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一言
还没开灯,在一片漆黑中,他被陆无烬抱住了。
他完全蒙了。
陆无烬比他高大许多,伸长手臂紧紧圈住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挣脱的余地。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不想挣脱陆无烬。
他小声问:“你怎么了?”
陆无烬没有回答,他俯下身来,把脸埋在杨思昭的肩头,杨思昭感觉到颈窝处一阵温热,是陆无烬的呼吸。
良久,他才说:“让我抱一抱。”
杨思昭疑惑:不是一直在抱吗?
更让他疑惑的是,明明陆无烬看起来那么高大,肩膀宽到他的胳膊都揽不过来,可伏在他肩头的时候,却显得很脆弱,好像一碰就要碎掉了。体会到陆无烬的难过,杨思昭的心也变得皱皱巴巴,他摸了摸陆无烬的头发。
下一秒,他就被陆无烬抱了起来,陆无烬一手托住他的屁股,一手推开木窗,把他放在窗台上。
杨思昭吓了一跳,摇摇欲坠之中只能抱住陆无烬的脖子,勉强维持平衡。陆无烬站在他两腿之间,借着月光看他的脸。
陆无烬问他:“刚才在隔壁,你盯着我的嘴唇看,心里在想什么?”
杨思昭一惊,耳根一下子红了。
“没有盯。”他嗫嚅反驳。
陆无烬一点点诱惑他,“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杨思昭欲言又止。
“可以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
杨思昭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陆无烬,又吓得连忙低下头,可陆无烬抚住他的脸颊,靠近了些,又一次问他:“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杨思昭说不清楚。
他以前没有烦恼的,一只羊待在山洞里,睁开眼睛就要修炼,一直修炼到夕阳西下,吃些花花草草,喝些山泉,望着月亮入睡。在没有听说过“孤独”这个词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在没有和这个男人还有那只小小羊一起生活之前,他也不知道日子能这样热闹、美好,原来有人关心呵护是如此幸福的事。
短短一天,他就喜欢上这里了。
真是形容不出的奇怪感觉。
陆无烬用一只手托着杨思昭的腰,以免他后仰时摔下去,另一只手握住了杨思昭的手腕,指腹缓缓摩挲,沿着经脉往上。
杨思昭觉得痒,下意识缩了一下胳膊,却把陆无烬拽得更近了些。
陆无烬的唇离他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他的嘴唇形状很好看,厚薄恰到好处,杨思昭不自觉凑了过去,用自己的唇抿了一下陆无烬的下唇,他想:原来和他一样,是软的。
陆无烬没有动,任由他继续探索。
他把两只手都搭在陆无烬的肩膀上,嘴巴蹭着陆无烬的唇,从下唇磨到上唇。感觉不到陆无烬的回应,他于是转移阵地,亲了一下陆无烬的脸颊。
他一边探索,一边在心里嘀咕:眠眠的脸颊上有小酒窝,可是陆无烬没有。
等等,我有,他突然想到。
因为这个念头,他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陆无烬。
陆无烬问他:“怎么了?”
“为什么我和眠眠都是羊妖?”
“因为……”陆无烬和他抵着额头,轻声说:“因为他是你生的,他从你的肚子里出来,所以和你一样是一只小羊。”
杨思昭更呆了。
甚至有些慌乱。
好像有什么东西冲击着他的大脑,像洪水泄闸一样,让他紧张,让他害怕。
陆无烬抱着他,说:“没事的,我在。”
杨思昭听到这句,心蓦然安定下来,仿佛只要有陆无烬在,发生再大的事都不值得担忧。可是他的心还是乱糟糟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把脸埋在陆无烬的肩头,闷声说:“我想回家。”
“好。”陆无烬放弃了他的承诺,说好了半个月,但是杨思昭想回家,他便送他回去。
他从来不想做困住杨思昭的牢笼。
他只想让杨思昭幸福。
不管幸福有多曲折,要等多久。
.
翌日,他带着杨思昭和眠眠前往洵山。
杨思昭还记得回家的道路,但不知沧海桑田,时间已经过去三百多年。如今的洵山,已经不是羊族禁地。
杨思昭牵着眠眠的手一路小跑,看到一块大大的石碑,他指着石碑告诉眠眠:“眠眠,看到这块石头就不能往里走了。”
眠眠好奇,“为什么呀?”
“因为神仙在这里设下了禁制,我们羊族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这座山,就算出来了,三天之内也必须回去,否则就会暴毙而亡!”
他张牙舞爪地形容,眠眠听得害怕,嘴角一点一点往下撇,杨思昭笑出声来,一把抱起眠眠,和他贴了贴脸,“胆小鬼眠眠。”
眠眠抱住他的脖子,“眠眠保护妈妈!”
