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幺橘
“回了呀!”芳婶儿不由分说拉着秦弥远往自家走,“这不下了雪路不好走么,怕回来晚了赶不上,要是不合身我这缝缝改改的也得花时间呐,快来吧。”
芳婶儿女儿高梦圆此前一直在青灵城的药铺行医,与前来寻医问药的孙员外家长子一见钟情,郎才女貌两家父母也乐见,没多久就定下了亲事。
唯一的宝贝闺女,自然事事都上心,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秦弥远也不便推脱,只是差一步出门的时候屋内静坐修炼的伏昭突然出现,拉住了她另一只手。
“你们干嘛去?”
对于他的神出鬼没邻里邻居早已习惯,不再像以前一样吓一大跳,秦弥远拍拍他的手:“我帮芳婶儿试试喜服,没什么事,你进去吧,把红薯先蒸上。”
“哦。”伏昭乖乖点头,但随即又问,“洗符?洗符是什么符?”
“喜服你不知道啊?”芳婶儿瞪大眼睛,给魔族文盲扫盲,“喜服就是女孩子出嫁时穿的衣服,是她们这辈子只会穿一回的,顶顶漂亮顶顶珍贵的衣服,你连喜服都不知道,还修道呢。”
芳婶儿又把秦弥远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半真不假地飞他白眼:“真是委屈了我们鹊儿。”
秦弥远捂唇偷笑,伏昭被莫名其妙白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芳婶儿已经拉着秦弥远关上了大门。
芳婶儿一边领秦弥远进屋一边碎碎叨叨:“鹊儿我看你也要长点心眼,这都多久了,他赖在你这儿白吃白喝也没个说法。自从你爹走了婶儿就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你跟婶儿透个底,他到底有没有说过要对你负责?就打算这么不明不白的耗下去吗?”
“真是的。”芳婶儿皱眉道,“修仙的应该也不缺钱啊。”
秦弥远被她这番真情实意的关心弄到笑得停不下来,芳婶儿见他不说话只笑,恼怒地瞪他一眼:“你是傻了不是?婶儿跟你说正事儿呢。”
秦弥远好容易止住笑意,捂着嘴闷闷地说:“放心吧芳婶儿,我不会吃亏的,谢谢你。”
“唉。”芳婶儿还当她是被伏昭花言巧语迷惑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怎么会不吃亏呢?自古以来,男女之事上,永远都是咱们女子吃亏,你若是真心心爱他,就让他早早娶了你作罢,你爹娘在下面也能安心。”
知道芳婶儿也是一番好意,秦弥远正色下来,搂住妇人的肩:“好啦,我有分寸的,阿昭他……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不是要帮梦姐姐试喜服吗?快拿来吧。”
青箬村的村民大多富庶,为女儿置办嫁妆喜服更是连老底都掏了出来。上百颗南珠熠熠生辉,衣上凤凰更是以纯金丝线织就,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这一针一线明显都倾注了拳拳爱子之心,秦弥远忽然想起自己亲娘,抱着喜服进内室的时候没忍住在那默念。
不知道您老人家在九重天跟爹过得怎么样,娘啊,儿拜入蓬莱洲以后被不靠谱的大师兄与二百五小师弟磨炼捶打多年,已经不狂了,安心当您的神仙吧。
蒸红薯,蒸红薯……伏昭把筐里的红薯洗净,想到上次白鹊蒸了他嫌不够甜,白鹊说,那你下次用饴糖化开了蒸,再洒点桂花,那便甜香可口了。
他在橱柜灶头旁翻翻找找,没找到要的饴糖,推开自家围栏向隔壁走去:“白鹊——”
秦弥远穿好喜服步出内室,恰好和推门而入的黑衣魔君照了个对面,目光相触,二人俱是一愣。
秦弥远率先回过神来,冲他粲然而笑:“阿昭?你看看我,好看吗?”
红衣似火,乌发如瀑,偏有肤色白得胜似院中冰雪,未施粉黛尚且清丽,今日大红喜服一衬,便更显得顾盼神飞,秾艳逼人。
伏昭很诚实地回答:“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艳丽的颜色,但是你穿,很美。”
“美吧!这衣服可是婶儿亲手做的!”
芳婶儿骄傲地挺起胸膛,上前帮秦弥远整理衣服,还不忘再敲打一下伏昭:“虽然你是修道之人,但我们鹊儿这么贤惠又漂亮,跟你也是便宜了你,还不赶紧娶回家去藏好了?否则以后被人抢走了后悔都来不及!”
