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耐唔见
“好,”金先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意思当然是要问,可是,问什么?怎么问?完全没有头绪。
总之,也只能先凭着感觉走一步看一步。
许师宪闻言也点头道:“明天问灵,我会帮你们传达先人的话,两刻钟的时间,自己把握。”
金先生听他这么说就知没得商量,“那我和母亲……”
“去安排吧,”许天师转头看向卓云流,吐一口烟,只觉得这玩意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搞不懂吴桥为什么喜欢。
“我和金先生还有几句话讲。”他说。
卓云流猜不透他疑似,只说:“好。”
等卓云流一走,金Jimin了然一笑,倒也不急着离开了。
“问什么?又问吴桥?”
“嗯。”
“那你问吧,我不一定知道。”
吴桥赶来的时候,那两人谈话刚刚结束,他连半个字也没听到。
……
第二天一早,吴桥按着金Jimin发来的地址导航过去,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真的蛮远的,郊区的温度会比市区更低一些,从打着暖气的车上下来,吴桥被冷风一吹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林嘉敏已经到了,见吴桥他们过来却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吴桥问,今天现场只有他们三人,Kevin和李叙会负责善后。
“家属好像有点分歧。”林小姐答。
几人便往里走边听林嘉敏讲。
原来是早上接卓云流来电,他刚刚布置好超度法会的场所出来,还没把门拉上呢就听见里面好像爆发了一阵争吵,他留心听了两句却也不好意思久留。
大概是先人的子女争吵,大女儿回来说什么都要再办法事,小儿子本来都已经准备离开杭市搬去外地,结果被一个电话绑回来,说是不回来就打官司,有的是钱和时间同他耗。
大女儿,也就是金先生的母亲,早年间就离开了杭市,这些年过得也算人模人样,赚了不少钱和脸面。
但小儿子在杭市道医馆半辈子也没混出个名堂,继承过父亲那点遗产总算是想要换个城市开启新生活,自然不想再打官司花钱劳神。
所以就算再不情愿,他还是来了。
但是就算来了,也不情愿。
争吵是一定会发生的,谁都知道根本避免不了。
吴桥几人刚在门口站定,突然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都是骗人的、假的、神棍!”
随后还女人的声音:“你找来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江湖骗子?爸死了都要被你气活过来!”
“你找的就是正经道长了?正经?道长?”中年男人嗤笑一下,“可笑,多可笑啊姐!爸一辈子相信那种东西,结果死了还要被这帮术士招来唤去,不可笑吗?!”
啪。
大概是谁急得动了手,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愈演愈烈,吴桥没有推门进去。
又等了五六分钟,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
吴桥一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士。
“您好,”吴桥公式化地笑了笑,“明天殡仪服务公司,吴桥。”
“免贵姓孙,”孙女士疲惫地笑了笑,“吴先生,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时候吴桥才看到Jimin从房间里走出来,朝他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接下这一单还是识眼色?
大概都有吧。
“事不宜迟,”吴桥看了看时间,伸手示意孙女士上座,“如果亲属都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我不同意。”那个中年男人低着头说了句,起身就准备要走。
“孙宝树!”
孙女士突然扯起嗓子吼了句,“你别给脸不要脸!”
孙女士的弟弟,孙宝树,一个年过而立的中年男人被他这么一吼,骤然气红了脸。
怒急上头,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外人什么脸面,啪地就把桌上茶杯碗盏一摔,怒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又要发什么疯?找两个道士来,干嘛?爸死了,咱们该怎么过怎么过,不是更合你意吗?十几年,十几年你都没回来一次,把儿子扔给爸养活几年又带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爸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恨你,不恨……”
——啪。
孙女士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咬着牙恨恨地道:“全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资格恨爸,孙宝树,爸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到现在这个境地,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脸来恨谁?”
“我他娘的最恨你!”
孙先生早就气红了眼,口不择言道:“跑了就别回来!走这么多年,我这个弟弟找过你一次吗?爸死了你回来了,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你还真是他娘的什么都放不下啊!”
