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一言
眠眠觉得妈妈也变得奇怪了。
他回到床上钻进被窝,挪一挪屁股,挪到杨思昭怀里,抱着《狗狗神探》继续看。
杨思昭卸了一口气,抱住眠眠当靠枕,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脑袋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也是妖怪就好了。
如果他也能挥挥手,变出一堆眼睛来,就能时时监控门外那只老妖怪了。
他绝不是出于在意,只是不想自己在睡梦中也被人窥视罢了。
“妈妈,这边有字。”眠眠指着图画书上的对话框,仰起头问杨思昭。杨思昭回过神,低头去看,缓缓读道:“因为聪明的狗狗神探,城市恢复了宁静,狗狗雷欧真是太棒啦。”
“太棒啦。”眠眠开心地举起手。
杨思昭应该是中了眠眠蛊。
不然他怎么觉得眠眠所有的小动作小表情都可爱得要命,笑起来可爱委屈起来也可爱,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比图画书一页一页翻的时候,更是可爱得要命。如果有一天眠眠的亲生母亲回来了,他也决不舍得把眠眠还回去了。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法律问题:非亲生的孩子,怎么争取抚养权?
看了十来分钟,没找到一条百分百有把握的回复,他叹了口气,把眠眠捞到自己身上,眠眠刚洗完澡没多久,蜷曲的头发看起来更卷了,带着些微的湿意,软软伏在额头。
杨思昭在他的发顶亲了一口。
眠眠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他。
临睡前,杨思昭还在纠结要不要出去给陆无烬送一条毯子,最后还是决定送。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板起脸,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凶房东的模样。一打开门,却发现陆无烬已经不在客厅了。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杨思昭抱着毯子,独自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中一片惘然。
这样也好。
他们本来就不应该住在一起。
这一晚他辗转了好一阵子才睡着,又梦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还是翠绿山林,桃花开得正盛。
一阵风吹来,将他送到一座宅院门口。他不明所以,随着落花往前走,看到一袭白衣坐在窗台。男人背对着他,长发及腰,微微侧首时露出高挺的鼻梁,只远远看着,也让杨思昭无由地想起“陌上人如玉”几个字。
忽然间,一只小白羊闯入画面。
它咬着一束绯红的花,越过草丛,直直地冲到窗台,用小羊角顶了顶男人。
男人并不回头看,只说:“那是供仙家修炼之用的琼花,说过多少遍了,不可摘。”
小白羊置若罔闻,一口咬下花瓣,在嘴里嚼了又嚼,而后仰起脑袋看了看天,背过身去,一眨眼就变成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水蓝色不太合身的长袖袍衫,领口从白嫩的肩头滑落,嘴里还叼着绯红的琼花,倚在男人的臂膀边,百无聊赖道:“就这个味道还好点,我还不乐意吃呢,你这儿真没意思。”
“什么有意思?”
“你编过花环吗?做过南瓜灯笼吗?”
“都是些人间的庸俗之事。”
“怎么就庸俗了?你每天修炼才叫庸俗呢,上仙有什么意思?上仙吃过玉米汤团吗?”
男人沉默良久,垂眸问:“这般没意思,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因为——”少年顿住了,眼珠乱转,半晌才说:“因为我倾慕你呀,净梵神君!”
他歪着脑袋凑到男人身前,“你为什么从来不笑?他们说,你修的是静心法。他们还说,你成为神官之前,是人间的将军,束发之年出征,二十年未归家,最后却因为皇帝的猜忌,死于一杯毒酒,是真的吗?那你成为神官之后,有没有去人间报复那个皇帝?”
男人不理他,他自顾自说:“如果是我,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哎呀,你怎么一点喜怒哀乐都没有啊?怎么成了神官还要苦修?修了静心法就不能笑了吗?我想看你笑。”
男人还是不理他。
这儿鸟雀无声,少年无聊透顶,摘了两片花瓣塞进发丝里,忽然问:“净梵神君,你在人间娶过妻吗?”
男人回头望向他,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每一根青丝都发着光,他眉眼弯弯,笑容灿烂,脸颊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窝。
得到男人的回应,他笑意更甚,一下子扑到男人怀里,像小羊顶角一样,低着脑袋,一个劲地把脑袋上的花瓣显摆给男人看。
“我这样,像不像人间的新娘子?”