秦弥远笑吟吟地看着伏昭,小声帮腔:“是呀。”
上次有人帮他催婚,这小麒麟崽子说要走,这次已经承诺了不会再离开,看他还有什么理由。
修道之人没有成婚这种说法,都是取二人指尖血结下同心契,成为道侣。
伏昭垂眸思考,沉默着没说话。
屋内突兀地静了下来,伏昭始终不答,秦弥远唇边的笑渐渐有些僵住。
“好了,处处都合适,只需腰身再稍稍裁细一些就好。”芳婶儿打量好了喜服的尺寸,想到女儿穿着自己亲手做的嫁衣出嫁欢欢喜喜,没注意他俩之间氛围,对秦弥远道,“鹊儿,芳婶儿多谢你了。”
“嗯。”秦弥远重新扯动唇角点了点头,进屋将衣服换回来,走出内室时伏昭还在,他当作方才没有说过那句话一样上前挽住他的手,跨过门槛,“走吧,你刚刚来找我做什么?”
细细的雪花飘落到二人头顶、肩膀,银装素裹,满地乱琼。
伏昭忽然在漫天大雪下停步,低头看他,有些为难的样子:“成婚是不是需要先有父母提亲下聘啊,可是我。”没爹没娘,唯一称得上高堂的,难道是……尊上?
尊上恐怕不太愿意来凡间主持什么小小的婚礼吧……
秦弥远触及到他纠结的眼神,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难道你刚刚是在想这个?”他认真攫住麒麟双眼,尾调难以置信的上扬,“你真的打算跟我成婚?”
然而麒麟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只有纯粹、坚定和赤诚:“芳婶儿说喜服是女子一生只会穿一次的,最珍贵最漂亮的衣服,你穿它很漂亮,我也想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你。”
寒风凛冽,呼啸而过,修道者五感超常,秦弥远此刻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他定定看了伏昭许久,忽然伸手搂住伏昭的脖子,用力吻上了那张薄唇。
伏昭似乎是僵了一下,随即伸出舌尖反客为主,生涩地尝试着回应。
唇齿纠缠间,秦弥远闭着眼轻捏伏昭后颈,有些荒谬地想:“真是的,算我栽了,老秃驴。”
第13章 欲梦成真
北冥之域
秋极崖
仍旧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大雪,仍旧是清冷肃穆的九殿十二宫。外城狂嫖滥赌群魔乱舞,内城却截然相反,幽郁、寂静……仿若无人之地。
温峫喜欢安静。
孤峭绝壁上最高处那座宫殿,是魔尊的寝宫,平日里除了副将之外,几乎无人敢打扰。
而在外野了半年没回的副将大人此时正站在威严气派的龙骨巨门面前,脚尖来回碾着地上冰雪,表情很踟蹰。
“轰——”龙骨巨门忽然洞开,动静把伏昭吓一跳。
他下意识先忐忑地往里瞄了一眼。
尊上肯定早就知道我回来了,内城的任何人和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玩忽职守这么久,会不会罚我啊?
一想到待会要跟他说的话,伏昭五官皱成一团。
“进来。”
毫无感情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仿佛秋极崖最冰冷的雪。
听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伏昭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心想要不还是下次再说吧,但婚期已经定好了,不能再拖到下次啊,他站在门口来回纠结,而且尊上他老人家好像就没有过心情好的时候……
想到此处,伏昭定了定神,一咬牙大踏步走进大殿,对着窗边那道身着织金墨袍的人影低头行礼道:“伏昭拜见尊上!”