吴桥在一旁看傻了眼,他转头找金Jimin的目光,却发现他已经侧过脸去避开,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好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百八十遍一样。
“两位,”林嘉敏上前安抚孙女士,“叫先人看见了不好。”
此话一出,孙女士竟然蓦地掉下几滴泪来,没有声响,眼眶一红,泪就顺着鼻梁滑了下来。
她抬起手向上一抹,就好像无知无觉一样,再开口,连声音都没有颤抖半分。
“孙宝树,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今天就给我留在这里坐下,半个字都不要说,只要爸点头,我一分钱都不和你争。”
好要强的女人……
吴桥又想起金Jimin和他形容过的母亲,弟弟出生,妈死了,爸瞧不起她……那个只因为是个女人就要拼了命给自己挣前程的孙小姐。
“姐!”
不知怎么的,见她落泪,孙宝树也突然大喝一声,情绪崩溃地跪倒在地上。
然后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就这样扑簌簌地掉下泪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好吗?姐,求求你,放过我吧!爸已经走了,结束吧!让一切都彻底结束吧!”
真的,真的有隐情。
吴桥只觉得唏嘘,可孙女士却几乎浑身颤抖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许师宪点一点头说:“辛苦许先生,请您开始吧。”
林嘉敏默默地将孙先生搀起来,扶到了座位上。
然后朝金Jimin礼貌地笑了笑说:“金先生,请。”
许天师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然后闭上眼,手掐剑诀以明火点烛灯引魂。
点灯问鬼,请先人魂归。
这是个不算太复杂的巫术,甚至算不上上身,只是将先人的魂魄请回来,然后由术师作为灵媒,向家属传达先人的意思。
见许师宪点燃蜡烛,吴桥和林嘉敏退到了一边,掐了表开始计时。
两刻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倒不是给术师的限制,问话生魂对术师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这是为先人魂魄计下的。
半个小时,他们必须送走先人。
吴桥以前其实不太相信这个,但当他看见许师宪睁眼的刹那,突然也是神情一变。
“兰芝,”许师宪,不,先人睁眼见到孙女士,骤然一惊:“你……你是兰芝吗?”
兰芝,孙兰芝,芝兰玉树,孙女士的名字。
已经太久没有人称呼过她这个名字,孙女士下意识地侧过脸,应了声是。
第56章 恨如长江东逝水
在说完这一句话后,许师宪的眼神一闪,骤然又变回没什么表情的许天师。
“先人已经回来,”他说:“家属有什么要问的,请从速。”
孙女士在听到许天师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就已经百分百的相信了,相信父亲真的已经回来,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她太恨太恨父亲,恨到二十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恨到和亲弟弟势如水火,恨到连最后一面……不,骨灰都没见到。
可是这时候,这种时候,又听到父亲喊她的名字,听到那个以为一辈子都不情愿再记起的名字,孙兰芝突然又止不住泪流。
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在这间屋子门口的空地上种满了各种奇怪的草药,然后带着她一株一株的认。
她认得很快,个个都记得清楚,父亲笑着说:“我们兰芝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女孩。”
孙女士伸手捂住口鼻,泪很快沁湿了掌心,但她还是连半点哭声都没出。
而一旁的孙宝树则是低着头,很低很低,几乎快要把一张脸压在胸口。
母亲和舅舅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于是金Jimin笑叹了口气说:“对不起,祖父。”
空气安静地针落可闻。
“是我对不起母亲,”他没有问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开口说道:“对不起,祖父,我没有天赋,也不像母亲那么聪明,我没能成为可以传承道医馆的男孩,是我没用。”
空气安静了几瞬。
金Jimin如何不知道母亲送他回来杭市的意思呢?就算从前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早也应该想明白了。
既然我不是儿子,那我的儿子呢?
父亲啊父亲,你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就连这个,我也可以给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金Jimin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没做到,对不起祖父,也对不起母亲。
他不争气、没有天分,他是个庸才。
在亲属看不到的空间里,孙老先生竟然因为那话掉下两滴泪来。
“不是的,”他沉默了许久后竟然开口说道:“不是的囝囝。”
许师宪点头,公事公办地传话:“金先生,先人说不是那样的。”
不是?Jimin抬起头,却在一个瞬间,仿佛从许天师那张年轻又艳丽地脸上,再次看见了祖父那张苍老又疲惫的面孔,然后大颗大颗的泪就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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