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姜衍看着面前这一袭红衣的人就烦。
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去,谢镜泊竟然也没强行留下,而是跟着站起身,深深地望了床上昏睡的人一眼,倏然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樾为之坐在床边,脸上一直维持的笑意终于一寸寸消失了。
他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身形一动,一团火红色的毛团倏然再次在床榻间浮现。
“下不为例,燕宿泱。”
他没好气地开口,却都已数不清“下不为例”这四个字他到底说过多少次了。
他闷闷地开口,湿漉漉的鼻尖将燕纾手指一点点拱起,主动将他的手虚抚在他毛茸茸的尾巴间。
“再有下次,我就直接告诉他们一切,让他们一起来把你治好……”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在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怕冷般轻轻瑟缩了一下。
毛团狐狸抬起头,自然地往昏睡中的人旁边又挤了挤,温热的舌尖小心舔了舔他有些青白的手指,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下次绝对不帮你骗人了,小纾。”
同一刻,院落外,姜衍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身后跟出来的人。
“师兄的身体……有问题。”
·
谢镜泊脚步一顿。
他脸色沉了沉,神情间却没有许多意外的神情,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
姜衍蹙了下眉,听着谢镜泊先一步开口:“你方才诊出来什么了?”
姜衍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些。”
“那个红衣服的人应该是给他用药了,把师兄真实情况遮掩了过去,所以方才才敢那么镇定地任由我检查。”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重新望向谢镜泊:“你最开始遇到师兄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谢镜泊静了一瞬,慢慢开口,将之前的事慢慢都说了一遍。
姜衍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嗜睡,乏力,头痛,心肺不调……
他心中有无数个猜想一一划过,半晌却也只沉沉吐了一口气。
“算了,在这里空想也是无用,具体什么情况还是得等真的仔细检查才能知道。”
——反正现在燕纾回来了,他们总还是有时间。
姜衍闭了闭眼,不自觉按了按胸口,仍旧能感觉到心头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激动。
——还好燕纾还活着……
——还好谢镜泊一直……没有放弃。
“你是怎么把师兄带回来的……”
他忍不住低声开口,下一秒,却听谢镜泊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他不愿意,我把他抢回来的。”
姜衍一噎,不可置信地瞪眼。
——难怪燕纾方才对他们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与对面面色淡然的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几秒,终于泄气般叹了一口气。
“算了,回来了就好。”
谢镜泊不置可否地转过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般,微微蹙眉。
“二师兄替身这件事……是从哪里听到的?”
明明他将燕纾抱回来时,特意避开了所有人。
姜衍一愣,回想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我今日回来本来是想和你对一下大长老踪迹的事情,但路上不知听到哪几个弟子在那边说这件事。”
他当时一时气急也没有去仔细看,此时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古怪。
谢镜泊脸色沉了沉,没再说什么,慢慢转过身,忽然听到身后姜衍的声音再次传来。
“……多谢。”
已经转身向外走去的人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却看姜衍已经收敛了神情,先一步自顾自往外走去。
“师兄的身体我来想办法,这几日我先待在销春尽,劳烦小师弟也给我寻一间屋子——我看师兄旁边那间就不错。”
谢镜泊:……
当天晚上,姜衍看着面前与燕纾住的那处几乎成对角线的房间,额角青筋一点点爆起。
·
之后两日倒是也相安无事。
谢镜泊若主动来找他,燕纾便也会回他的话,神情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但若是谢镜泊不主动说什么,燕纾便能安安静静在院里坐一下午,半撑着下巴望着小院间的云卷云舒,一句话也不与他交谈。
这让谢镜泊一时间有些恍然。
从前年幼他们练功时,燕纾仿佛没骨头般,只要一回小院便一定要黏在谢镜泊身上,找各种理由窝在他怀里,任由谢镜泊如何冷着脸拒绝,都无济于事。
如今却与从前……大相径庭。
谢镜泊一时苦笑,不知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师兄不能……理理我吗?”谢镜泊在第二日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托着下巴坐在廊下的人看了他一眼,慢慢开口。
“谢宗主想让我与你说什么?”
谢镜泊第一反应是想让燕纾不要再这般生疏地叫他了。
但他深吸一口气,仍旧缓声开口:“师兄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樾为之说你身体太弱,需要好好调养一下,若师兄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去给师兄做……”
燕纾神情微微一顿。
几人小时,谢镜泊便常常给他做东西吃。
燕纾常年喝药,胃口向来不好,寒冬腊月时还经常胃疼。
谢镜泊为了哄人吃饭,便开始笨拙得学着做吃的,入宗第二年便能做得一手符合燕纾口味的菜肴,也被厨房屡屡抓人的门人误以为,这个刚入门的小孩……到底是有多爱吃。
谢镜泊看着人没有如往常般敷衍地回话,而是眼睫颤了颤,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神情间也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希冀。
下一秒,却看燕纾重新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气:“哦……那我想喝酒。”
谢镜泊眉心跳了跳,没忍住咬牙猝然开口:“不行!”
燕纾耸了耸肩,望着面前的人又气又无奈的跳脚模样,下意识笑了一下,却是又迅速收敛了神色,慢吞吞窝了回去。
“那便算了。”
谢镜泊被那笑容晃了下神,心中原本的愤怒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原本倦懒垂着眼的人同一刻抬起眼,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燕纾原本是想让这人自己知难而退的,但无论他怎么刺激,谢镜泊每每只失落一会儿,第二日便又恢复了平静,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说着话,时不时摸摸他额头、掌心的温度,温声提醒着他喝药。
他坚持不懈,燕纾也没精力去管,便也随他去了。
但院子里的来客远不止他一人。
危阑自那日燕纾回来后,便又开始每日天不亮跑到他院子里去练功。
燕纾每日起的晚,往往要睡到晌午才能醒来。
危阑便练完功自顾自地去上早课,然后等下了早课后巴巴地重新回到院子里,蹲在台阶上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等着燕纾醒来。
燕纾倒没什么太大反应,每日醒来便慢吞吞往院子里一坐,也不说话,只出神地望着危阑练功,到喝药时再顺从地被樾为之看着喝下一碗碗苦涩的汤药。
危阑能感觉到燕纾这次回来话明显变少了,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懒散,他一时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燕纾是恼了他。
但第二日他再来时,却意外地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石头做的桌椅,让他可以温习功课,上面还摆了一些小食。
抱着剑的小孩眼睛瞬间亮了。
“燕公子……”
他有些兴奋地转过头,却有些意外的发现廊下并没有那个白衣人的身影。
院内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危阑下意识转过头,赶忙将径直往屋里走的樾为之叫住。
“樾公子——燕公子今日是还没起来,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樾为之端着药碗的脚步一顿。
他神情间闪过一丝迟疑,却是深吸一口气,冲着危阑笑了一下。
“没有,就是昨日睡的晚了些,所以今日让他多睡一会儿。”
他不等危阑再说什么,匆忙抬脚,已几步走上台阶:“我先将药送进去,这药要趁热喝,你先在院子里自己练一会儿,等一会儿他睡醒我带他出来。”
身后的危阑没有注意到异常,兴奋地应了一声,兴冲冲地又冲到院内。
樾为之迅速将身后的房门合上,有些紧张地望过去。
房间里光线暗淡,原本应当熟睡的人却是抱膝靠坐在床头,蹙眉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樾为之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他快步走上前,面上强撑着浮现出一抹笑容,轻轻将药碗放到桌上。
白瓷碗磕到桌案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细微到几不可闻,床上的人却是下意识蹙了蹙眉,按着太阳穴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昨晚燕纾的梦魇又再次反复,一整晚几乎都在反复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