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外面一阵窸窣的响动再次传来,那人似乎调整了一下位置,小声凑近了几分:“据说最后被上京洲门主强行扎了几针,才终于勉强冷静了些。”
轮椅上的人身子似乎轻轻颤了一下,下一秒,到底还是没忍住偏过头,控制不住地溢出几声轻咳,一时竟然有些难以止歇。
窗外一阵莫名的喧嚣恰好掩盖燕纾压抑的呛咳,樾为之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他的脉搏,沉声开口:“冷静点。”
“……我没事。”
燕纾缩回手,下意识摇了摇头,唇色却仿佛洇着海棠汁染就的艳,随着低咳在唇角绽开一点湿润的水色。
樾为之方才按的那一瞬,便能感受到指腹下脉搏跳动极速紊乱,他脸色难看,直接抬手想去推身后的轮椅。
“不行,今天你已经出来太久了,现在必须跟我回去……”
他推着人向外走去,看着燕纾面具下难掩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烦闷。
“他们怎么还没被水毒哑,”樾为之咬牙,“说了这么久,都不口渴吗?”
但很明显外间的两人正说到兴头上,半分都没有口渴的意思。
燕纾已有些脱力,微弯着腰抵在心口,润着水色的唇莫名有些绀紫。
樾为之心中焦急,推着人已走到外间的楼梯口,抬手便想要直接将人抱起,下一刻,却听外间一人仿佛又想起什么般,有些兴奋地再次开口。
“对,我说最近坊间传言,谢镜泊出宗的频率仿佛都少了许多,好像是抱着什么长命灯在那长生殿前长跪不起,仿佛要重新点上什么的……”
他话音刚落,樾为之心中便瞬间一颤,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秒,果不其然,轮椅上的人呼吸一窒,玉狐面具下传来碎裂般的吸气声,抵着胸口,难以忍受般身子骤然弯了下去。
“小纾——”
樾为之惊呼一声,匆忙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
面前的人身子软的像一滩水,摇摇晃晃压根坐不稳。
樾为之半跪在轮椅前,让人半身抵在他颈间,迅速在他心脉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又往他舌下压了几枚药丸。
燕纾喘不上来气的症状似乎缓解了些许,但樾为之看着他不过几息便近乎发乌的双唇,心中暗暗咬牙。
——他小心调理、安养了这么久的人,谢镜泊的消息只是甫一出现,便全然功亏一篑。
樾为之有心开口想要骂人,但望着面前人被冷汗浸湿的衣襟,到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去。
他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越发难受,最终到底没忍住,咬牙一把将人抱起,恶狠狠落下一句。
“你就气死我吧,燕宿泱。”
街道上的喧闹声似乎隐隐又大了几分,连带着茶馆内也跟着喧闹起来。
樾为之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许多,快步便向楼下走去。
但下一秒,一股浓重的魔息忽然从楼梯间扑面而来。
樾为之神情一凝,足尖一点迅速后退,背转过身护着怀里人小心避过,迅速往楼下瞥了一眼,心中瞬间暗骂一声。
“该死……”
他微微咬牙,心中不由得暗道他们什么鬼运气。
——好几月不出来一次,一出来便正好赶上魔族出来惹事。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暗处的人比了个手势,小心将怀里的人揽的更紧了几分,观察着四周,想寻个机会先带人离开,忽然感觉袖口微微一紧。
“先回去……”
怀里的人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依旧有些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低低开口。
樾为之微微蹙眉:“为什么?现在还有机会离开……”
燕纾却摇了摇头,眼皮微抬,轻轻望了他一眼,只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回去。”
身后楼梯间似乎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樾为之咬牙,闪身迅速退回原来的雅间,足尖一抬将门迅速关上,皱眉低下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不离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体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唇上微微一凉。
怀里的人抬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清苦的药香味瞬间扑了满怀,樾为之的眼眸一瞬紧缩,下一秒却听门口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
“师兄,我带人先去二楼,你在一楼小心些。”
樾为之心神瞬间一凛。
——这是松一的声音。
燕纾原来一早就察觉了。
他下意识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目光落到熟悉的销春尽弟子衣袍上,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碰上魔界作乱不说,还偏偏碰上了销春尽带队清缴。
怀里的人手上逐渐失了力气,手腕一点点脱力垂落,樾为之回过神,小心托住他的手腕,却看怀里的人眨了眨眼,还有精力有气无力地冲他笑笑。
“事急从权……别生气……”
樾为之神情一时间有些复杂,揽着人重新坐回榻前,半晌终于古怪开口:“你说的是哪一件?”
