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仗剑折花
尘沙漫天,硝烟浓密,遮掩所有视野。
一瞬间,大地仿佛都往下沉坠数丈。
丹卿似有所感,他抬眸望向高空,下意识便往那处走。
姬雪年三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一言不发地紧跟而上。
浓雾稍散,一片浑浊中,屠浮率先起身。
对面废墟之中的容陵,久久都没有动静。
屠浮正欣喜,天帝容渊瞬间出现,他将容陵护在身后,冷冷看向魔主,“昔日你儿为害四方,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他惨遭恶果,何尝不是你纵容溺宠之过?仙魔两界本可和平共处,你却屡次挑衅,为一己之私,不仅祸害无辜,甚至不惜炼化族中子民,屠浮,你气数当尽。”
屠浮暴怒:“容渊你放屁,今日要是你儿子被我杀了,你还能大言不惭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吗?”
独子屠烬之死,一直都是屠浮的逆鳞,烬儿是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子,众星捧月,那些因他而死的不过蝼蚁尔,蝼蚁之命,焉能高过天潢贵胄?
容渊面不改色:“若他罪有应得,自当该死。”
“罪有应得?哈哈哈!”屠浮仿佛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话,他怪笑两声,眸含嘲弄,“好一个罪有应得!你莫不是以为你儿子当真事事光明磊落,全无一己之私?那你可知,他向你刻意隐瞒了什么?又在背地里做些什么?他……”
话未说完,场上有两个人,忽然间动了。
一个是狐帝宴祈,另个则是废墟之下的容陵。
哪怕伤重如此,就连站起来都费劲,容陵的动作仍比宴祈快,他破烂的月白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如玉脸颊沾着道道干涸血痕,濒临极限的身体,脆弱得仿佛轻折便断,可他眸中却蕴着狠戾的杀伐之气,比先前更强盛更炽烈。这股劲儿支撑着他,再度凌空而起,剑尖携着雷霆之怒,直指屠浮。
屠浮不屑一笑,刚要迎战,丹田忽而传来一股剧痛。
五脏内府好似有万千只蚂蚁藏在其中,横冲直撞,疯狂啮咬,欲爆破而出。
屠浮面色骤然惨白,前一刻尚能酣战千军万马,这一刻却痛得直不起腰。
一个晋升魔圣境几乎天下无敌的人,什么竟能让他痛苦至此?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容陵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剑势却未停。只有死人,才不会再有开口的机会。
长剑毫无阻碍,直直贯穿屠浮腹部,顺利得让容陵眉头紧皱。
屠浮甚至没有以内力抵御防护,他以一个诡谲至极的姿势站着,眼球猛然暴凸,里面密密麻麻游走着蝌蚪般的黑物,衣衫也陆续鼓起小点,仿佛有什么想要迫不及待地,从他身体钻出来。
这一幕古怪又恶心,容陵莫名有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
“屠浮,你以为这样,就已经赢我了吗?”一道厚沉如百岁老翁的声音,凭空响起。
四处望去,并没有人说话。
屠浮的嘴巴没有动,声音是从他身体传出来的。
粗粝沙哑的声音“嘿嘿”笑了两声,用一种疯狂几近歇斯底里的语气道,“仙族忘恩负义!人类懦弱贪婪!妖族两面三刀!你魔族寡廉鲜耻其心可诛!你以为,我源族还会信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哈哈哈,屠浮小儿,你欺我孤身没有倚仗,佯装顺从恭敬,百般示好谄媚,本欲利用我向仙族报仇。可后来,你见我魂魄日渐浅淡,生怕辛辛苦苦做的嫁衣粉碎一空,便催促鼓动我侵占那孩子的躯体,然后趁机设杀阵吞噬我。你打得当真一手好算盘!可惜啊,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焉知我不是故意向你示弱,又焉知我没有防备并留有后招呢?”
