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柚
他满头雾水,无可奈何道:“先回壶天吧。”
齐慕方倒是有一个载具,是一个硕大的木鸢,翅膀展开足够容纳四五人合乘。
颜惊玉立在木鸢前方,后方是一脸正义凛然又难掩兴奋的齐慕方,还有紧紧抓着齐慕方的衣角,一脸安心并且同样饱含兴奋之色的明泽林。
“渡,渡方仙君……”
飞行的途中,忽然有路过的修士过来招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真的是渡方仙君!仙君,我有一言……”
颜惊玉朝他投去视线,对方却陡然迷蒙了起来,想说的话犹如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
颜惊玉神色温和:“嗯?”
“……有人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对方挠了挠头,道:“但我忘记到底是什么了。”
他似乎也有些尴尬,齐慕方好脾气地道:“我知道,你就是想跟我师父打声招呼,我懂你。”
修士只能点头,但依旧好似有些疑虑未曾解决。颜惊玉淡淡一笑,翻掌朝下,木鸢很快远离了对方。
木鸢疾行在空中,越往壶天行去,遇到的修士便越多,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满脸疲惫,像是受过了无尽的折磨。
可在看到颜惊玉的一瞬间,都会激动出声:“渡方仙君!”
“仙君留步!我有一言……”
“有人让我转告渡方仙君……”
那样子仿佛颜惊玉是他们的救世主,只要他出现,就能马上将他们彻底从苦海之中解脱一般。
可当他们一路来到颜惊玉面前,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忽然变成了深刻的迷蒙:“我,我要跟仙君说什么来着……”
类似的话术层出不迭,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颜惊玉即便再傻,都意识到这个世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神秘莫测的变化。
他忍不住出声:“那人是谁?”
所有人都回答不出来。
他们就像是被注满水的待宰的牛一般,渴望着从颜惊玉身上获得某种迫不及待的解脱,可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又像是被什么生生卡住。本能在促使他们奔向颜惊玉,可大脑却在一瞬间遏制住了他们,让他们无法弄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身体里面带着渴望,思想上却被限制着。
看上去更加纠结痛苦了。
“我真的有话要告诉仙君,绝非是在无理取闹!”
也有执着的人在颜惊玉面前抓破了脑袋,他显然受这件事折磨了很久,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亲口告诉颜惊玉这句话,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自己要带的是什么话。
眼看着对方道心发出咔咔的碎裂声,颜惊玉及时出手,帮忙稳住了对方的神智,对方千恩万谢,临走之前还是十分痛苦,不断表示自己一定会想起来的。
文人英和齐慕方也有些奇怪,齐慕方甚至询问了好几个传音阵中的修士,大家统一都表示,的确有话要带给渡方仙君,他先是也有些不明所以,又很看得开,道:“您重回巅峰再返壶天,大家想必都有许多话想要跟你说,那个人不过是他们搭讪的借口而已。”
文人英也十分赞同。
颜惊玉没有多言。
他发现了整个世界都在努力自洽,仿佛想要维持稳定的运转,但是却有一股力量,让他们无法安稳。
齐慕方给出的解释一眼看去可以说得通,可怎么听却都有一种强行解释的感觉,但他却没有发现问题。
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都可以自洽,但也有一部分执念很深的人,被此事困扰不已……
有一个存在消失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颜惊玉的心中微微一沉。
他总觉得自己并未杀死赤渊,赤渊早就死了,死在了一百多年前,而那个时候,自己修为被毁,正在努力修炼。
修为被毁是因为家门被灭,家门被灭是因为自己内丹破损,内丹破损是因为自己曾与人有过一战……
他的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
条件反射地道:“当年在无尽海与我决战之人是谁?”
身边的三人同时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在那个名字出口之前,却都转为了迷蒙。
文人英犹豫道:“是赤渊吧。”
齐慕方马上道:“正是赤渊。”
明泽林也点头:“对对,是赤渊。”
……有人给出了一个答案,周围便皆是附和。颜惊玉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面孔,神色逐渐凝重。木鸢再次提速,很快在熟悉的石碑之前落下。
颜惊玉的手抚过刻着‘摇光谷’三个大字的石碑,一步步走进去,恍惚之间,仿佛再次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族人尸体,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天空之中还有无数黄色的纸钱。
他抬眸朝空中看去,规律指引他穿过了时空,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阴云,还有被强行撕裂的空间,自己被谁拥着走了出来。
他的身影穿越了一年多年,堵在此处的人山人海,仰着头,努力地想要看清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可很快,他便发现,那里只有自己。
“小阿玉,你在想什么?”
“那日在此处,是赤渊给我的魔气?”
齐慕方马上道:“正是,当时你魂灯刚刚燃起,就被赤渊的魔气吞没,几乎身陨,那赤渊就是见不得你好!”
