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边叙还没反应过来,谢镜泊已仓皇低下头。
一袭红衣的人迟缓地睁开眼,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谢镜泊怀里,撑着手臂想要坐直,却是刚一动,便又一阵头晕目眩。
燕纾低低地“哼”了一声,有些难耐地闭上眼,低低喘了两口气,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我方才……晕过去了?”
下一秒,撑着他手臂的手倏然一紧,紧接着谢镜泊咬牙切齿的声音蓦然从头顶传来。
“你故意的?”
燕纾心头突兀一跳,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心虚,但刚醒的脑子还有发懵,实在没反应过来。
“……我故意什么?仙长为何忽然这般生气?”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谢镜泊一眼,蹙眉想要撑起身,却忽然感觉袖口有些异样传来。
燕纾下意识低下头,目光落到地上那柄沾血的小刀上,神情瞬间一僵。
——谢镜泊是怎么发现这把刀的。
燕纾无声地张了张口,后知后觉意识到谢镜泊方才说的“故意”是指什么了。
下一秒,他听着谢镜泊沙哑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你故意划伤自己,又莫名去到水边,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眼眸间爆出血丝,死死望着对面的人:“你是想要逃走吗?你为了躲我就这么不择手段,不惜伤害自己……”
“不是,我……”
燕纾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一时间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这回还真不是故意的。
之前在楼阁上,他为了掩盖恐高,一直在用疼痛努力保持清醒。
原本都以为很好地遮掩了过去,没想到最后楼顶猛然一晃,燕纾一下子没撑住,高处的眩晕感蓦然袭来,让他差点直接摔下去。
手中的小刀也一下子没拿稳,在腰侧重重划了一下。
现在想来,方才他莫名那般口渴,大概就是失血休克的前兆。
“我没有要逃走,方才去溪边原本也只是想……咳,想清洗一下伤口,没想到迷迷糊糊一时晕了过去。”
燕纾低咳一声,一边迅速开口,一边不着痕迹地想将那把“罪魁祸首”的小刀藏起来。
下一秒手腕忽然一紧,紧接着便听谢镜泊喑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要做什么?”
燕纾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我就是收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谢镜泊的神色,话语却微微一滞。
对面的人神情看似平静,碧色的眼眸间却爆出无尽的红血色。
他攥着他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色,玄色衣襟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却依旧强行维持着一贯的冷然。
谢镜泊的状态不对。
仿佛强行冷静下来的神情间,仿佛是极力压制的疯狂与恐慌。
燕纾蹙了蹙眉,意识到什么,声音一点点缓了下来。
“你冷静一点……”
他努力放轻了声音,强行忽略手腕间传来的一阵阵刺痛,艰难反手一点点握住谢镜泊的手腕。
“我身上只有这一件傍身的武器了,我只是想把它收起来,没有想要……自戕的意思。”
旁边的边叙眉心一跳,有些讶然地望过来。
燕纾却无暇理会。
他看着对面人碧色的瞳孔颤了一瞬,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几分,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努力语调轻快地开口。
“你放心,我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什么逃脱?”
旁边的边叙忽然开口。
燕纾揉了揉手腕,随口回道:“啊……从扶摇念门主的男宠逃脱。”
话音刚落,便感觉手腕再次一紧,边叙一口气呛了一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燕纾莫名其妙抬起眼,对上边叙一瞬精彩万分的脸色,转过头,有些头疼的发现,谢镜泊的脸色又一瞬阴沉了下去。
——这死木头怎么越来越难哄了。
燕纾一时间有些无奈。
但这件事到底怎么说也因他而起,燕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撑着旁边的树干忽然晃晃悠悠地想要站起身。
手臂间一阵大力不出意外再次传来,谢镜泊同一刻跟着站起。
“你去哪——”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面前人的人身子一颤,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好痛,松手。”
谢镜泊愣了一下,下意识瞬息松开手,顾不得许多匆忙低下头,却正对上桐木面具后一抹狡黠。
谢镜泊微微一怔,眉心瞬间拧了起来:“你故意——”
下一刻却见面前的人换了个姿势,缓缓伸出手,主动重新拉住他的手。
谢镜泊的声音戛然而止。
“故意什么?我只说让你松手,又没说不拉你了。”
燕纾抱怨般开口,拉着他的手却一点点收紧。
“你方才那个姿势真的很痛,喏,我手腕那一圈都被你握出红印了。”
谢镜泊伫立在原地,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燕纾有些无奈,不得不重新停下脚步转过头。
“还不走吗,真想在这荒郊野岭又坐到天黑啊?”