燕纾一时间失笑,却是攥着他的衣襟,自然地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慢悠悠开口。
“若你说魔气之事,这附近临近京城,人群来往繁密,魔界虽最喜骚扰,但不敢太过放肆,应当不过一会儿便能解决,不用着急。”
燕纾咳喘着抬起头,瞳孔还有些涣散,声音却慢慢冷静下来。
“更何况销春尽的人也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便好。”
他喘了一口气,不等樾为之开口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若你说我的身体……我最近不是一向这样吗,方才都不算完全发作,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我大惊小怪?”樾为之冷笑一声,揽着他的手一瞬收紧。
“你上次这般难受还是在一月前!我就不应该听你的,让你听那些胡话做什么……”
他话还没弯,便听燕纾似笑非笑地开口:“也不是没有收获啊。”
他微微撑起身子,神情难得正色了几分:“按照刚才那两人所说,谢镜泊如今应也在找大长老的踪迹,派人去查一查他那边有什么线索,说不定能让我们少走些弯路……”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到后来已有些微喘,下一秒却感觉唇边微微一暖。
“行了,你要是紧张就少说两句。”
樾为之将一杯茶盏抵在他唇边,手臂微抬,示意他抿几口润润喉,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你知道谢镜泊如今最想抓的是你吧?现在他可是认定了是扶摇念把燕宿泱‘抢走’,若让他真的抓到,还不知会怎么样,你还敢凑到他近前?”
燕纾别过头示意不喝,看着樾为之放下茶盏,似有些无奈地望着他,一边站起身一边叹了一口气。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一会儿我帮你出去看一眼他在不在……”
下一秒,他袖口忽然被一把攥住。
“他不会来的。”燕纾却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掩下眼眸间一点复杂的情愫。
“你在这里陪陪我吧……我有些冷。”
樾为之愣了一下,有心想问他为什么,却看面前的人已微微偏过头,侧耳细细听了听什么,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
“不对。”
“什么?”
樾为之正低头数着他的脉搏,下意识抬头,却看燕纾一点点撑起身,脸色已沉了下来。
“将那些影卫都派出去。”
“不行。”
樾为之断然拒绝:“他们是来保护你的——”
“若是魔气再这般聚集下去,到时他们谁也保护不了。”
燕纾低声开口:“销春尽估计错了,这次魔气有问题,不似那般简单。”
“松一、松竹一同率队,后续不会再有其他人过来支援,按如今这魔气肆虐情况,光他们两人应付不来。”
樾为之侧头确认了几秒,神色也隐隐凝重了起来。
燕纾说的不错,过了这许久,周围的魔气不但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发浓重起来。
窗外身着销春尽弟子衣袍的弟子在匆忙护着人群疏散,如今他们就算想走,一时半会儿也肯定是走不了。
燕纾身体受不得疾行,若是直接将他抱着出去,也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樾为之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到底抬手一挥。
门口的帘幕被一阵莫名的风声吹起,燕纾眼眸闪了闪,微微偏过头,刚想说什么,下一瞬便听樾为之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做梦,我不可能离开你半步,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燕纾未出口的话囫囵到嘴边,眨了眨眼,一时间哑然失笑。
樾为之低哼一声,抬手将他的外袍又往上揽了揽,再开口,声音却不自觉放缓了些许:“你若紧张便睡一会儿,等睡醒我便带你回去了。”
这话听着像哄小孩,燕纾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却是听话地合上眼,下意识地将侧脸埋进外袍下的绒毛领口,小猫般蜷缩起来,指尖微微揪着外袍边缘。
他最近精神一直不济,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会儿,没想到刚一放松下来,几乎一瞬便昏睡了过去。
怀里的重量微微一沉,樾为之若有所感地低下头,望着怀里脸色苍白的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嘈杂声似乎平息了些许,樾为之紧绷的心神也不由地松了几分,下一秒,却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有人吗?”
樾为之神情瞬间一紧。
房门被一柄长剑微微挑开一个缝,松一小心地探进头来,有些警惕地低声开口:“抱歉打扰,只是这附近有魔界作乱,还请您随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到雅间内的情形,声音戛然而止。
一袭红衣的人怀里似乎隐隐揽着一个人。
那人被厚重的雪狐裘裹着,只露出一截霜色发丝,依稀能瞥见一小片苍白的侧脸,素白的指尖无意识揪着那红衣人的袖口,说不出的孱弱缱绻。
松一脸瞬间通红。
“抱,抱歉,打扰了……”
他抬手倏然捂住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想要退出去,却又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硬生生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