梦里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顷刻间一片漆黑。
仿佛有什么东西封印住了他的脑袋,用一把沉甸甸的锁,锁住前尘过往。
杨思昭在梦中挣扎,可手脚都被人束缚住,他动弹不得,愈发难过。他感觉自己流泪了,可是很快,他又感觉到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顺着他的眼角,一点点往下,吻去他的眼泪,最后落在他的唇瓣。
眼泪咸湿而苦涩,吻也是。
醒来后,杨思昭看着天花板,缓了足足十分钟,才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世界。
很奇怪,这种怅惘到极点的时刻,他竟然想起陆无烬,想到陆无烬,心悬起又落下。
而后如蝶翅般扇动,良久才平息。
他又一次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闹钟响起,七点了。
眠眠还没醒,睡在他的臂弯里,穿着浅绿色的棉睡衣,蜷缩着像一颗小蚕豆。
杨思昭撑起上半身,想帮他盖好被子,身子一抬,领口微微敞开,余光里扫到胸口的一颗红印,整个人霎时僵住。
他低头看,胸口竟然有一个红印。
不是撞的不是嗑的,哪怕是他这种完全没谈过恋爱的,也能瞬间看出来。
——是吻痕。
还不止胸口,小腹、锁骨也有。
他冲到卫生间镜子前,脖子上也有!
难怪他昨晚会做那个梦!
“陆、无、烬……”他咬牙切齿。
谁知下一秒,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怎么了?”
他回过头,看到陆无烬抱臂倚在门边,朝他扬了下眉梢,“早上好,小羊老师。”
他竟然又换了一套衣服,又不是昨天的浅灰了,换了一身黑,黑色丝绸衬衫沿着起伏的肩线流淌至收束的窄腰,西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看起来矜贵得很。
“你——”
杨思昭指着自己的脖子,“这是不是你干的?”
陆无烬不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望向杨思昭的脖子,然后问:“这是什么?”
“你再装!”
“说不定是湿疹呢?”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大尾巴狼!”杨思昭气到极点,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一脚踹在他的腿上,然后咣当一下关上卫生间的门。
响声吵醒了眠眠。
眠眠睁开眼,发现杨思昭不在他身边,喊了两声妈妈,也没人回应。
“妈妈……”
他无助地抱着被角,小声啜泣起来。
泪眼朦胧中,他感觉到床边凹陷下去,一转头,看到了陆无烬。
陆无烬躺在原本杨思昭睡觉的位置,一条胳膊枕在脑后,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昨天还以为你长大了。”
眠眠抽噎了两声,把脸埋在被子里,撅起屁股对着陆无烬,不想说话。
陆无烬捏了捏他的屁股。
眠眠呜咽得更凶了。
哭声招来了杨思昭,杨思昭一把抱起眠眠,朝陆无烬狠狠瞪了一眼,去了卫生间洗漱。
陆无烬则是独自睡在床上,手臂横放,指尖差一点就能触碰到床边。
和三百年前青竹林那张床差不多宽。
他收回手臂,目光变得虚茫。
.
陈此安派人送来了早餐。
今天是鲜鸡汤米线。
杨思昭压根不想搭理陆无烬,他不允许陆无烬上桌吃饭,陆无烬就坐在客厅。
七点二十五,他准时出发上班。
眠眠已经穿好了羽绒服,背着小书包,乖乖站在鞋柜旁边等他。他蹲下来给眠眠带上围巾,裹住了眠眠的半张脸。眠眠努力把自己的小脸扒拉出来,然后朝杨思昭笑。
“走吧!”杨思昭牵住他的手。
眠眠回头看了眼陆无烬,陆无烬已经穿好大衣,走到门边。
杨思昭疑惑地问:“你干嘛?”
“送你上班。”
杨思昭“切”了一声,“才不要。”
他推开门就要离开,结果迎面遇上昨晚刚认识的裴怀谦。裴怀谦白天的穿着看起来比晚上年轻许多,他穿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衬衣,还戴了一副细边眼镜,看着清新俊朗又文质彬彬。
他一抬头,就朝杨思昭笑,“杨老师,早上好,这两天寒潮降温,要多穿一点,不要感冒了。”
“裴先生,你也是。”
“我今天跟着杨老师一起去幼儿园,”裴怀谦拍了拍身边小男孩的肩膀,“给他过去办入学手续,还是让他去幼儿园待着吧,否则天天在家里和我打架,我可受不了。”
杨思昭笑了笑,俯身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看着拽拽的,不太爱搭理人,小刺猬一样的短发,穿着儿童冲锋衣套装,两手插在裤兜里,半晌才回答:“许曜。”
“有没有小名呀?”
男孩别过脸,不肯回答,裴怀谦刚要说,又被他搡了一拳,“不许说!”
裴怀谦求饶,“好好好,不说。”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杨老师怎么去?坐我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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