魔尊缓缓转头,目光自高处投射而下,漆黑瞳仁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你回来得迟了。”
的确迟了太久,而且任务也没有好好完成,清理三名与域外勾结的魔修,但有两个都劳尊上亲自处理,让他尽快将神女的遗物带回,也迟迟不归。
伏昭屈膝下跪:“伏昭……”想辩驳也找不出理由,他做错事一般的低下头,“我愿意受罚。”
温峫居高临下,静静看了他片刻。
魔尊喜怒不形于色,大部分时间都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伏昭自知难以揣度,也懒得猜了,要打要骂随便吧,他脸朝下只给温峫留了个后脑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窗外风雪呼啸,主仆二人之间一时寂静。
几息之后,魔尊移开目光,端起琉璃案上的玉樽浅浅啜饮了一口:“东西呢。”
伏昭松了口气,抬起头将东西取出,双手奉上:“回禀尊上,先夫人的遗物,都在这儿了。”
温峫接过玉镯和步摇,淡淡看了一眼。明明是他特地要求伏昭亲自取回的母亲遗物,但眸中看起来也没什么波澜,随手收入了一旁造型精致的妆奁。
没有多余的吩咐,这就是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伏昭就该识相地退下了,但今日却没有。
他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开口,驻足时间太长,以至于连温峫都奇怪地回过头来,眼神有些许的不耐烦。
魔尊视线扫过来那一刻,伏昭忽然猛地单膝跪地,朝他又行了一礼,一副硬着头皮视死如归的样子:“尊上,我!”
话至此处顿了顿,似是不敢开口,但又仿佛想到什么给他勇气,只踌躇片刻,便重新目光炯炯的直视温峫眼睛:“我还有一事相求。”
温峫摩挲妆奁的动作停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伏昭伏地再拜。
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感情深厚,此前伏昭也从未对他行过如此大礼。温峫那张凛若霜雪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别的表情,冷冷开口:“何事?”
伏昭想到水软山温的青箬村,想到自己与白鹊那座草木可爱的小院,想到合欢树上如烟似云的红绒花,以及少女温柔潋滟的双眼。
惯来冷厉的线条变得柔和,伏昭微微垂首道:“我遇见了一个女子,我喜欢她,想要跟她在一起。”
温峫漠然:“凡人寿数短暂,命若蝼蚁,不堪托付。”
“我知道。”伏昭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所以我想求尊上赐血,让她同我一起修炼魔道。”原本只是想陪她一世,但逐渐就变得贪心,伏昭已经悄悄探过了白鹊的根骨,几乎探不出来,除非她修为比自己还高。
这不可能。
那就只能是资质太过平庸,先天无法入道,只能借助一些举世难得的天材地宝,比如——魔尊血。
温峫盯着他不说话。
伏昭被盯得逐渐心虚,鹌鹑似的埋下了头:“尊上,其实还有一事……”
温峫还是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也看不出来生没生气,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伏昭勇往直前闭眼喊道:“我还想请你主持我俩的婚礼!”
…
秋极崖顶传来一声巨响,惊飞附近盘旋的雪鸮,底下路过的女官魔使一脸惊愕地抬头看到副将大人拍拍衣服从地上爬起来,孩子似的冲紧闭的龙骨巨门高兴大喊:
“谢谢尊上!”
…
自从向众人宣布了婚期,秦弥远这座小院就没消停过,天天有善良热情的嫂嫂婶婶过来帮忙,今日挂挂红绸,明日蒸蒸喜饼,闲不下来的猴孩子们还把村里到处跑的野狗野猫捉了挨个系上大红色蝴蝶结,看着可喜庆。
“来来来,快尝尝。”张家姐姐端着新研究的菜式小跑过来招呼众人,看着秦弥远,笑得意味深长,“到时候宴席上做这道‘早生贵子’怎么样?”
一语出众妇都跟着起哄,烘足了炭火的厢房里气氛登时变得热闹无比:“看伏昭也是个能干的主儿,说不定还真就早生贵子了呢。”
“哎哟王娘子,不知羞,你是不是早就惦记着人伏昭了,连这都清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啧。”王娘子乜她一眼,手里针线活不停笑骂道,“瞎说什么呢,人伏昭可是咱们鹊儿的,能不能干啊,咱鹊儿最清楚~”
你推我搡挤眉弄眼,妇人家的私房话,说着说着就叫人面红耳赤了起来,秦弥远绣着自己喜服上的花开并蒂,一边配合她们干笑,一边时不时地看向窗外。
不同于面上的含羞带怯双颊绯红,他其实有点愁。
今晨伏昭说有事外出,他没拦住,刚打算偷偷跟上去,又被热情登门的妇人们绊住了手脚,只能坐这儿干等。
这段时间他虽然有几分沉沦,但也一直提心吊胆,辛昼来时说过的那番话犹在耳畔,秦弥远一直担心要是温峫真的出事,那他给自己和伏昭编的这一场梦,怕是就得到头了。
正焦灼着,木门忽然被人推动,凛冽寒风呼啸着卷入室内,伏昭拂去肩上雪花:“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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