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二长老没有注意到燕纾眼眸闪了闪,继续冷声开口:“大长老仁慈,免去你一死,但仍要将你入魔导致的罪行公之于众,仍要你……为之前镇子上死去的那些无辜魂魄赎罪。”
“二长老这话说的古怪。”
床上的人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因为发烧眼尾一片绯红,却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怎么记得……明明三长老才是真正参与魔族屠村一事。”
“三长老那也是被你连累!”
二长老冷笑一声,放在危阑肩膀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燕宿泱,你说两年前背负着那些骂名,安安分分地去死多好,非得再跑回宗,非得将旧事重提。”
大概是以为燕纾已经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二长老终于忍不住吐露出一点真相。
“山下镇上那些百姓原本不用去死,偏你又活着回来了,我们只能让魔族屠了他们村,让两年前你干的事情重现,可惜最后也是……白白死了。”
周身的魔气大概是已经发作,床上的人身子忽然控制不住地一震,骤然俯下身,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又瞬息咬牙忍下。
二长老清楚这是魔气正在他体内肆虐的迹象。
——燕纾大概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他似乎有些可惜般,低低叹了一口气:“燕宿泱,你如果当初在山下的洞内乖乖入魔,如今也不用再遭这一番罪了。”
他慢慢上前一步,蹲下身,从下往上仰头望着床榻上艰难喘息的人,声音间控制不住带上了些许残忍的畅快。
“现在,我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你周身的魔气慢慢侵蚀全身,看着你神志全失、魔性大发……”
“到时,谢镜泊窝藏入魔之人,也会牵扯其中,销春尽便完全由长老殿一家掌权。”
二长老看着面前的人偏头又吐出一口鲜血,没忍住肆意地大笑起来:“这般瞧着你一步步、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二长老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面前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看着我入魔,再陷害我一次。”
“那怎么能是陷害?”二长老愣了一下,紧接着冷笑一声。
“明明是你自己抵不住诱惑,无故坠魔,杀性大开,长老殿不过是揭露暴行,替天行道……”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
“这话……骗骗其他人也就罢了,若是把自己都骗了进去,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面前的人吐字清晰,语气平缓,完全不似方才死死抵挡魔气侵袭时几乎要濒临崩溃的模样。
二长老神情瞬间一凛,瞬间想要站起身,却感觉肩膀倏然一沉。
一阵极强的威压蓦然传来,二长老有些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听着面前的人不紧不慢地开口。
“二长老有没有想过,若我此时真的入魔,杀性大发,控制不住自己……不小心将您,一并杀了。”
燕纾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琉璃色的眼眸似乎有猩红闪过。
“到时大长老是真的会救您,还是会怜悯地……替您报仇呢?”
明明是极其轻缓的语调,二长老浑身却控制不住战栗起来。
他倏然抬起眼,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浑浊的眼眸战栗地倏然望向面前的人,下一秒却忽然感觉眉心一凉。
燕纾抬手不轻不重抵在他眉心,二长老只感觉一阵控制不住的寒意袭来,聚集在眼周的灵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长老是也想控制我吗?”
他歪了歪头,低低地笑了一声:“就像之前……对危阑做的那样。”
二长老神情间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强行镇定下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危阑明明是自愿……”
“若我没记错的话……二长老当年的最拿手的术法,便是摄神吧。”床上的人忽然开口,轻轻打断了他的话。
摄神之术,其本质便是扰乱人的心绪,强行让中术之人按照他的意志来行动、发声。
甚至随着修为提升,摄神之术若练到极致,甚至能模糊记忆,篡改过往。
二长老神情一僵,听着床上的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当年有传言,长老殿二长老之位竞争之时,其余对手都突然无故出现意外,只余下您一人,最终顺利当选。”
他看着燕纾慢悠悠抬起头:“您怕不是也……做了什么手脚吧?”
二长老骤然紧缩。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蓦然抬起头,神情间浮现出一抹兴奋夹杂着惊恐:“你承认了……你果然就是燕宿泱!”
“大长老猜的没有错,我要出去,现在向所有人揭露你的罪行——”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终于一把甩开燕纾的桎梏,踉踉跄跄向门口跑去。
下一秒,身后一股威压蓦然袭来。
二长老膝盖控制不住地一麻,“扑通”一声,骤然直直地跪坐到了地上。
“我让你走了吗?”
