考,他眼看大灰这气息奄奄的样子,越看脑子里越飘来飘去四个字:弥留之际,他整个人都惊恐起来,薅着狗耳朵喊:“大灰,大灰?醒醒!”
狗耳朵动了动,但还是没睁眼,陈述转身瞪着司有年,嘴唇都白了:“它怎么回事?这他妈是要死了吗?你、你赶紧抢救一下啊!”
“唉,”司有年叹气,这人怕不是吓傻了吧,他知道陈述怕狗,好不容易跟大灰培养出感情,又经历这种被野狗围攻的血腥场面,傻倒也可以理解。
“体力透支加上失血,估计是没力气了,你让它睡会儿吧,死不了。”
破伤风打了,狂犬疫苗也打了,剩下就是挂抗生素,预防感染。
“要不今晚别回去了,在这儿观察一晚上,楼上有地儿。”
“嗯,”陈述没意见,“待会儿我俩去你值班室睡,你找个别的地方凑合一下。”
司有年:“……楼上病房有笼子啊。”
“不住笼子,我抱着它,弄脏床单回头我付钱。”
……倒也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一次性隔离单多得是,拆俩铺上就是了,司有年只是震惊陈述的转变,睡我值班室要把我撵出去也就算了,你俩?以前那个对狗嫌弃到溢于言表的人还是你吗述儿?
所以说做人啊什么话还是不要说得太绝对,你看才过去多久这脸打得?
针挂完还得一会儿,外头还有别的宠物病患,司有年左右已经来了,干脆在值班表上打了个勾,去前边接诊去了,陈述拉了个椅子在大灰跟前坐下,默默守着。
狗东西确实顶不住了,竟然还隐约打起了呼噜,陈述摸摸它粗壮的爪子,满脑子都是它拼命保护自己的情景。
你不是老妖精吗……为什么几条野狗都打不过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厉害?陈述一边想一边鼻子开始发酸。
灵力受限到底是什么感觉,陈述不明白,但他记得风河说过,他现在哪怕只是维持人形,时间长了也会不舒服,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妖精,这合理吗?难道你不应该是吹口气儿就能山呼海啸摧枯拉朽,让对手顷刻间灰飞烟灭吗?看来你们仙儿家也没传说里传的那么帅啊……
大灰睡得都翻白眼儿了,舌头耷拉出来,那一脸傻相跟‘帅’字属实背道而驰。
但陈述细细端详了半晌,下了结论,还是帅的。以那三条野狗的体型和凶狠程度,大灰以一敌三,没让它们沾到自己一点边儿,这不是帅是什么?
陈述叹了口气,起身拿了包纱布块拆开,去旁边洗手池沾湿,回来一点一点给它擦毛上的血,狗东西确实是累坏了,舌头“呱唧”了两下,没能睁开眼,陈述湿布擦完又用干的擦,来来回回,直到药水打完。
第31章 养伤
陈述一夜没怎么合眼,抱着狗在值班室床上坐了一晚上,腿都被压麻了。大灰沉甸甸地趴他身上,睡得猪一样,梦里还砸吧嘴。
司有年一大早过来跟他商量看是在医院住几天还是怎么着,伤得按时换药,陈述手也不方便,在医院好歹还能有个照应。
陈述是想让狗住几天的,结果狗不答应,咬着陈述裤腿要走,神情举动里对司有年抱有明显抵触。
“这没良心的,怎么睡一觉起来还翻脸不认人了?怎么着你对我有意见?”
那意见可大了,总之此地不可久留,陈述!快走!咱赶紧回家!
大灰瘸着腿在前边儿蹦跶,归心似箭,陈述说:“那就回去吧,反正它皮糙肉厚的,我一个手也能换。”
“那行吧,你自己看,”司有年也没勉强:“我一会儿把药开好你带回去,这几天我多跑几趟,你有什么弄不了的也随时打电话。”
“嗯。”
大灰已经跑到玻璃门前等着了,回头示意陈述赶紧开门,陈述刚推开个缝儿它脑袋就往外钻,一副稍迟片刻狗命不保的样子。
外头很冷,陈述外套已经没法穿了,只穿了个脏兮兮的卫衣,缩着脖子站在风里,捧着手点了根烟。
大灰蹲在旁边仰着脸看他。
陈述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眸问它:“跑什么?怕司有年切了你啊?”
大灰鼻子里“哼”了一声,往他揣着手的衣兜上拱了拱。
陈述抽出手,张开缠满纱布的掌心伸到它面前,说:“过两天就好了,小伤。”
大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轻轻用鼻尖碰了碰。
它心疼了,陈述知道,陈述也心疼,他冷得站不住,蹲下来缩着,大灰紧挨着他,一人一狗手残脚残,在风中抖成两只鹌鹑。
药开出来,司有年开车送他俩,半路上停车买了十几个肉包子,到家让陈述冻冰箱里,这几天当早点吃,然后发了几个宠物营养食谱,让陈述大体按照上头教的给狗配饭,还有换药一堆注意事项,交代完了,问:“能行吗?”
陈述点头说:“行。”
“那你自己吃饭怎么弄?”
“外卖,或者平台买菜送上门,我随便弄点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