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所以他习惯性向他们隐瞒一切不好的事。
姜衍几乎都记不清,燕纾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向他们隐瞒自己生病的情况。
若是师父还在,燕纾或许还能偶尔在师父那处放松一下,但如今师父却也已故去……
他们这个大师兄……永远在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考虑。
姜衍闭了闭眼,咽下喉头的哽咽,努力将唇角再次扬起。
“我知道……师兄现在还有自己的事,还不想让我们知道你身体的具体情况……”
姜衍低低开口:“师兄若不想说那些,便不说。但每次难受时可不可以来找一找我们,我们只是想让师兄能……舒服一些。”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姜衍揽着燕纾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脑海中有些乱,不知道自己如今说了这些,是会让燕纾能尝试着放下心防,还是会又一次……把人逼走。
夜间的微风将烛火轻摇,明灭的烛光让姜衍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眼尾一阵凉意袭来。
“好好说着话,你哭什么。”燕纾尾音裹着几声虚弱轻咳,却遮不住其间的笑意。
姜衍怔怔垂下眼,看着面前的人慢慢收回手,有些吃力地攥住他肩膀的衣料。
“我心口有些难受,坐着喘不上来气,阿衍能不能把我往上抱一下。”
姜衍下意识赶忙抬手,直到把人扶坐着完全揽在怀里,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师兄是答应……”
燕纾缓过眼前席卷而来的一片黑雾,有些艰难地弯了下眼:“我可……咳,什么也没有答应。”
姜衍神情间闪过一丝难掩的失落,下一秒忽然感觉脖颈一沉,燕纾几不可查的声音从耳畔低低传来。
“但你方才说的……我会尝试一下。”
姜衍倏然低下头,面前的人似有些坐不住,沉沉地坠在他颈间,苍白的脸色被暖光虚虚笼着,倒更显出几分温润。
“别再因为我……这般难过。”
他们没有注意到,房间外,一个玄色身影定在原地,手中死死攥着一个白瓷碗。
谢镜泊原本是来给燕纾送梅子羹的。
他下午出来时听到危阑说燕纾已回去睡了,心中有些担心,但看着樾为之也在,便想着等晚上姜梅子羹做好后再一起拿过来。
但那梅子羹火候火候不好把握,等谢镜泊做完匆匆忙忙过来,正看到眼前这一幕。
仿佛多年前生辰那日的景象再现,从谢镜泊那个角度只能看到燕纾依偎在姜衍怀里,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拽着姜衍的衣袖。
温存……又眷恋。
谢镜泊攥着白瓷碗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蓦然转过身,倏然往后走了两步,目光忽然又落到手中的梅子羹上,脚下瞬间一滞。
他闭了闭眼,到底重新转过身,将手中的白瓷碗轻轻搁在避风的窗檐旁,轻轻敲了敲窗口。
等姜衍打开窗户,只看到一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冰糖梅子羹。
·
燕纾那天醒来后,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谢镜泊仍旧每天来他这里,只是却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了,放下一碗小食便借口有事离开。
燕纾几次想找机会与他说话,却似乎都被他有意无意地躲开。
——而且看着他的眼神间,仿佛莫名多了几分……哀怨。
燕纾一时悚然,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姜衍虽然再三保证谢镜泊的身体无事,但燕纾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自确认一下。
他那天后来力竭撑不住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只看到姜衍留下让他喝药的字条,和一碗用灵力温着的梅子羹。
燕纾疑心那天晚上谢镜泊是不是也来过,但又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樾为之,但樾为之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坐在石阶上的人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院子里的练剑的危阑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小心凑到燕纾身前。
“燕公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燕纾先一步幽幽开口:“不跟我说话——”
危阑一愣,下意识环顾四周。
院子间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危阑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迅速住了嘴。
“那便继续憋着啊。”
危阑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屏住一口气,眼巴巴地等着下一步指示。
但坐在台阶上的人却半天都没动弹,只垂着头有些郁闷地一下下揪着衣摆的线头。
危阑憋的眼冒金星,“呜呜”地想开口问还要多久,终于听到下一秒,燕纾愤愤的声音传来。
“——憋死你算了”
“咳咳咳——”
危阑终于忍不住,骤然呛了一口气,咳的眼泪鼻涕都差点冒出来。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被吓了一跳,有些茫然抬起头,看着危阑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做什么?”