“……”颜惊玉没有再提出疑问。
他继续往前,仔细将当时的事情在脑中复盘,他记得很清楚,他在那人面前跪了下来,恳求那个人给他力量。这种事情对他的冲击很大,自己绝对不会记错。
那人不是赤渊,赤渊早就死了,绝对不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有人消失了,那个人曾经与他在无尽海大战,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内丹,他从记忆之中看到了自己受伤的样子,也看到了自己努力爬向自己的剑,笑得不断捶地的样子,可是他却看不到那个人。
就好像他曾经和一团空气打过一架。
再往前推,他记得自己坐在屋顶之上,眉眼含笑,神色挑衅,而在他的视线之中,却只有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魔族手下,还有一旁满脸都写着看好戏的余秋叶。
就好像,他在对着空气挑衅。
还有好端端地吃着饭,饭桌忽然被人掀翻,他窜上窗台,叉着腰与人争辩,又忽然旋身逃出,扭脸之时,记忆之中,竟然也只有一团空气在追他。
记忆推到最初,他记得自己懒懒坐在风化的石头上,唇畔讥讽:“怎么,赤渊给你的不够吃,堂堂魔尊首徒,居然还要以拾荒为生?”
魔尊首徒——!
颜惊玉猛地转脸朝后方两人看去。
齐慕方与明泽林同时停下了脚步,微微屏息。
“魔尊首徒……”颜惊玉道:“赤渊的徒弟,是谁?”
两人皆面色空白,直到文人英开口,道:“赤渊,赤渊没有徒弟啊。”
颜惊玉朝他看去,文人英坐在敞开的玉简上,神色迷蒙,道:“我被赤渊抢走这么多年,从来不记得他有一个徒弟。”
颜惊玉睫毛微动,不等他再次开口,耳畔忽然有声音传来:“惊玉……”
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形容消瘦的女子,神色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还有些手足无措和隐隐的不安。
颜惊玉又记起来,悬崖上的长廊之外,自己被鞭子卷出去的那一幕。他忍不住一笑,道:“嗯,是我。”
凌丹南神色复杂,眼底带着几分悲伤,又有些不敢置信,她慢慢上下地打量着颜惊玉,喃喃道:“你恢复修为了……”
“嗯。”颜惊玉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容放大,道:“似乎遇到了什么机缘,醒来的时候就恢复了。”
凌丹南眼底漫出水雾,她抿住嘴,克制了好一阵,才含笑点了点头,道:“恢复就好……你,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去看看仲游……他,不太好。”
颜惊玉颔首,抬步朝里面走去。
一百多年不见,他们之间好像已经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凌丹南抬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翩然的白衣,在跨过悬崖蜿蜒的长廊之时,被两旁带来的风微微吹起,神色有些恍惚。
……颜惊玉。
这是她从小仰望到大的颜府少主,当年自己只是颜府客卿长老的女儿,那个时候,她便一直跟在对方后面。跟在他身边,享尽荣光,却未能在最后关头,拉他一把……
她甚至,几次都未曾认出他。
明明这样才是最好的,他永远都走到她面前,永远都可以被她看到,她忽然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想就这样看着他一辈子,就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用想,永远高高兴兴。
身畔忽然无声无息地落下了一个人,腰间拂尘朝后飘起。凌丹南偏头去看,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曾华采,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木讷,却依旧在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那道身影。
颜惊玉总是比他们跑的要快,无论是功课上,还是修为上,即便是脑子,都总是比他们要先行一步。
颜惊玉意识到了什么,头微微侧倾,却并未完全将视线落过来,而是很快,又转向了前方。
这一次,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前方有一个黑衣男人,坐在长廊的护栏之上,双手环胸,神色冰冷而带着隐隐的恨意。
可就在他将视线投过去的那一瞬间,那人就轻飘飘地消失了。
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
颜惊玉睫毛闪了闪,再次去看。
风从悬崖上方吹过,将所有人的一摆吹得猎猎作响,可颜惊玉却记得,那人的衣服是平平顺顺的,就好像,他与自己不在一个空间……
抑或者,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后方没有人催促他,颜惊玉反应了一下,指了指前方,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前面有一个人?”
一众摇头。
颜惊玉吐出一口气,默念了一阵静心咒,大步走下了长廊。
此时正值初夏,颜府雕廊画栋,错落的云楼被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颜惊玉转过一处鸟语阵阵的绿林,一路来到了自己此前居住的小院。
粗壮的海棠树下,丢着好几个酒坛,九天仙的香气夹杂着白海棠的清香,是很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体验了。
满头银丝落着几片枯叶,秦仲游一只手里酒坛倾斜,还在汩汩溢出酒液。颜惊玉缓缓走过去,弯腰扶起那只酒坛的一瞬间,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黑色的衣角,蓦地仰起脸,就见黑袖之中,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着一把通体猩红的剑,狠狠捅入了秦仲游的胸口。
颜惊玉瞳孔张大,猛地仰起脸去,身边幻影再次消失,他神色惊愕,立刻伸手去摸了摸秦仲游被捅过的地方。
……没有伤。
但这动静却让秦仲游清醒过来,他抬手将颜惊玉的手拨开,嗓音低哑:“走开。”
“……”颜惊玉勉强回神,看向昔日故友,没好气道:“喝就喝,还浪费那么多,给酒仙瞧见,一道雷劈死你。”
秦仲游安静了一下,蓦地仰起脸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颜惊玉的目光对上他睁开的双眼,看着他眼眶内萎缩发白的眼珠,神色愣怔。
“惊玉……”他双目无法聚焦,只呆呆地对着颜惊玉,“我又在做梦了是吗?我喝多了就会做梦……惊玉,对不起惊玉……我错了,惊玉,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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