话落,屠浮额上青筋暴起,他眼球诡异地转动两下,似在拼命抗衡。
然而他体内源族残魂却浑然不惧,甚至以内力拔高音量,其声洪亮如钟,向周遭众人甚至是全世界大肆宣告道:“幸天命垂怜,终得此良机。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为何魑魅魍魉仍在人间?我源族森森白骨苦埋地底,日夜饱受磋磨,滔天血债,刻骨深仇,今日,我源族后人便向你们来讨!”
声浪阵阵,回音重重,一道道,越过崇山、越过峻岭,越过江河,越过繁城与山庄。
伴随源族残魂癫狂的最后数声大笑,屠浮身体轰然炸裂,随即散作无数黢黑碎片,于空中凝聚成千道黑色光柱,直逼苍穹。
轰隆隆——
怒云狂雷,潮声似吼,魔气瞬息荡平沧海桑田。
天地倾覆,倒灌冲顶的烈风卷起万物,人、仙、妖、魔,甚至是花与树与未开智的动物,全部被吸到高空,眨眼便化作一缕黑雾,凝入顶天立地的魔柱。不过须臾,魔柱的数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粗壮。
“这才是真正的吞天噬地阵!”宴祈的轻喃,湮没在嘈杂的嚎哭求救声中。
突遭劫难,人们从最初的愕然中惊醒,纷纷抱团,结阵以抵御那股难以抗衡的吸力。
修为差些的,又不幸落单的,皆已沦为吞天噬地阵的猎物。
容渊将伤重的容陵护在阵中,面露悲凉。
他不断挥袖,一道道剑气不知疲倦地冲进空中,救下那些无辜生灵。
“阿卿……”容陵嗫嚅着,跌跌撞撞想站起来,复又摔倒。
他的手臂、胸膛还在汩汩淌血,双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容陵下颔绷紧,目光如炬。
源族残魂到底想做什么?
容陵眼睛执拗地紧盯上空,脑海思绪疯狂转动。
“是归墟!”
“还有弑神之地。”
半晌,容陵霍然开口。
这两处,前者是封印源族灵魂之地,后者是残余源族孤注一掷的埋骨决战场。源族残魂欲唤醒沉眠的源族亡灵,再借它们强行唤醒丹卿沉眠的血脉之力。
容陵面色骇然,情急牵动伤口,殷红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渗。
仿佛应证容陵的猜想,吞天噬地阵积攒力量后,所有魔柱一分为二,凝成两股,以势不可挡之势,一股冲向仙界封守至今的归墟,一股朝弑神之地奔袭而去。
“丹卿……”容陵喉口腥甜,呕出一滩血。
另一边的宴祈随之通个中关窍,面色剧变,他顾不得乱世将灭,凌空而起,循丹卿远离的方向追去。
丹卿四人本在赶回这里的路上,却被从天而降的灾祸挡住步伐。
飞沙走石,漫天生灵哀嚎,举步维艰,时不时还有巨山倾倒、海潮翻涌,眼下四人只能滞留原地,结阵以待。
自保之余,他们能救多少便多少,此地是魔域,天上飘的大多是低阶魔修,以及可怜的小动物。
被丹卿救下的一只雪猫吓得瑟瑟发抖,它蹲在丹卿肩头,一双湛蓝的眼睛直直望着天空,满布恐惧绝望。保护阵中,尚且能安稳无虞,防护阵外,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这是它曾赖以生存的家园,如今却满目疮痍。
丹卿低眉间,无意扫到雪猫凄厉的眼神,心神蓦地一颤。
一股悲凉难以自抑的氛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湮没。
大楼将倾,又有谁能独善其身?这不是一人的悲剧,而是所有人。
第168章
归墟和弑神之地同时被魔柱撞开。
封印其中的煞气被这股黑暗力量唤醒, 激发出无尽恶意。
它们拖着长长尾巴,小的如拳头,大的如猛兽, 黑压压乌泱泱地坠落人间。密集如雨,如蝗虫过境,恐怖如斯。所经之处, 大肆作乱, 它们实力固然有强有弱, 却胜在数量众多, 十几团最微弱的煞气扑上去,瞬间就能将一个低阶修者啃食得骨头渣都不剩。
自打煞气出世,丹卿便觉身体格外不适。
他从未有过这般症状,耳边嗡嗡作响, 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体温不断攀升,心情莫名烦闷,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发泄的暴躁。