“咳,咳,没事,燕公子……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憋不住。”
危阑呛咳着抬起头,燕纾神情更加迷茫了:“什么?”
危阑胡乱摇了摇头,用袖子随手擦了一把脸,小狗一般蹲到燕纾身前:“没什么……燕公子方才在想什么?”
燕纾眼眸闪了闪,下意识想寻哥理由搪塞过去,下一秒却听危阑恍然大悟般开口。
“燕公子是在想谢宗主吗?若是想找他……”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燕纾气息不知为何也一岔,瞬间咳的昏天黑地。
面前的人身体与自己不一样,稍微磕了碰了可能就碎了。
危阑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直起身去顺燕纾的后背,有些慌张地胡乱道着歉。
“没事……咳咳,与你无关。”
燕纾摇摇头,喘息着抬起眼:“你方才说什么?”
危阑有些怯怯地收回手,再三确认他无事后,才终于小声开口。
“我是想说……谢宗主虽然这几日忙,不能时常待在这里,燕公子可以自己主动出去找。”
燕纾怔了怔,一时间沉默下来。
面前的人半天都没有说话,危阑逐渐忐忑起来,忍不住再次开口:“是我哪里说错了吗燕公子?我就是随口一提,是不是樾公子不让您离开这里……”
“没有。”
燕纾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撑着旁边的木柱慢慢站了起来:“……你说的对。”
——从来没有人不让他离开,不让他离开这里的,只有他自己。
反正只剩下不到两天了,他就当……最后放纵自己一回。
·
宗主殿内。
落日霞光给雕花房檐渡上暖色余晖,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不轻不重敲了三下。
书桌后的谢镜泊回过神,下意识低声开口:“何事?”
下一秒,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白色的身影推着轮椅慢吞吞走了进来。
“九渊?”
谢镜泊一愣,猝然站起身:“师兄——”
他顾不得许多,望着燕纾有些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快步上前:“你怎么来这里……”
燕纾呼吸还有些急促,坐在轮椅上不着痕迹地平复着呼吸,一时间没有答话。
他原本想直接走去谢镜泊的宗主殿,但考虑到他如今这残破的身体,很可能走到半路便气血不济晕在路上。
燕纾最终还是选择了推着轮椅慢悠悠地过去,等到终于过来便已是这个时辰。
他缓过一口气,望着谢镜泊惊疑不定的神情,弯眼笑了一下:“怎么,来看看你不行吗?”
他好奇地环顾了一圈,随口问道:“边叙说你这几日事忙,方才是在忙什么,我没有打扰吧?”
谢镜泊的神情不着痕迹地一僵。
……他这几日当然没什么事,宗门事务这么多年早已处理的得心应手,他一直待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躲燕纾罢了。
他神情微妙了一瞬,对上燕纾疑惑的目光,咬咬牙,不答反问:“师兄来这里做什么?”
燕纾也微微一噎。
他方才能玩笑地说出来这里只是看看他,如今谢镜泊真的问了,反而一时还说不出口。
他眼眸闪了闪,忽然想起什么般,瞬息开口。
“我如今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来找你问问有关大长老被人劫走的事。”
他话音刚落,似乎一瞬从谢镜泊眼眸间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但下一秒,面前的人神情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微微点了点头,侧身让过一个位置。
“好,我把搜集到的一些信息拿给师兄。”
燕纾眼眸闪了闪,温声应了一声,推着轮椅想要跟过去,却看面前已经转过身的人忽然扭过头,一言不发的绕到他身后,沉默地将他带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又往他腿上小心加了个毯子。
燕纾怔了怔,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逐渐黑了下去,轮椅上的人放下手中的卷轴,按了按眉心,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所以……地牢当初没有任何破坏的迹象,大长老就这般凭空消失了。”