一声微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二长老肩膀处再次微微一凉。
燕纾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悠悠响起:“二长老方才不是说,要在这里一点点看着我入魔,怎么如今还……言而无信呢?”
二长老整张脸都扭曲了。
他不知是吓的还是怎样,腿脚一阵阵发软,压根站不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二长老倏然转过头,冲着旁边的危阑慌张开口:“过来,还不快帮我拿下他——”
不远处的危阑立刻顺从地抬起剑,下一秒,却听燕纾轻缓的声音同一刻响起,“阿阑,来我这里。”
拿着剑的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木着脸一步步向前走着,二长老心中浮现出一抹希冀,冷笑着开口:“摄神之术我已苦练多年,即便是天境三阶之人前来,也不可能打破……”
燕纾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一点点伸出手,声音间逐渐带上了些许笑意,轻声又重复了一遍:“乖阿阑,过来我这里。”
面前的人脚步终于微微一滞。
他神情间似乎闪过一丝茫然,在二长老不可置信的神情间,身子忽然一颤,眼神似乎恢复了一瞬的清明。
“燕公子,我……”
他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神情间蓦然浮现出一抹惊慌,“当啷”一声一把将剑扔了出去。
“燕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有些慌乱地摇头,望着燕纾冲他伸出的手,却有些惊恐地挣扎着后退了一步。
“不,我不能过去,我会伤害您,他会控制我……”
仿佛有两种意识在他脑海间翻涌挣扎,危阑痛呼一声,两手死死按住抽痛的额角,神情一时清明一时木然。
下一刻,他却听燕纾温和的声音再次慢慢响起。
“没事的。”
“别怕,来我这里。”
燕纾靠坐在床沿,一点点缓下语气,桃花眼间一派温润:“你不会伤害我的,我保证,别怕。”
危阑怔了怔。
仿佛有什么温润的触感将脑海中的烦躁不安一点点抹去,他原本激动的神情一点点平缓下来。
他慢慢抬脚,一步步走到燕纾身前,顺从地爬上床,如往常般蜷缩着枕在他膝盖上,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
二长老瞳孔一瞬缩紧。
他看着安然睡去的危阑,神情间闪过一抹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你为什么……”
“摄神之法……可不止你一人会。”
身后的人微微坐直身子,小心将怀里筋疲力尽昏睡过去的小孩一点点挪到枕上,似笑非笑地扭过头。
“当年你对我师父做的一切……不会都已经忘了吧?”
二长老声音戛然而止。
他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瞬惨白。
他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就向门口跑去,但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面前那扇门。
“二长老忘了吗,我方才说了,您困住了我,也把您自己困在了这里。”
身后轻缓的声音传来,落到二长老耳中却如催命符般。
他惊恐地转过头,看着原本一直坐在床上的人将双腿挪到床下,一点点撑着旁边的桌案站了起来。
“你怎么——”二长老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开口。
“二长老不是一直等着我入魔吗?”
燕纾轻笑一声,微微歪了歪头:“如今魔气爆发,双腿封死的经脉自然也就解开了。”
他松开檀木案时,身子晃了晃,未束的长发垂落腰际,正一点点褪去原本的墨色,转为一片雪白。
他赤足踏过青玉砖,魔气在素白中衣下游走如玄蛇。
二长老能分明看到,燕纾周身萦绕的魔气已收敛不住,但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并没有丝毫入魔后神志尽失的迹象。
“你为什么……你明明已经入魔了……”
二长老语无伦次地开口,却忽然看到面前的人俯下身。
“方才您说的有关入魔的事,有一点不对。”
未束的白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垂落身侧,燕纾微微瞥过眼,有些嫌弃地轻轻“啧”了一声,随手将头发挽起,继续轻声开口。
“沾染魔气后,还有第三种结局——”
“忍受剔骨之痛,强行将魔气祛除,不会入魔,但身子从此也废了。”
细微的魔纹顺着他颈脉浮现一瞬,却又倏然消失不见。
密密麻麻的刺痛逐渐浮现,燕纾蹙了蹙眉,声音却像浸在寒潭里的玉,清泠泠没有半分颤抖。
“千古无此一例,因为曾经那些人,都被活生生痛死了。”
他一点点直起身,无波无澜地垂下眼。
分明是摇摇欲坠的单薄剪影,偏生压得满室烛火尽数低伏。
“我便是第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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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从偏殿匆忙将汤药端出时,便瞬息意识到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