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耐唔见
林嘉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全仰赖于想给他吃个剁栗子的冲动。
……
在一阵冷意中,吴桥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口腔鼻腔里满是浓厚到叫人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什么?发生了什么?
出于对黑暗本能的恐惧,他立刻伸手胡乱的摸索起来。
“……别动。”
谁?吴桥想开口说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吐出半个字来。
他又认认真真地感受了一下,除了口腔里的血腥味,视觉、触觉、嗅觉其他什么都剩不下。
那为什么他可以听到那个声音?
吴桥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相比起看见乱七八糟的诡异景象,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更让他没有安全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桥试图回想,可只要那么做了,难耐的疼痛便立马涌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恐惧、恐惧、恐惧。
对于暗、对于未知、对于失去记忆和理智的恐惧很快把他淹没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吴桥和所有的感官隔开了那样,如同潜在一汪静谧的羊水里,可脐带绕颈般的窒息又让他很快再次无措地慌乱起来。
不行,就算被阻拦,也必须想起来才行。
吴桥再一次努力地去想,从是谁、在哪儿、做什么这种最基本的哲学问题开始想,然后是情感、事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种难以描述的状态中上浮又下沉,思绪像是无数根绳索或锚点发散出去,延展、铺平、无穷无尽。
突然,黑暗中出现了一点点的光亮,很微弱、很微妙,可吴桥下意识地朝那光的方向游了过去。
倒也不是肉体,意识,他猜测,大概是自己的意识在做“游”的这个动作。
下沉、下沉、下沉、不断的下沉中,吴桥一点点的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挖到了一点点的颜色,第一种颜色、第二种颜色,无法形容的色彩逐渐浮上来,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诵经一样,或明或暗的咒语声。
曼荼罗。
这个词汇突然出现在吴桥的意识中,而也是在同一个瞬间,他仿佛重新睁开了眼睛,霎那,无数明艳的色彩在他的眼前铺展开来,错落有致,雍容华贵……
唐卡。
吴桥猜到了,那是一张巨大的唐卡。
他曾经在川西见过这种东西,据说是一种富含宗教意味的卷轴画,画的多是高僧大德或圣地古迹,而藏传密宗流传下来的,还有使用人皮作画的唐卡。
但吴桥前的这幅,画的不是任何佛或圣人,而是一座大世界。
在金轮之上,一座金山高八万四千由旬,山顶有座善见城。
山的周围四方各有八位天道,往外有八山八海,合起来共有三十三天。
佛土?须弥山!
“天天、天天……天天……”
有人在喊他!吴桥陡然意识到,他像是顿悟般地理解了这个芥子。
芥子纳须弥,一粒芥子中有三千大千世界。
可对他来说,全部的世界其实都只有一个啊!
吴桥想起来了,随后,一只白象从经幡中跃出。
意识站在坛城的脚下,想起了自己姓甚名谁,想起了一切开始的地方,想起了许师宪,想起所有的人,想起他的世界!
他看不见,除了光怪陆离的须弥山,他什么都看不见,可眼泪混着血扑簌簌的往外掉。
吴桥控制不住,只能乐观的想,在三千幻像之外,在真实的那个世界里,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许师宪看他,就像看一只正流下两行血泪的吊死鬼。
对哦,对,他是吊死的。
他死了?
吴桥的心漏了一拍,他死了。
随后涌来的是溃堤般暴风骤雨的眼泪,他后悔,可是后悔就遇不到许师宪,不后悔就要在遇到许师宪后仍然死掉。
为什么?为什么啊。
怎么选都不对,这个世界为什么,每一条岔路都在悬崖边啊!
随着意识一起陷入崩溃,芥子也开始坍塌。
三千世界逐一陨落下来,无数的太阳、月亮、须弥山、梵天往下坠,黑暗再次裹挟了吴桥的意识,吞没了他,随后万事万物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流逝。
像破溃的羊水那样。
不想死!
吴桥发不出声音,但凭直觉撕心裂肺地哭喊,他真的、真的还不想死啊!