肺腑有什么呼之欲出,脑中恍惚也浮现出一道声音,不断诱哄着他, 对他说:走出去, 离开防护阵, 它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快出去吧……
丹卿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 狠咬舌尖, 借疼痛与之抗衡。
不知何时,他们防护阵围满煞气,密密麻麻, 空间陡然陷入黑暗。
一团团煞气贴着防护阵,来回蠕动,你推我我挤你,似乎都想钻进来。
“操,这他娘的都什么玩意儿?”场面太过惊骇,斯文如姬雪年,都口不择言骂出了声。
眼前画面实在太“美”,荒诞诡异之中,又有那么一丢丢的诙谐搞笑。
然而顾明昼几人完全笑不出来。
四周嘈杂,丹卿情绪逐渐崩塌,他痛苦地捂住头,不受控制地想要走出防护阵。
他有种预感,只要走出去,身体所有反常都会消失。
事实上,丹卿并不认为外面的煞气可怕,相反,他对它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昵与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见过它们。
丹卿忽然伸出手,隔着防护阵,掌心与煞气相贴。
他莫名觉得它们可怜……
终于,贴着丹卿手掌处的一缕煞气,将防护阵撞了个小缺口,神不知鬼不觉没入丹卿手心。
其余煞气有所感应,顺着缺口,源源不绝,贪婪地汇入丹卿身体。
它们好似有共同目标,齐齐涌向丹田。
丹卿的丹田内府空间颇小,他境界仙阶并不高,内部空空如也,简洁又干净。
煞气一窝蜂聚集此处,像无头苍蝇转了半晌,摸索着找到藏在角落中的暗门,从中进去,便看到极为震撼的一幕。
四四方方的水晶冰块中,冷冻着另个丹卿,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体型,唯一不同的是,哪怕隔着沉厚冰墙,从这个丹卿身上无声无息散发出来的神圣气息,也足以令世间万物俯首称臣。
他是纯白色的,不该被恶意和仇恨亵渎。
煞气却不顾那么多,它们舞动着扭曲的暗黑躯体,簇拥而上,疯狂撞击。
一场不亚于灭世的风暴,在丹卿体内展开。
似是受煞气影响,丹卿共享了它们的仇恨愤怒,内心陡然生出一股暴戾的冲动,欲毁天灭地,欲屠戮四方。
蹲在丹卿肩头的白猫轰然炸毛跳开,蜷缩在角落,簌簌发抖。
距离最近的崖松察觉异样:“丹卿,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唤醒丹卿残余的最后一线理智,他艰难启唇,语速很慢,仿佛正在与什么作强烈斗争:“别碰我,你们离我远一点。”言罢,丹卿猛地挥袖将他们推远,又设新的困阵,将崖松等人护在里面。
这阵的力量强悍无比,不该是丹卿一贯的实力。
顾明昼三人瞠目结舌,竟如何都不能从防护阵中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丹卿被漫天煞气吞没。
“丹卿……”
天地煞气不再到处流窜,仿佛闻到鱼腥味的猫儿,它们舍弃即将到嘴的修者,纷纷选择丹卿,涌入他身体。
丹卿的世界倏然陷入死寂。
墨色暗流在他眼瞳游走,猩红丝线参杂其中,忽明忽暗。
转变突如其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望着转移目标的漫天煞气,容渊眸中骇色更浓。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归墟恶煞是被封印的源族灵魂一事,身为天帝,他如何不知晓?能让恶煞放弃眼前仇人,决然离去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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