“我没想逃走,只是想要离开这儿,去旁边的小镇。”
谢镜泊眼眸闪了闪,还未等他说什么,便见面前的人重新抬起头,眼眸间不知何时盛满了一贯的笑意。
“仙长若不介意,可愿与我同行?”
·
扶摇念那处楼阁后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虽不算太偏远,但离镇上还是有一定距离。
谢镜泊不知从哪里寻到了一辆马车,拉着人直接坐进了车里,由边叙……驾车。
燕纾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能看出来边叙攒了满肚子的疑问,好几次望着他欲言又止,与他相比,谢镜泊反而算是平静、理智的那个。
——如果忽略他一直克制又紧张地握着他的手的话。
燕纾总觉得谢镜泊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仿佛平静河流下的暗潮涌动。
他盯了他一会儿,不但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把自己看困了,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但马车颠簸,总睡不安稳。
对面的人看了几秒,忽然松开他的手腕,坐起身直接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燕纾昏沉间只感觉周身一阵热意传来,他下意识放松了几分,过了几秒忽然却又意识到什么,挣扎着骤然醒了过来。
“……你放开我。”
谢镜泊蹙了蹙眉,燕纾回过神,闭了闭眼,唇边重新扬起一抹笑意。
“仙长不必这样费心,路途遥远,我担心仙长……”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谢镜泊先一步低声开口:“我不动你面具。”
燕纾到嘴的话一噎,差点没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不是因为这个,我担心仙长胳膊酸。”
他看着谢镜泊重现抬起手,忙不迭赶忙往后一躲。
谢镜泊脸色冷了冷,看着下一秒,燕纾从旁边直接拿了一块枕头来,垫在自己头颈间,重新靠了回去。
“这般便好了。”
“我与仙长不过侥幸同行,今日过后若再有类似之事,我又当如何?”
燕纾垂了垂眼,抱着双臂往后靠了靠,低低笑了一声:“我总不能依赖仙长……一辈子。”
——他总要习惯以后没有谢镜泊的日子。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谢镜泊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怎样,竟然真的没有再动,只重新拉住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
燕纾有些无奈,但到底困的昏沉,不过一会又迷糊了过去。
谢镜泊眸色沉沉地望着他。
桐木面具边缘露出的小片下颌苍白如瓷,随着紊乱的呼吸无力抵在暗纹衣料间。
广袖滑落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脉络,面具未遮住的唇色苍白浅淡,怕冷般微微翕动,连指甲盖都泛着久病之人才有的灰青色。
好在似乎终于安稳睡了过去。
谢镜泊指尖动了动,慢慢抬起手一寸寸伸向那桐木面具,却又在最后一刻蓦然停住。
他闭了闭眼,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刚准备放下手,下一刻,忽然看面前的人身子一颤,仿佛梦到了什么般,骤然倒吸了一口气,近乎惊慌失措地一瞬坐起身。
谢镜泊一瞬收回手:“你——”
但燕纾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手指近乎痉挛地攥着胸口的衣襟,艰难地喘息着。
“咳,咳咳——”
谢镜泊意识到不对,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再次紧绷起来:“你怎么了?”
“没,没事……大概就是做了个噩梦。”
旁边的人过了几秒才迟缓地回过神,冷汗浸透的银发黏在颈侧,冲着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阖上眼重新蜷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