“是我保护你。”杨思昭纠正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试探着迈开腿,摆在石碑旁边,记忆里的紫色法阵没有出现。
“咦?”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无事发生。
他愣住,思索片刻回头对陆无烬说:“完蛋啦,陆无烬,我们走错山了!”
陆无烬无奈失笑,走上来,把他往里揽了揽,直接越过了石碑,“没有走错。”
“啊?”
明明是杨思昭的家,陆无烬却如履平地,熟悉得很,没过多久就把他带回了家。他拧着眉毛,满脸狐疑地望着陆无烬:“你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里?你是不是已经知道——”
“暮儿!”
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杨思昭愣在原地,他徐徐转过身,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爹爹和娘亲。
从洵山到青竹林不过半个月的路程,在青竹林里耽误了几天,加起来还不过二十天,为什么杨思昭在看到爹娘的一瞬间竟然想哭?为什么爹爹和娘亲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印象里他临走前,爹娘的人形还是中年模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想明白,娘亲已经走了过来,朝他伸出手,含泪唤了声,“暮儿,暮儿。”
那一瞬间,杨思昭鼻子酸到呼吸都滞涩,眼泪夺眶而出。
陆无烬接过眠眠,看着杨思昭和年迈的爹娘抱在一起,他等待了洵暮三百多年,洵暮的爹娘又何尝不是?他可以前往人间寻觅,还怀揣着希望,而洵暮的爹娘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等他一次次传回失望的消息。
一番团圆的眼泪终于结束。
杨思昭笑着捂住眼睛,“好奇怪啊,我在哭什么?明明才离开洵山没多久呀!”
洵暮的母亲已经听闻了消息,得知儿子又一次失忆,她回头望向陆无烬,满眼写着尊重与恭敬,陆无烬向她颔首。
“山上变化好大啊!”
“奇怪,娘,你们怎么都变成短头发了?”
“哎?屋子也变了?草地上怎么会有小亭子?”
杨思昭一路看一路发出疑问,爹娘都只能干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杨思昭凑到娘亲耳边,小声问:“你们怎么都不问后面那个男人是谁?娘亲,你不要紧张,也不要激动,我偷偷地告诉你——其实,他就是净梵神君!是不是很意外!”
洵暮的母亲:“……”
她仍是一声干笑,“真是好意外啊。”
“你们都好古怪,”杨思昭皱起眉头,鼓了鼓嘴巴,环顾四周,问:“哥哥呢?”
“你哥哥之前为了找你,闯到人间去,正巧遇到洪水,他为了救人,牺牲了。”
杨思昭脸色煞白,“什么?”
母亲握住他的手臂,安抚道:“幸好有净梵神君托人引荐,让你哥哥以舍己救人之功,登了神侍之位,只要再修炼三百年,经过考核,你哥哥也能成为一位响当当的神君了。”
杨思昭松了口气,心中巨石落下,“那就好,那就好。”
他又问:“娘亲,我们洵山的禁制怎么消失了?”
母亲回答他:“这也是神君的功劳,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为我们羊族打开了禁制。”
杨思昭怔怔地望向陆无烬。
饶是再笨的小羊,这时候也能猜出不对劲了。
他听到母亲在他耳边说:“尊主为了帮我们,耗损了不少修为,我们全族上下无不感谢尊主的救命之恩。暮儿,你已经离开我们三百多年了,中间的曲折,真的都忘了吗?”
“从山底到山顶的每一寸土地,尊主都走过,每当他在人间碌碌而返的时候,他就会回到这里,看着你长大的地方,走你走过的山间小路。”
“以爹爹和娘亲的修为,根本活不了这么多年,是尊主给了我们延年之气,让我们能续着一口气,直到听见你的消息从人间传来。”
“爹娘此生能再见你一面,死也瞑目了。”
“只是,你不能就这样把尊主忘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拂而来,动摇了两边的树,树叶如雨帘一般纷纷落下,短暂地遮挡了杨思昭的目光。
这时,一片树叶落在他的发顶。
明明没有重量,却如千钧压下,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积压在一起,记忆的洪水倾泻而出。
无数画面一幕幕闪过。
——“能不能麻烦你告诉神君,我倾慕他好久啦!”
——“我想和神君长相厮守!”
——“我就要生,我就要生一个我和神君的孩子,这样青竹林就更热闹了。”
——“神君,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我想找神君,我要回青竹林。”
——“我不想轮回历劫,不要,不要,我要回去,神君一定等着急了,我的孩子才九个月,他还不会喊我娘亲,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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