不管谁都好,不管什么都好,救救他、救救许师宪,他还没来得及带许师宪一起去看满觉陇的桂花,北山街的梧桐黄了,等开了春他还答应要做腌笃鲜给许师宪,西湖今年夏天的荷花开得不好,他还没来得及和许师宪说,其实他真的、真的喜欢他……
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死!
吴桥奋力地挣扎着,不停嘶吼着将自己的身体和意志都推到了近乎死亡边缘的极限。
突然。
在力竭般的呐喊中,终于出现片刻好似婴儿呛水啼哭的声响。
骤然,一尊凶恶恐怖的巨大明王像出现,举起双臂以指剺面,撕开忿怒面,露出一张慈悲目来。
然后,吴桥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
“醒了?他醒了!”
看见吴桥眼珠转了转,林嘉敏忍不住惊呼,她手上还掐着李叙的胳膊,让叙仔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醒了?什么醒了?
吴桥朦朦胧胧地想要睁开眼想要爬起来,却根本半点都使不上劲。
撑开眼皮都办不到。
奇了怪了。
“天天……”
是许师宪的声音,吴桥想要回应他,却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随后掉下来的是两滴冰凉的雨珠。
雨?吴桥突然觉得奇怪,雪停了?还是转雨夹雪?
在想到雪的刹那,幻境和现实好像陡然交融到了一起,大脑中自动将那些纷纷屡屡的碎片和线索重新整合到一起的时候,吴桥发起了懵。
什么?什么啊……
见吴桥还是没有动作,许师宪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要点时间,”卓云流站起身拉了拉后背的筋骨,“让他睡吧,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过完年就好了。”
阵法结束的时候,Kevin检查了一下那口棺材,却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是障眼法还是什么东西,躺着清虚真人的棺材又变回了吴家的先人,好像和追悼仪式刚开始的时候根本连半点分别都没有。
眼见吴家的宾客似乎也要恢复意识,Kevin赶忙开口道:“先解决这里。”
“好,”许师宪点了点头,“我带他回去。”
“还要办丧礼?”林嘉敏揉了揉眉心,“在这么……呃,难以描述的一遭之后,还要继续葬礼?”
“嗯,”Kevin点头,“只要没死,就不能社死,好好办。”
……
丧仪进行的很顺利,但吴桥却一直没有醒来。
陈姜养好了身体也过来看过一次,调侃两句送了个果篮,然后做了和吴老板一样的事,打电话摇人。
林嘉敏赶快把她拉住。
“不去医院怎么行?”
陈姜着急道:“我有个朋友,他老丈人是浙院的主任医师,哪个科的我记不清了,总之先托他们想想办法,不行上首都去,总有办法……”
“不是那么回事,”林嘉敏有些无奈地和她讲了那些完全灵异到没有人会相信的事情,在陈姜几次向Kevin和李叙反复确认后才终于沉默下来。
“那,”陈姜只皱了皱眉,没一会儿又开口道:“我妈妈的小姐妹有个朋友是出家的师父,每年都找他们办事……”
“看过了,就请回吧。”
是许天师赶客,他倒是毫不见外很自然地取下厨房的围裙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还是,打算留下吃饭?”
搞什么,圣地仙山变儿童乐园沙丘啊?
这简直是比灵异事件更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陈姜瞪大了眼睛偷偷问林嘉敏,“他说什么?”
林嘉敏叹了口气,“走吧。”
说着就拽走了明显还有八百个问题来不及问出口的陈姜。
那天从皋亭山回来之后,吴桥就一直神志不清了许久,像是昏迷又好像只是睡着了。
不过醒来的时候还是会饿,吃完了饭又继续昏迷不醒。
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
许师宪抓卓云流来问,得到的答案也只是,没有那么快,要等。
等多久?等到什么时候?吴桥现在还有没有意识?
被困在这副驱壳里,他会觉得痛苦吗?
这些问题卓云流一个也没回答,只说了句:
“安心吧,过完年就好了。”
那时候才十二月,许师宪没有办法,就这样等啊等啊,一月、两月,终于捱到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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